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於西南再遭大敗,丟失防城和欽州兩個港口,南寧亦撤兵棄守,戰局似乎岌岌可危,廣東麵臨重大威脅,清廷為之極度震驚。


    但形勢的發展卻並不是急轉直下而不可收拾。吳祿貞由瓊崖兵備道升任廣東陸路提督,親率千餘精兵趕至廉州府(今合浦)督戰。經過急速整頓後,合十數個巡防營、廣東新軍共六千多人馬,掘壕挖溝,重新構築了防線,並挫敗了亂黨的“進攻”。


    “亂黨連續作戰,加之雨季,道路難行,供給困難,已顯疲態;然我軍新敗,士氣低落,兵力不足,守有餘而攻不足,對峙已是極限,或還有危險……”


    對於吳祿貞的奏報,張人駿不覺得失望和疑惑,反倒是喜出望外。雖然去職已成定局,但廣東暫無危險,還是令他感到欣慰。同時,這也證明他有識人之明,走馬換將終於穩定了戰局,對朝廷也算是有個交代。


    既然吳祿貞報告說還有危險,那就隻能繼續增兵,以求徹底穩固防線。七抽八調,張人駿利用最後的時間,又從廣東各地拚湊了五營兵力,開往前線。同時,他向朝廷上奏,請求錢糧、物資上的支援。


    盡管把督辦新軍的差使交給了陳文強和吳祿貞,但陳文強也向他陳明了困難,短期內無法籌集足夠的資金,新軍的編練隻能緩行延辦。對此,張人駿也沒有辦法,隻能要求陳文強盡心竭力,新軍的編練則可以排為單位持續進行,積少成多。


    簡單地講,張人駿就是要陳文強有錢就出,按照四十多人一個排的標準來編練新軍。而不必非籌夠一標或一協,甚至一鎮的資金方才開始行動。


    陳文強還是給了張人駿麵子,答應用此法編練新軍。並慷慨地拔付給吳祿貞一萬元募兵費,還有百枝步槍。反正張人駿也呆不了多長時間。編練新軍也有了他的章程,倒也不必一毛不拔。


    之所以對編練新軍不積極,當然是陳文強心中有數,隻要總參謀部不下達命令,革命軍是不會主動向東發動攻勢的。何況他真的是苦於資金不足,難以提供太多的金錢。


    陳文強暫時不肯向編練新軍投入太多,但對擴充警察部隊卻不吝金錢。清鄉剿匪的繳獲,抄沒盜匪和庇匪罪犯的家產。幾乎全部都被清鄉委員會截留下來,用於擴充武力,並把清鄉向其他縣鄉推進。


    既然知道革命軍不會向廣東發起進攻,即便進攻也是演戲作假,陳文強便又向吳祿貞借了五百人馬,全部編入武裝警察。又從組織、訓練得較好的民團中招募了一百多人,配備最強的火力,組成五路清剿部隊,親自率領,突然進入南海縣。開始縱橫清剿。


    “廣東盜匪之多,以廣肇二府為最,廣更多於肇。廣府屬則以六大縣為多,六大則以南海為多”。水匪、沙匪、盜匪、會黨,在南海縣可謂是全部都有,陳文強則準備充分,既有內線情報,又有他的異能相助,更有水師提督李準調動的內河炮艇巡弋盤查。


    在陳文強所率領的精兵強將打擊下,廣義堂、廣東堂等堂口被摧毀,袁拱等會黨首領非死即逃;袁蝦九股匪被擊潰。殘餘盜匪向新會潛逃時為江上炮艇發現,槍炮齊下。袁蝦九浮屍江上,其餘盜匪鮮有漏網;沙匪梁大炮率三百餘手下抗拒官兵。與一路剿匪部隊交火接仗,在五六挺機關槍的兇猛火力下,沙匪稍戰即潰,梁大炮亦當場被斃……


    殺,殺,殺!庇匪劣紳殺,窩匪地痞殺,會黨首領殺,盜匪殺……五路剿匪部隊縱橫包抄,清剿圍殺;陳文強則帶著清鄉委員們隨隊行動,隨審隨判,隨剿隨建。地方警局、民團、鄉團一一清理重組,警察局長、所長再加上民團教練一一派駐,處理清鄉的善後事宜。


    “職部於南海縣清鄉以來,凡綠林暴客花紅甚巨者,除為官名格斃緝拿,莫不知畏逃匿;月旬以來拿獲積年搶擄之匪上千名,正法者已有五百餘名……清鄉善後已妥交清鄉委員張長清及各警局、民團、鄉團處理,職部已率兵進剿番禺……”


