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副科長又問道:“舉報人的事兒……你清楚嗎?”


    “不知道,科長隻說突然收到舉報材料,至於舉報人……咱們不是有保密規定嗎,科長沒說過,也不該說。”


    馬副科長不死心地追問道:“那材料是送到哪兒的他也沒說?是送到他家,他辦公桌上,還是有人走路上塞給他……”


    那名手下趕緊道:“送到科長家的,一個快遞,我聽說是這麽迴事。”


    馬副科長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問題。迴市局的路上,馮笑香讓他強製記住了幾個重點問題,他發現尚有一個遺漏,於是趕緊問道:“那個……對閆氏的調查,跟一支隊那個閆思弦有什麽關係沒?”


    畢竟是市局的風雲人物,提起閆思弦無人不知。


    那人答道:“有些關係的。一個被列入咱們調查範圍的專家——就是個國外的專家,具體名字我沒記住,資料裏有——疑似北極星的成員,正好是閆思弦的博士導師……


    我們查到,閆思弦入校那一年,他爸一次性給這位導師的科研機構捐贈了50萬美金。”


    “握草!”


    聽到這話的三人心中均是一聲咆哮,貂芳終於忍不住對馮笑香道:“有錢人都是一邊撒錢一邊上學的?”


    馮笑香也是一臉困惑:“這讀的是個啥博士啊?畢業證鑲鑽啊?八星八箭啊?”


    貂芳:“噗……”


    貂芳:“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吐槽?”


    接下來,馬副科長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些問題,但或許是因為他常年不問工作,大多都沒問在點子上,要麽就是問題太寬泛,空洞得讓人沒法迴答。


    不多時,馬副科長悄悄下了地下車庫,上了貂芳那輛馬自達的後座。


    他腦門上全是汗,一臉虛脫的樣子。


    “我可都按你們說的幹了,你們總滿意了吧?那證據……”


    貂芳道:“證據你就別想了,肯定不會給你,給了你迴頭你來報複我怎麽辦?”


    “不會不會,我保證……”


    “得了吧,”貂芳沒好氣地打斷他道:“你剛剛還保證開完房麻溜離開呢……哎呦呦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呢,我把你當什麽了……”


    貂芳學馬副科長說話,學的惟妙惟肖,嗆得馬副科長無話可說。


    貂芳又問道:“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保證,隻要你以後老老實實做人,別再騷擾人小姑娘,我就不告發你。”


    說完,貂芳又嘟囔道:“市局啊,搞沒搞錯,萬分之一,你當人家小姑娘考進來容易?結果呢,就為了躲你,有的工作都不要了,又去考了監獄係統,人家寧願跟犯人打交道,都不願在你跟前上班,缺德不缺德?!”


    馬副科長腦門上的汗又下來了,被一名級別不如自己的警員劈頭蓋臉教訓,對剛上任不久的小領導來說,實在是尷尬,即便周圍並無旁人,馬副科長還是覺得臉上很掛不住。


    尤其貂芳嘟囔完了,還十分不耐煩地揮揮手,連聲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們還有事兒呢。”


    馬副科長還想辯解兩句,讓貂芳將“證據”給他,可他實在被臊得開不了口,猶豫幾秒鍾,終於道了一句:“那你可得說話算話,你要是毀我,我就……我跟你沒完。”


    望著馬副科長離開的背影,貂芳低聲對馮笑香道:“你看那人像不像長了條尾巴?”


    “嗯,夾著呢。”


    兩人總結了一下,從馬副科長這兒得來的信息,統共有這麽幾條:


    第一,“公海”,既然所謂的北極星組織常年在公海活動,且監控信息表明愛德華的車最後出現在雙李市港口,閆思弦和吳端很可能被送上船除了海,那是不是說明,劫持兩人的正是北極星組織?為什麽要劫持他倆?以及,他們究竟被劫持到哪兒去了呢?


    第二,閆思弦的博士導師在經偵科的名單上,疑似北極星組織成員,而其師兄愛德華正是劫走兩人的罪魁禍首,說明北極星組織離閆思弦很近。他會不會很早就知道這個組織了呢?他跟組織又是什麽關係呢?


