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芳一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像是被看穿了心事的少女。


    這可讓馬副科長心裏熱乎了起來,他試探道:“其實,我常常在想,要是當初我再堅持一下,你是不是就答應跟我在一起了。”


    貂芳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可拉到吧,你再堅持我都想叫上兩個助理法醫找個夜黑風高的時候套上麻袋揍你了。


    可她嘴上卻說道:“我有時候也在想,我當初要是果斷點,答應你,現在的生活會肯定不一樣,至少……能看出來你很顧家。”


    此刻的貂芳已經分裂成了兩個小人兒,一個跟馬副科長虛與委蛇,另一個已經蹲在垃圾桶旁邊吐得快要歇菜了。


    兩人對視一眼,馬副科長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勝券在握的笑容,貂芳則是局促地別開了視線。


    車子開出了市局地下停車場,到了市局大門口,不等馬副科長問她去哪兒,貂芳主動道:“你這是……迴家嗎?”


    馬副科長模棱兩可道:“沒有,也沒什麽事兒。”


    “哦。”


    貂芳沉默著,故意不說自己要去哪兒。


    馬副科長心裏便有了算計,大著膽子道:“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這……方便嗎?可別耽擱你的正事,再說你老婆是不是還等著你迴家吃飯呢?”


    “沒事沒事,”馬副科長連連道:“嗨,我跟她說一聲,局裏有事兒迴不去了。”


    他又問貂芳:“你呢?你別有什麽正事兒,可別耽誤你。”


    貂芳搖頭,“我也不忙的。”


    一輪你來我往的試探終於結束了,兩人約定去一家咖啡館坐坐。


    地方是馬副科長選的,如果貂芳沒記錯,那家咖啡館旁邊就有兩家快捷酒店。


    通過貂芳的隱藏式耳麥,馮笑香能夠聽到這邊的所有情況。


    此刻算是成功了一半,馮笑香罵道:“以前聽人說中年男人如何油膩惡心,我還不信,現在信了。”


    想了一會兒,她又道:“不過話說迴來,吳隊也有三十了吧,吳隊就不一樣。”


    貂芳隻能聽著,不好接她的話,隻覺得這小丫頭自從進了刑偵一支隊,孤僻的性子倒是有所改觀,知道在背後議論人了。


    馬副科長表麵上淡定,但從他那不斷提高的車速卻能看出,這貨心裏已經開始火急火燎。


    貂芳暗暗冷笑一聲,心道:讓你丫的想白占便宜,等著吧,等會兒有你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


    第一次玩“仙人跳”,貂芳心裏還是頗為緊張的。下車時,趁著馬副科長不注意,她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將手心裏的汗擦去。


    進了咖啡館,馬副科長大方地接過飲料單,隻掃了一眼,對貂芳:“要不咱們先看吃的?”


    不等貂芳答應,他便對服務員道:“上個菜單吧,你們這兒不是有西餐嗎?”


    服務員沒去拿菜單,而是口頭介紹了一下今天的特色牛排。


    馬副科長倒是樂得省去一切他認為不必要的環節,問貂芳道:“那咱們就吃這個吧?”


    貂芳一副如墜霧中尚未蘇醒的樣子,仿佛根本沒聽見馬副科長在說什麽,隻管胡亂點著頭。


    這就更讓馬副科長浮想聯翩了。


    事實上,貂芳在聽著耳麥裏馮笑香的指點,此刻的馮笑香,也不知是因為就要見證警方內部玩仙人跳這種曆史性的時刻而特別激動,還是因為油膩渣男就要受到懲治而激動。


    反正特別激動,具體表現為話多。


    貂芳從沒想過,這個平日裏跟人說話隻用單音節擬聲詞的姑娘,竟然能有這麽多話。


    “哎哎我跟你說啊,革命可就隻差最後一步了……千萬堅持住啊貂芳姐,我我我有點激動啊……接下來該怎麽辦……啊有了我去給你查查,嗯嗯嗯網上一定有攻略,一定的……”


