人,不能得意忘形。否則,噩夢就會降臨。


    平傃覺得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永恆不變。


    那天,是個三伏天的淩晨,樹影婆娑。


    一個突發性的大案,就在這樣酷暑的淩晨裏發生了,事情過後平傃猜測推理,案件的經過是這樣的:


    淩晨三時,外出歸隊的王子樂代理大隊長,終於將路遇的酒後打架鬥毆的互不相識的雙方,交給了派出所的同行,心頭才一陣輕鬆,一天的忙碌和困倦齊刷刷地向他襲來。他騎車的速度不由地慢了下來,歪歪斜斜地在空曠的大道上扭起麻花。


    想一想蒿鄢然的美麗和妖嬈,他禁不住地心花怒放。尤其是今日,她可憐惜惜地求情,希望王子樂為她可惡的父親辟出一條輕判的道路來。這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呢。不過,蒿嫣然竟然不再冷漠、不再嘲諷他,還讓他親吻了她,甚至還……嗬嗬,多麽叫人甜蜜呀,現在,嘴巴裏好像還有她的芳香味道呢。


    一個女人光有漂亮臉蛋是不行的。臉蛋漂亮,隻會叫男人迴眸;有了智慧,才會叫男人留下來,守其一輩子的。王子樂下定決心:今生今世都要守候在蒿嫣然身旁,相親相愛生活著,再有一對兒女,嘿嘿。


    每一個沉浸在愛戀中的人都是相對弱智的,但幸福快樂甜蜜將是永遠掛在口上蜜在心頭的。一絲笑意便始終掛在了王大隊的嘴角。


    他身上穿的嶄新雙縐真絲短衫,雪白雪白的,就是美女郝嫣然送的。


    實在太愜意了,久攻未破的堡壘,今日終於土崩瓦解了,他能不興奮嗎?盡管似乎帶了點俗氣和哀求。


    但是他想,換是他,他絕不像平大隊似的處理這起案件,更不會領那個女孩到分局說情說事!根本不理睬報案的小女人不就行了——反正這樣的案件又不歸刑警大隊辦理,也不會得罪蒿嫣然了。當然,最好,給那個女孩子講清楚刑警大隊不能受理她的案件,告訴她該去哪裏報案便罷了嘛。


    王大隊可不傻,更是個精明強幹的偵察員,他怎麽可能感覺不出蒿嫣然和平緯之間那點叫人迷惑的問題呢?


    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嘛,隻要沒有確定婚姻,誰都有權利追求心中的偶像。


    他也自信:嫣然早晚會感動並接納他的。她,就是他的,這是毫無疑問的,根本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王子樂大隊長始終如一、毫無旁瞀地堅守在妖冶的女碩士左右。


    今夜,終於,一切如願以償啦,嘿嘿。


    歸隊之前,王子樂曾經往隊裏打過一個電話,樂嗬嗬地告訴了平傃一席話兒,最後還說:“晚上,我要多陪陪嫣然,晚點迴去,有事情就打她家裏的這個電話。”說完,將電話號碼再三地重複了幾遍,直到平傃故作厭煩地樂著說:“好了,好了,都記下了。”


    當時,平傃俏皮地笑問:“王大隊,看來快該請我吃喜糖了吧?”


    王子樂很陶醉地笑嘻嘻說:“快了,快了,哼——毛丫頭,就知道吃!”


    平傃能感覺出來王大隊聲音裏傳出來的一種發自靈魂的甜蜜和快樂,那是一種讓王子樂感受到了一個男人的徹底快感後的滿足、疲倦和得意吧。不然,偵查員出身的刑警代理大隊長王子樂怎麽可能這樣徹底地放鬆了一份該有的警覺呢?


    夜很深了,乘涼的人們早已迴家睡覺了,就連路燈下大戰“楚漢”的棋友們也作鳥獸散。


    盛夏的夜晚,悶熱難熬,而此時卻有了些微的細風,與往迴趕的王子樂做伴,當然還有那件裝載著一份情意、涼爽、瀟灑和甜蜜的綢衫,伴隨著他的影子隨風飄動。


    王大隊幾日來的焦躁和渴求,全部因了今晚的釋放而倦極了,他肯定沒了往日的警惕性。


    當他拐進狹窄的大隊部所在的小胡同時,覺得有個影子一晃。


    他迴迴頭,不覺好笑,看來,人們說的警察都好疑神疑鬼的,不假。


    到大隊的門口了,隻有值班室裏露出桔紅色的燈光。兄弟們,我王子樂凱旋歸來了!王大隊的虛脫與困乏,刹那間就被亢奮、喜悅和甜蜜所替代。


    就在他低頭鎖車時,一個黑影猛撲過來,帶著一道寒光。


    機警的他,下意識地往下一蹲,躲過。


    站起身來的同時,王大隊大罵:“是誰?開什麽玩笑!”


    隻見寒光又一閃,他迅捷地再次避開時,看清楚了,是匕首。


    王大隊心頭一抖,迅速拔出手槍,大喝一聲:“誰——?你是誰?不準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那個黑影根本不理會他的警告,再次踅身,猛砍過來。


    王大隊毫不遲疑地用雙手舉起了手槍,先朝天空摳動了一下板機,繼而迅速指向正前方再次摳動扳機,一下、兩下……


    王子樂滿臉鮮血地慢慢地倒下去的同時,他殘存的意識裏,一定永恆地留下了一張猙獰而陌生的年輕人臉,以及他不久前說過的那個噩夢中——怎麽用衝鋒槍掃射,也打不死的模模糊糊的一張人臉。


    這一切均發生在瞬間。


    王大隊倒下後,黑影迅速搶過了王大隊手中的小手槍——居然又是那把“七七”式的小手槍,彎腰抓起他的自行車車把,跨上去就溜——


    刑警大隊小夥子們和平大隊也已從平房裏奔了出來……


    那夜,真是一個警察們的不眠之夜嗬。


    平傃他們大隊隻有兩輛麵包車,三輛偏三輪摩托車;大多數民警家裏都還尚未安裝宅電,所以是平緯和平傃,讓刑警小夥子們開著五部機動車,在通海市區的大街小巷裏,巡查、追捕疑犯,並且叫他們一直拉響著警報器——嗚……唙……凡是聽到警笛鳴叫的警察們,幾乎全從家裏或者單位或者任何所呆的地方跑出來,自覺自願地上了圍追堵截的崗,根本沒有什麽領導的指揮和命令,大家隻是憑借著對警察職責所要遵循的職業道德和奉獻精神,一傳十,十傳百地形成了一座城市的鋼鐵長城。


    東方,泛起魚肚白了,逃至十裏之外一個居民胡同死角裏的持槍罪犯,終於被同仇敵愾的警察們圍堵住,根本沒有浪費一槍一彈,將他擒獲。


    代理大隊長王子樂,這個榮立多次戰功的,還未結婚的年輕刑警,在他三十七歲之年,這樣逝去了,永遠也不能和刑警們說話聊天、出生入死了。


    甚至,也沒有享受到過女人的滋味吧,就永遠離去了。甚至,根本沒有機會體味做父親的快樂吧,就這樣遠去了。想到此,平大隊心如刀割,細眼一瞪:“我說,說——你為什麽要殺那個警察?!”


    “我說,說——為什麽!”他的聲音一向很洪亮,如今還夾雜上了一份迷惑、威嚴和憎惡。


    兇犯緊閉著嘴唇,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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