    第三,從閆氏的投資情況來看,整個閆氏都跟北極星有牽扯,這牽扯在閆思弦的父輩那裏就已經開始了。閆家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閆思弦和閆父之間,信息透明嗎?換言之,閆思弦知不知道自家公司跟北極星組織有經濟往來呢?


    兩人隻覺得擺在眼前的是一局十分龐大繁雜的棋,甚至一眼都望不到棋盤邊緣,對兩個新手來說,著實摸不著頭腦。


    在各自的專業領域,貂芳和馮笑香當然都是出類拔萃,絕不輸給誰,可論綜合分析判斷能力,兩人就有些吃力了。


    “還是得找舉報人。”


    貂芳好不容易從紛亂的毛線團裏扯住了一個線頭。


    “對,這是咱們一開始的目的。”馮笑香立即響應。


    貂芳又道:“剛剛那經偵科的人說,舉報材料是通過快遞,送到經偵科正科長溫以誠家的。”


    “我這就查監控,還有快遞記錄。”馮笑香說著,劈裏啪啦敲打起了鍵盤。


    貂芳一邊思索一邊道:“你說,這個溫以誠秘密調查閆氏,僅僅是出於防止上頭幹預,還是說……”


    “你懷疑他故意對付閆氏?”馮笑香道。


    “不得不懷疑,因為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溫以誠跟閆哥他們的失蹤有著某種關係。”


    “你怎麽想的?實在不行就把溫以誠綁了,嚴刑拷打?”馮笑香道,“我看行。”


    看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馮笑香又道:“先查監控吧,我想想啊……據馬副局長說,他們是在這月14號突然接到科長的命令,開始秘密調查閆氏的賬目……這樣得話,收到舉報材料的時間,應該就是在14號之前……


    那……我就調取14號之前一周,溫以誠家小區的監控,看看都有誰拿著東西去過。”


    馮笑香的行動能力自然不是蓋的,很快她便指著電腦屏幕上的監控畫麵道:“這溫以誠家是個老小區啊,快遞都不進去的。”


    貂芳道:“多不方便啊,現在哪兒還有快遞不給送上門的?”


    馮笑香道:“反正這片老居民區,快遞都不進小區的,我放快進你看一下就知道了……就這超市門口,看見了嗎?快遞都是把三輪車停這兒,然後給收件人打電話,收件人自己出來取。


    不過,倒是有一個快遞員搞了一迴特例。”馮笑香指著一個拿了包裹正在進小區的快遞員道:“你看這個人。”


    “呦,這個還挺敬業的嘛,送進去了。”貂芳道。


    “你也覺得他是快遞員?”馮笑香道。


    “不是嗎?……等等……”


    貂芳也看出了端倪。


    乍一看,這人穿著灰色紅色相間的防風衣,灰色防風褲,還戴著個摩托車頭盔,好像要經常風吹日曬,打扮倒是真像個快遞員。


    他手裏拿著一個又介於灰色和咖啡色隻見的編織袋包裹的東西,也很像一個快遞包裹。


    因此,貂芳才會將他認成快遞員。


    可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人身上沒有任何快遞公司的logo。


    監控畫麵切換至小區內某可以拍到溫以誠家樓道口的攝像頭。


    隻見這名疑似快遞員的人進了樓道,不多時空手出來,迅速離開了小區。


    因為戴著頭盔,監控探頭沒能拍到他的臉。


    馮笑香繼續道:“僅憑這個當然還不能確認送舉報材料的就是這人,不過你看……”


    監控視頻被迅速快進,直至一天一夜後。


    第二天清晨,溫以誠出門上班,一手提了個牛皮紙袋子,一手拿著一個介於灰色和咖啡色之間的編織袋。


    確切地說,是一塊編織袋。


    兩人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疑似快遞員的人所拿的“包裹”,最外層便是被這樣的編織袋包起來的。


    “這就沒錯了,那東西就是送到溫以誠家了,而且……過了一夜,既然包裹拆開了,那溫以誠應該已經粗略看過舉報材料了。”


    “沒錯,看樣子這是打算帶到單位再好好研究一下……這之後沒過幾天,經偵科就成了鐵板一塊,開始秘密調查閆氏。”


    貂芳道:“能追查那人的去處嗎?”