    在一陣敲擊鍵盤聲後,馮笑香繼續道:“這樣啊貂芳姐你聽我的……你要裝出困倦疲憊的樣子來……就是……哎呀總體來說,就是給咱們的馬副科長一個主動提出開房的機會,你明白不……


    要是不行我再問問人……對對對,我認識一個宅男黑客,據說……那什麽經驗豐富……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問去……”


    飯還沒上來,貂芳跟馬副科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話題總結起來基本就是憶當年。


    不過,自從發現貂芳哈欠連天,似乎沒什麽精神,注意力也不太集中,馬科長便“貼心”地問道:“怎麽?最近特別忙吧?”


    “可不是,”貂芳道:“刑偵一支隊那倆失蹤的,你知道吧?”


    馬副科長嗤之以鼻,“就那兩個小白臉啊?我呸!”


    貂芳故意道:“可不是嘛,尤其那個閆思弦,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好像誰不知道他家有錢似的,有錢當什麽警察啊。”


    馬副科長恨恨道:“就是,市局是讓他來玩兒的地方?更過分的你知道是啥?好些個女警,就那些文職小警察,心思都放花花公子身上了,成天想著嫁入豪門野雞變鳳凰呢……”


    這話可就相當難聽了,且不說女警們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心思,單單是喜歡多金帥氣又有趣的男人,這本身就沒什麽錯,好像那些男警察看到漂亮女警不會多看兩眼似的。


    貂芳嗤之以鼻,同時也覺得話題要跑偏,便趕緊往迴扯,“總之吧,就是因為那倆小白臉,連我們法醫科這些天也不能消停,全員備戰呢……我這都……”


    貂芳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都好幾天沒迴家了,睡也睡不好……真想好好洗個澡,再補個覺啊。”


    這暗示就非常明顯了,至少,對本就心懷鬼胎的馬副科長來說,簡直就是明示。


    馬副科長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恰好服務員端了兩人的牛排上桌,他便將話又咽了迴去。


    貂芳的心也懸了起來。


    她覺得開房的話就在馬副科長嘴邊了,這下沒說出來,不知道等會兒還能不能說得出口。


    顯然,貂芳高估了馬副科長的底線,在她一邊吃牛排,一邊又捂著嘴打了幾個哈欠後,馬副科長便道:“你這樣怎麽行,女孩子要注意保養,睡眠不足老得很快的。”


    貂芳順水推舟,“我也想睡覺啊,我有什麽辦法。”


    說著,她幹脆將吃了一半的牛排往旁邊一推,抽了一張餐巾紙擦擦自己跟前的一小塊桌麵,往那桌麵上一趴,將頭埋在雙臂中間,像是個上課睡覺的高中生。


    “那個……我歇會兒,你慢慢吃。”


    “不行不行,這哪兒行呢。”馬副科長哪兒還有心思吃東西,起身招唿服務員結賬,並對貂芳道:“我給你開間房,你好好睡一覺,下午編個理由請假唄。”


    “不了不了。”貂芳連連擺手,但她的眼中卻滿是猶豫。


    這猶豫無疑鼓勵了馬副科長。他十分“霸道”地將貂芳扶起來,看那架勢仿佛在說“我要讓全世界知道,你的午睡我承包了”。


    緊接著,趁著貂芳尚在不知所措的狀態,他已經半牽半摟地將貂芳帶進了隔壁一家快捷賓館。


    天知道地方此刻的內心盤算了多少種殺人毀屍的手法,表麵上卻是將一個失足女人渾渾噩噩的狀態表現到了極致,連不遠處車裏的馮笑香都看愣了。


    馮笑香:“我代表奧斯卡給你頒一個小金人怎麽樣?不不不別推辭,你配得上!沒有人比你更能配得上!”