    當新任兩廣總督袁樹勳趕到廣州赴任交接時,陳文強已經率部結束了南海清鄉,趕往下一個盜匪猖獗之地——番禺。作為下官,雖然沒有在廣州迎候,但陳文強卻送來了清鄉的戰果,不僅僅是緝捕、正法了盜匪,還有部分繳獲作為迎接袁樹勳的禮物。


    “文強有名望,有能力,海內皆知啊!”袁樹勳看起來並沒有惱怒不滿的神情,笑著對張人駿說道:“皆言廣東盜匪猖獗,有文強這等幹吏,剿平也是指日可待呀!”


    張人駿自然知道陳文強清鄉的收獲應該很大,賊贓隻是一部分,那些盜匪和與盜匪有牽連的地痞、劣紳,可都是抄沒家產,遷往瓊州。房屋、田地、錢財,這些的價值不好計算,但發賣出去卻也是一筆很大的財富。


    “文強長袖善舞,於籌措資金、廣辟財源最是精通。”張人駿並不說透,附和著誇讚道:“清鄉費用完全是他自籌,隻此一點,便為官府節省了很大的開支。”


    “是啊,現在朝廷缺錢,地方也叫苦不迭。”袁樹勳搖頭歎息道:“再加上西南革黨作亂,廣東的財政窘迫是可想而知。有文強這樣的幹吏,是張老和本部堂的幸運啊!”


    張人駿淡淡一笑,說道:“能者多勞,老夫是給了文強很多官職名分,也看好他的能力。假以時日,必見成效。”


    “本部堂在上海時,與文強也有一麵之識,今番共事,自然會照顧一二。”袁樹勳聽懂了張人駿話中含意,也就順水推舟地作了承諾,假以時日嘛,當然是指他主政廣東要給陳文強發展經營的時間和空間。


    張人駿點到即止,也不想再深說。辦理完交接,袁樹勳又殷勤地設宴餞行,算是結束了官場上的慣有儀式。雖然張人駿被開缺迴籍。但他門生故舊不少,與袁世凱又是兒女親家。袁世凱已經調到朝廷中樞,袁樹勳自然不會開罪於他。


    丁末政潮之後,瞿鴻禨、岑春煊及相關的數人(包括軍機大臣林紹年,當時是瞿鴻禨一派參與彈劾段芝貴,後被擠出京城)相繼垮台,奕劻、袁世凱等人可謂是大獲全勝。


    但是,慈禧太後也意識到奕劻、袁世凱等人可能會獨攬朝政,於是在罷免瞿鴻禨的第三天。便派醇親王載灃到軍機處學習入值,形成軍機處“兩親王”的格局,以便牽製奕劻。另外,為了防止袁世凱勢力尾大不掉,又以明升暗降的辦法解除了袁世凱直隸總督的職位,將他內調為軍機大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載灃這個小年輕,哪裏鬥得過奕劻和袁世凱,慈禧這個老太太,肯定還有後招兒。而人們最多的猜想便是調湖廣總督張之洞入值軍機。既削了地方漢人督撫的權,又能在朝廷中樞牽製奕劻和袁世凱。


    而陳文強的交遊廣闊是出名的,不僅張之洞、張人駿對他青眼有加。委以重任,連袁世凱在朝中也為他說了不少好話。這樣一個左右逢源,並不是某派鐵杆的幹吏,倒是更讓清廷放心。


    袁樹勳呢,對這些都是洞悉於心,初至廣東,根基未固,即便想削陳文強的權力,也暫時不敢輕舉妄動。總要摸清形勢、培植親信之後再說。


    這樣一來,倒是給了陳文強穩固掌握權力的時間。他一邊清鄉剿匪。一邊遙控指揮著各項工作的落實。警務、鹽務、兵工廠、黃埔局、厘金局等等,從隻是名義和官職。到切實的掌控,舉著改革和新政的大旗,陳文強逐漸地實現著自己的目的。


    南海、番禺、三水、香山清鄉完畢,陳炯明那邊也完成了順德、清遠、東莞的清鄉工作。清鄉的善後也安排妥當,每縣都派駐清鄉委員,可以調動警察、鄉團對盜匪進行定期或不定期的清剿。保甲、戶籍也由各鄉局嚴格管理,使竄逃於外的盜匪再難以返迴並立足,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兵來賊去,兵去賊來”的清鄉積弊。