    “在查了,”馮笑香道:“天網係統和交管部門的監控都存在盲點,這人離開小區之後,不久就消失在監控裏了,我向前追溯了幾處路口的監控,都沒看到他。”


    “有車?開車走了?”


    “很有可能。”


    “那怎麽辦?”


    “別急,好在老小區也有老小區的好處。”


    “哦?”


    “周圍的配套設施齊全,各種便民商店也多,有大量民用監控……雖然有點麻煩,好在黑幾家民用監控難度不大……”


    這麽說著,電腦上的監控畫麵接連幾次切換,馮笑香“哈哈”笑了一聲。


    “怎麽了?”


    “麻煩也省了,不知道是社區統一給安裝的,還是這幾家店主自己商量好了團購,反正吧,用的都是一個廠家同一型號的監控設備……哈哈,一次黑了一小片店麵的監控係統。”


    貂芳由衷道:“你可真厲害。”


    馮笑香哈哈一笑,“我再厲害,也搞不定屍檢啊……呃……更玩不來仙人跳。”


    貂芳也笑,氣道:“我這點黑曆史就過不去了是吧?你就故意氣我吧。”


    “不不不,我是真心覺得自己不如你,真心誇讚,不信……”馮笑香衝貂芳眨眨眼,“不信你看我這真誠的眼神。”


    貂芳:啊啊啊我不生氣,我是姐姐我是前輩,我不跟後輩斤斤計較……


    馮笑香又道:“馬副局長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


    這一點,貂芳倒是十分相信,畢竟馮笑香是出了名的悶,要讓她在背後戳事倒非傳人閑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說笑兩句,兩人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這些天的高強度調查工作,兩個姑娘便是以這種方式休息大腦緩解情緒。


    嘴上在說笑,手頭的工作卻是絲毫不敢懈怠,不多時馮笑香便道:“找到他的行進路線了,截止這會兒,他都還在步行。”


    “往哪兒去了?”貂芳也湊上來看,“誒誒?這是……進了一條小巷子嗎?”


    “是。”


    “巷子裏頭有監控嗎?”


    馮笑香皺眉搖頭,“小路,沒監控。”


    她切換至衛星地圖看了一眼,又鬆了一口氣,“不過,好在這巷子直來直去,沒什麽岔道,而且啊……”


    屏幕上的監控畫麵又是一個切換,“而且,巷子出口處正對著一家社區便利店,便利店門口的監控能拍到巷子出口。”


    兩人看著那監控畫麵等待著。


    等待著。


    一個打扮時髦高跟鞋連衣短裙的姑娘走了出來。


    姑娘長發及腰,步伐婀娜,風姿搖曳。


    不多時,又有兩個看起來是剛剛逛完早市的老人穿過巷子走了出來。


    抱著孩子的母親。


    推著共享單車頭戴耳機的年輕人。


    ……


    反正,就是沒有那個穿著疑似快遞員衣服的人。


    馮笑香和貂芳對視了一眼。


    貂芳發動車子,奔向目標地點,馮笑香則將那巷子出入口的監控畫麵進行比對。


    “這女的不對……就是穿得挺潮這女的,”馮笑香道:“別人都是有進有出,隻有她,光有出巷子時的監控畫麵,沒拍到她進來。”


    貂芳道:“換裝?難道不僅快遞員的身份是假的,就連性別也是假的?”


    “不好判斷,這方麵我不是專業的,”馮笑香想了想道:“我把那假快遞員走進巷子的監控片段,還有那女的走出巷子的片段,發給圖偵的同事,讓他們幫忙分析一下步態什麽的,或許能看出點端倪。”


    “好。”


    監控裏的巷子距離市局不算太遠,約莫20多分鍾車程。


    到了地方停好車,兩人便從那假快遞員進巷子的地方走入,慢慢觀察著巷子裏的情況。


    小巷位於兩個相鄰的老小區中間,兩旁是又高又舊的小區柵欄。


    貂芳記得,左手邊的小區曾經出過入室搶劫殺人案,死者是一名在此租房的年輕女性,剛剛大學畢業,步入工作崗位不過一年多時間。


    屍檢正是由貂芳做的。


    許是出過惡性案件的原因,這小區的圍牆被加高過。


    所謂加高,就是在之前已有的圍欄基礎上,在每根豎著的鐵柵欄上焊接一截。如此一來,圍欄整體便加高了近一米。


    當然這也導致每一根圍欄上都有焊接留下的“疤”,十分醜陋,且左右高矮樣式均不對稱,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巷子不長,步行得話十餘分鍾便能從這頭走到那頭,年久失修的緣故,有些地方的水泥地麵都開裂了。