    麻利地開房,進了賓館房間。


    馬副科長剛剛還冠冕堂皇地保證隻是幫貂芳開間房,看她睡下立馬就走,還搬出了自己的妻室說話。


    “……想什麽呢,我可是有老婆的人,還能把你怎麽著?你也太小瞧我了。”


    此刻進了房間,卻是不走了,摟在貂芳腰上的手也不說拿開,不僅不拿開,還有越摟越緊的勢頭。


    貂芳心道:吳隊啊吳隊,人在做天在看呢,你迴來了請我吃一百頓燒烤也特麽的彌補不了此刻我內心的創傷。


    二百頓!必須二百頓啊!


    正想著,馬副科長的嘴竟然湊了過來,眼看就要貼上貂芳的嘴了,手也不安分地向著貂芳的胸摸去。


    這就不能忍了啊啊啊啊啊!貂芳心裏的兩個小人同時原地爆炸。


    啪——


    看著那不斷在自己麵前放大的嘴,貂芳毫不猶豫,抬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下可是下了極大的力氣,馬副科長的臉眼見就腫了起來。


    這當然不過癮,於是她一個提膝,穩穩一記斷子絕孫腳。


    馬副科長剛剛還沉浸在誆騙了一個傻姑娘,馬上就能吃白食的幸福之中,突然之間被下身的劇痛硬生生從著幸福中扯了出來。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的神經中樞短暫拉鋸,這使得他的慘叫聲都有了幾秒延遲。


    一聲慘叫後,他以標準的捂襠派姿勢直愣愣地倒地,緊接著就是痛苦的哼哼唧唧,以及大口喘氣的哈赤哈赤聲。


    他甚至都顧不上看一看貂芳是否還有進一步的傷害動作。


    貂芳隻是冷冷地抱臂看了他一會兒,開門。


    馮笑香就在屋門口,門一開,她便走了進來。


    有外人在,馮笑香又恢複了冷若冰霜的神態。


    貂芳問她:“東西呢?”


    她便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透明小塑料袋。


    塑料袋裏是些白色粉末。


    貂芳擰開一瓶賓館床頭櫃上的水,倒出一點粉末在手裏,一揚脖子,將那粉末吞下。


    這一舉動嚇得馬副科長又發出一聲嚎叫。


    “啊啊啊!幹什麽?你幹什麽?!”


    他八成以為貂芳是個癮君子,當著自個兒溜完了毒,緊接著就要禍禍自個兒了。


    貂芳在他身前蹲下,嘴角掛起一抹玩味的笑,哪兒還有一絲剛才嬌羞的模樣。


    她道:“別緊張啊,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麽。


    你早就覬覦局裏的單身女警,逮著機會就占人便宜,尤其當了經偵科的副科長以後,你們經偵科的女警接二連三要求調換崗位,是受不了你的騷擾吧?


    今天你揣著早就準備好的迷藥——嗯,就是證物室裏就有,對咱們來說一點也不難搞的迷藥——正好碰見我的車壞了。


    你一看機會來了,就以’雖然之前追求過你,但是我都已經結婚了,咱們也該冰釋前嫌,以後保持良好的同事關係’為理由,送我出去辦事,順便請我吃飯。


    吃飯的時候,你往我的咖啡裏下了迷藥,然後把神誌不清的我帶到了附近賓館。


    幸好我留了個心眼,感覺不對勁兒,立馬給同事打了電話。


    就在你圖謀不軌的時候,我的同事趕到,將我救了下來……”


    “不是!不是!”馬副科長此刻已經意識到自己被設了套,簡直氣急敗壞,他大吼道:“你們沒證據!我沒有!”


    “證據?當然沒有,所以才要自己造啊。”貂芳轉向馮笑香道:“咖啡館裏我喝剩的那個杯底,你取證了吧?”