    而水師提督李準的支持,使水警也組建完成,四十多條大小巡船、三百多名水上巡警,使珠江三角洲的治安日漸好轉。作為廣東的經濟發達地區,有了穩定的社會環境,工商業便能快速發展,稅收和厘金也能大幅增長,這其實也是陳文強把蛋糕做大的第一步。


    在返迴廣州之前,陳文強先趕到了黃埔船局,與水師提督李準會麵。在清鄉剿匪中李準很是配合地出動內河艦船,組建水警也給予了支持,現在該是陳文強補償的時候了。


    ……………


    陽光略有些刺眼,陳文強輕輕壓了下帽沿,把頭向下低了低。遠處的船塢內,伏波、琛航兩艘兵艦正在維修,火花四濺,人員忙亂。


    “你答應過要給我添置一艘排水量三千噸以上的兵艦。”李準放下望遠鏡,幽幽地說道:“如果有大艦的話,巡視海疆能航行得更遠。”


    “錢不湊手啊!”陳文強有些無奈地攤開手,訴苦道:“都看著我的產業越鋪越大,可貸款借債誰知道?投資建設剛完成,收益期還未到啊!”


    李準撇了撇嘴,揶揄道:“貪多嚼不爛,誰讓你背那麽多的差使?也就是你,還能支撐。換了旁人,隻一個粵漢鐵路就給壓垮了。”


    “嘿嘿,能者多勞嘛,誰讓我有本事呢!”陳文強訕訕一笑,說道:“雖然沒有三千噸以上的兵艦,可四千噸的遠洋輪船不是借給你用了嗎?我看你可以把指揮部設在遠洋輪船上,更加安全。”


    李準抿了抿嘴,無奈地歎了口氣,但卻又堅決地搖了搖頭。


    巡弋海疆,廣東水師卻隻有三艘兵艦勉強能夠勝任遠海航行,排水量1258噸的木殼炮艇伏波號,排水量1358噸的木殼運輸艦琛航號,排水量572噸的武裝兵船振威號。因為陳文強的支持,才借到了排水量四千五百噸的遠洋輪船一艘,算是最適合遠海的艦船了。


    這與列強的海軍相比,實在是可憐得很。不說龐然大物般的戰列艦,就是現在列強製造下水的巡洋艦,排水量也至少在五千噸以上。


    “第一次,主要是增長經驗。”陳文強似乎知道李準黯然的心情,開口安慰道:“我的為人稟性你了解,說給你弄兵艦就肯定能給你弄來,不過是時間晚一些罷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李準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此番出海巡視,所需經費物資還不全是你所籌措。花費不小吧,我自是心存感激。”


    數百擔大米、種羊、種豬、稻麥豆種、各種生產生活工具,為漁民在島上定居墾殖提供條件;為了防備與列強的衝突,陳文強還為巡視海疆的艦隊準備了充足的彈藥。


    李準所說的花費不小,當是實話。但陳文強卻不以為然,擺著手說道:“東沙、西沙產礦頗富,若一律開采,實是開源之徑。李大人此番巡視,勘察可為要務,各島情況既明,自可招徠華商承辦島務,此引資之一法。”


    李準想了想,沉吟著說道:“此與張總督之設想相似,隻是新總督繼任,恐改弦更張,事難順遂。”


    “哦,李大人聽到什麽風聲?”陳文強覺得李準話裏有話,才開始用心探悉,並疑惑地問道。


    李準哼了一聲,猶豫了一下,說道:“新總督實非廉吏,聽聞最近幾大鹽商齊至廣州,與總督大人接觸甚多,恐怕於你會有所不利。至於出海巡疆,本是早已確定之事,他倒未有多言,隻是說陳老弟籌措有方,生財有道。”


    陳文強盯著李準看了一會兒,突然冷冷一笑,說道:“與我不利,想必他還沒搞清楚這廣東的水深水淺。鹽商,好啊,送上門的肥肉,我正愁沒借口收拾他們呢!”


    “莫要冒失。”李準趕忙勸道:“他是總督,可直達天聽。你雖然交遊廣闊,也有靠山,但與上官直接衝突,卻是殊為不智。”


    “李兄放心。”陳文強拍了拍李準的胳膊,說道:“所有物資已在榆林港備齊,這邊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妥當,你且放心地出海巡視吧!出海遠航對於水師官兵也是第一次,可要謹慎小心,注意安全。”


    李準點了點頭,看著陳文強,嘴唇張了張,到底是沒有再說出什麽話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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