    兩人注意到,巷子兩邊的圍欄雖然醜陋,卻十分完整,並無被破壞的痕跡。


    縱然如此,仍然不能排除那冒牌快遞員翻圍欄,從兩側的小區逃走。


    馮笑香想到了這種可能,便道:“等會兒我再查查兩邊小區的監控吧。”


    兩人自知不是痕檢專業的,再看下去也很難發現什麽端倪,便向著車的方向走去,貂芳還道:“要不我給一支隊打電話,找倆痕檢專業的過……”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此刻她和馮笑香的注意力被一個人吸引了。


    那是個老太太。


    一個起碼已經90歲了,弓腰駝背步履蹣跚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老太太拄著拐杖,一雙裹腳顫顫巍巍,仿佛一陣小風就能將她吹倒。


    這樣的老太太當然已經足夠吸引人眼球的了,不過兩人格外注意的,是老太太身上披著的一件衣服。


    紅灰相間的乍一看很像快遞公司工作服的衣服,與老太太格格不入的一件衣服。


    老太太就這麽惦著小腳,披著衣服慢慢挪到了街邊的一棵樹下,坐在了不知誰家丟棄在樹下的舊沙發上。


    一坐下,老太太立即跟那沙發融為了一體,整個畫麵無比和諧。


    你隻要看到這畫麵,便會知道,樹下的沙發就是這老太太的專座,隻要有太陽的日子,她就一定會坐在這裏,打個小盹,或者看看來來往往的行人,緩緩消磨著生命最後的時光,這個畫麵無論如何都少不了她。


    馮笑香小聲道:“是那件衣服吧?”


    “我看像,”貂芳道:“應該不是巧合吧?”


    馮笑香猶豫了一下道:“你自己去問吧,行不行?”


    貂芳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擅長跟陌生人交流,不想在一旁破壞談話氣氛。


    “行,”貂芳點點頭,“你在車裏等我消息吧。”


    說完,貂芳便走向了老太太。


    “奶奶!曬太陽呢?”


    在距離老太太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貂芳便堆起了笑,大聲打著招唿。


    老太太也笑了起來,一咧嘴,能看到她僅剩的一顆門牙,有點喜感,更多的是慈祥,很容易讓人想到宮崎駿漫畫裏的老人。


    她一邊笑,一邊道:“你好你好。”似乎耳朵不太好使,沒聽懂貂芳剛剛在說啥。


    貂芳走到近前,剛想再提高些聲音說話,老太太卻擺了擺手,示意貂芳等等。


    她便等著。


    老太太顫顫巍巍摸向了自己的口袋,不多時竟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助聽器。


    她狡黠地衝貂芳笑笑,還眨眨眼,似乎在說:“怎麽樣?沒想到吧?”


    貂芳被這老太太的童心逗得,也發出了由衷的笑。


    等老太太戴上了助聽器,她開口問道:“閨女,你說啥?”


    “我說,您在這兒曬太陽呢?”


    老太太一邊答道:“是啊。”一邊去調整那助聽器的音量。


    貂芳又道:“您老在這兒曬太陽嗎?”


    “是啊,天天都在,沒事幹嘛……老嘍,啥也幹不了嘍。”


    “那是您有福氣。”貂芳由衷稱讚,讓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


    “您這衣服也好看,”貂芳道:“誰給您買的?”


    老太太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但還是答道:“撿的呢!”


    貂芳沒想到她這麽坦誠,愣了一下問道:“您誆我的吧?這麽新的衣服,上哪兒撿去呀?”


    “你看看,你也不信,我跟誰說,誰都不信。”老太太道:“可就是撿的啊,我大兒子撿迴來的,我兒從不撒謊,我老太婆還能騙人不成?


    哎哎哎,現在的年輕人啊,日子過好了,就不知道簡樸節約了,這麽好的衣服,嶄新的,就扔了,作孽呦。”


    貂芳很理解老人的心思,所以她耐心地聽老人慢悠悠絮叨完了,故意做出半信半疑的樣子道:“真有這種事兒?那……您大兒子在哪兒撿的啊?”


    老人臉上又掛出了狡黠的笑,“閨女,你也想去撿?”


    貂芳哭笑不得,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迴答這可愛的老人了。


    老人倒也不藏著掖著,抬手一指那小巷道:“就在那裏頭,有個垃圾桶吧?我記得是有個垃圾桶的……”


    的確有個綠色的垃圾桶,剛剛在小巷裏走過一趟的貂芳還記得。


    她趕緊點頭,“嗯嗯,有的。”


    得到肯定的老人繼續道:“我大兒子說,那天來看我,就走的巷子,走到那垃圾桶旁邊,就看見這衣服搭在桶邊上……


    新簇簇的呢,他就想著咋迴事兒啊,誰扔了這麽新的東西?就拿起來看了看,不止衣服,還有一條褲子呢,也是嶄新的。


    看了好幾遍呢,沒毛病,他就都撿迴來了,洗洗幹淨,衣服給我穿,褲子他自己拿去穿了……多好啊,我讓孫子在網上查了查,這衣服還是名牌呢,好幾百。”


    講起此事老人臉上滿是得意,倒也並不讓人厭煩,因為不是那種占了便宜的得意,而是單純因為自己有一個了不得的談資、趣事而得意。


    貂芳又問道:“那您記得這衣服是什麽時候撿迴來的嗎?”


    “半上午。”


    這迴答有些無厘頭,但對貂芳來說,卻很有參考價值。


    因為那神秘包裹送到溫以誠家的時間,恰好是半上午,之後疑似快遞員的人迅速離開,進入了小巷。


    從時間上來看,他或者她在小巷裏換了裝,換下的衣服不久便被正好路過小巷的老太太的大兒子發現,撿迴了家。


    貂芳本想亮出警官證,讓老太太配合調查,交出衣服,可又覺得那樣會嚇到老人。


    這麽大年紀了,萬一有個閃失……


    略一猶豫,她決定先跟老太太告辭,迴車裏和馮笑香商量一下。


    馮笑香倒也沒閑著,貂芳一上車,她便道:“社區裏85歲以上的老人十分有限,我查了一下,已經確定了這位老人的身份。”


    貂芳問道:“能查到她大兒子嗎?”


    “老人叫朱喜花,已經92歲了……大兒子得話……等下我看看啊……有了,李大力……哎呦,也是個小老頭了,都75了。”


    “嗬,這家子得五世同堂了吧?”貂芳道。


    “是了。”馮笑香道:“接下來怎麽辦?”


    “我想對他們撿來的衣服和褲子做一遍詳細的檢測,看能不能提取到什麽蛛絲馬跡……”


    馮笑香接過話頭道:“但你又不好亮明警察身份,直接向兩位老人討要衣服——李大力也是個古稀老人了。”


    “可不是,所以咱們還是聯係李大力的孩子——或許孫子——讓他們幫忙討要衣服吧。”


    “明白了。”


    要說起來,不僅是老太太,這一家子人都很可愛。


    貂芳向一名合適的人選說明了情況後,對方先是很緊張,怕自家長輩被牽連,在貂芳保證了絕對不會節外生枝後,那人便爽快地表示配合,立馬翹班去把爺爺褲子和太奶奶的衣服誆出來,交給警方。


    縱然那人的辦事效率已經不低了,貂芳還是等到了下午8點才拿到衣服。


    夜幕降臨,兩人風風火火趕迴市局。


    進了重案一支隊辦公室,在濃重的煙味和腳臭味中,馮笑香隱約聞到了一點雞蛋灌餅的味道,這才想起今天自己隻吃了一頓早飯。


    貂芳比她好點有限,中午啃了半塊牛排。


    有一支隊的同事看到馮笑香,招唿道:“笑笑沒吃飯呢吧?桌上,自個兒拿,敞開了吃啊,訂得多。”


    馮笑香道了謝,拿起兩個雞蛋灌餅,掀開其中一個的塑料袋,便往自己嘴裏送去。


    等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法醫辦公室門口時,一個雞蛋灌餅已經被她吞下了大半。


    她嘴裏鼓鼓囊囊,沒法跟貂芳說話,隻是將另一個雞蛋灌餅遞過去,意思是給貂芳帶了吃的。


    貂芳接過來,自己顧不得吃,先給馮笑香倒了杯溫水。


    馮笑香也顧不上分出個你的杯子我的杯子,接過來就喝,咕咚咕咚直將一杯水喝完,嘴裏的食物總算順了下去。


    貂芳也開始吃,並道:“衣服已經送到物證科,開始做檢驗了,我不太放心,一會兒也去幫忙吧。”


    馮笑香道:“希望很渺茫吧?畢竟洗過。”


    “那也得試啊。”


    馮笑香點頭,“那就等你消息了,我去圖偵那邊看看,視頻比對結果該出來了。”


    比對結果的確出來了,圖偵一名戴眼鏡的年輕刑警道:“雖然換了高跟鞋,但是從步態和體態來看,是同一個人,最明顯的特征就是走路時扭跨的動作。”


    眼鏡刑警將視頻動畫放慢,解釋道:“這個穿著防風衣走進巷子口的人,在她拐進巷子的時候……對,就是這個拐彎的時候,看見了吧?扭跨的動作是不是特別明顯。


    然後你再看出巷子口的這個女人……也是拐彎的時候……看看看就是這兒,這兩處的扭跨動作是不是一模一樣?


    另外,從身高和胖瘦來看,這倆也是同一個人。”


    馮笑香又是道謝,拿到這一結果後,假快遞員的脫身方法算是板上釘釘了,她便開始馬不停蹄地追蹤那妙齡女子的行蹤。


    以馮笑香的黑客技術,能夠為她所用的監控探頭遠比警方的天眼係統要多,可十幾天前的事了,變數太多,開展這項工作時,馮笑香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好在,她很快發現了一輛車。


    那妙齡女郎離開巷子口不久,便上了路邊的一輛車。


    沒有同夥,她自己開車迅速離開。


    馮笑香的眼中閃過一絲歡喜之色。


    有了車輛信息和車牌號,想要追蹤一個人,就相對簡單了。


    馮笑香查了車主信息,令她意外的是,這輛白色桑塔納的車主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家庭婦女。


    墨城前任市長楊宇軒的原配老婆。


    為什麽要加一個原配呢?因為這位市長下台的時候可不太光彩:包養小三,小三還生了私生子,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他是被迫辭職的。


    馮笑香雖沒有那麽愛打聽八卦,可那段時間市長家的醜聞在墨城傳得沸沸揚揚,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她想不知道都難。


    據說,在輿論反應最強烈的時候,前任市長楊宇軒的兒子——是原配夫人生的兒子,不是私生子——完成了一波借酒消愁,酒後駕駛,最後出交通事故的操作。


    和那些撞死人之後逃逸的官二代不一樣,這位官二代簡直算得上一股清流。


    他拿小汽車撞大貨車。


    後果可想而知,大貨車的噸位在那兒擺著,撞一下沒事兒,小汽車可就報廢了。


    跟著一塊報廢的,還有這位官二代。


    高位截癱植物人。


    據說,暴出醜聞以後,前市長楊宇軒原本還在掙紮求生,也能理解,爬到市長的位置不容易,哪兒舍得輕易放手呢。可兒子出了事,他便心灰意冷,引咎辭職,再也沒有爭的心了。


    即便如此,輿論還是不肯放過當事人,什麽“死得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什麽“看著官二代死兒子我就痛快”,什麽“他不是還有個私生子嗎?一塊死了才好呢”。


    惡毒的言論滿天飛。


    馮笑香當時還為前市長抱不平,不為別的,因為這位市長上任後大力改革,將一批不作為的警員辭退,讓一些工作認真的協警正式上崗,又擴招了一批警校畢業的年輕警員,同時還提高了警務人員的薪酬待遇。


    這一係列改革,使得墨城的治安上了好幾個台階。


    且不說楊宇軒的私生活,單就警察們的感覺,這位市長絕非不作為的慵官兒。至於私生活的黑點……怎麽說呢,克林頓還有老馬失足的時候,總不至於一錘子打死。


    因此,私下裏有另一個說法,就是前市長因為得罪人,被算計了。不過這也就是個說法,是真是假無從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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