    馮笑香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我剛剛往杯子裏加了點料。”貂芳轉向馬副科長,繼續道:“現在我可以跟你說說我們都有什麽證據。


    其一是我喝過的那杯咖啡,杯底的迷藥成分跟我剛剛吃下去的一模一樣,如假包換。如此一來,剩餘咖啡的化驗結果,和我的血檢結果就對上了。


    還有開房記錄,以及賓館的視頻監控,還有賓館前台的工作人員。


    憑我剛才的表現,稍加引導,想要拿到諸如’那位女士被扶進來開房時精神狀態不太對’的證詞並不難。


    哦,對了,還有一段我向同事求助電話錄音,你要聽聽看嗎?我還從沒那麽造作過,嗯……下次可以把無助表現得更加真實一些。


    當然,僅憑借這些,還不足以證明給我下藥的就是你,所以,最關鍵的是,你身上當然得有迷藥了……”


    貂芳說話時,馮笑香已經將裝迷藥的袋子的上的指紋擦拭幹淨,並戴著手套將那迷藥塞進了馬副科長的口袋。


    馬副科長像是被火炭燙了一般,撲騰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掏那包迷藥。


    掏出來後,扔燙手山芋一般,啪地一下將那小塑料袋甩進了垃圾桶。


    東西剛一進垃圾桶,貂芳便喊道:“固定證據!快!”


    馮笑香已經將那垃圾桶抱起來,一把將垃圾袋整個取下,裝進了自己的雙肩包裏。


    “很好,”貂芳道:“現在迷藥的包裝袋上也有了你的指紋……你覺得自個兒能脫罪嗎?”


    馬副科長懊惱地恨不得給自己兩拳。


    他當然舍不得對自己動手,不過要是拚了老命跟兩個女人撕扯,還是有希望搶迴“證物”的。


    於是馬副科長立即撲向了馮笑香。


    馮笑香的雙肩包拉鏈還沒拉上,黑色的垃圾袋還露出一點,馬副科長的目標便是去拉扯那黑色垃圾袋。


    就在他的手馬上要碰上那垃圾袋時,馮笑香揣在包裏疑似在往裏塞垃圾袋的一隻手抽了出來。


    她的手裏拿著一隻防狼電擊器。


    吱啦——


    實在太近,那電擊器毫無懸念地電在了馬副科長手上。


    馬副科長渾身一個哆嗦,剛剛的英勇飛撲瞬間變成了直線下墜。落地後還哆嗦了兩下。


    “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貂芳再次蹲下身,盯著馬副科長的眼睛。


    吳端曾告訴過她,審訊的時候一定要看著嫌犯的眼睛,當他被你盯視的時候,就會收到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什麽都知道了的心理暗示。


    盯著馬副科長的眼睛,貂芳繼續道:“好歹你也是經偵科的副科長,管著幾十號人,市局說不定會采取大事化小息事寧人的態度,以免曝出醜聞。


    就我一個受害者,當然不足以把你怎麽樣,不過,從前被你騷擾過的那些女警,我挨個聯絡她們問了個遍。


    姑娘們還真沒讓我失望,紛紛表示願意站出來揭露你的嘴臉。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牆倒眾人推,這些道理不用我跟你講吧?


    到時候就算有領導想保你,迫於內部的輿論壓力,也不敢操作了吧?”


    貂芳的語速不快不慢,邏輯清晰,這種凡事都早算出三步去的氣勢,壓得馬副科長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開始的滿腔怒火已被澆滅,剩下的隻有恐懼。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目光閃躲,再也不敢與貂芳對視。


    貂芳知道他就要崩潰了,於是趁熱打鐵地拿出了最後的籌碼。


    “我差點忘了,還有你老婆。”貂芳道:“聽說你老婆家挺有錢,你那車……大寶馬……是花老婆錢買的吧?我估摸著就你的工資肯定買不起。


    嘖嘖嘖,結婚以後日子過得很滋潤嘛,不過,要是你老婆知道你幹出了這種事兒,會怎麽對付你呢?”


    貂芳從馬副科長的口袋裏掏出他的手機,扔給馮笑香,並道:“能解鎖吧?咱們給他老婆打個電話,說清楚情況,看看他老婆怎麽說。”


    “別!別啊!”


    馬副科長的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限,出於本能,他又想爬起來搶手機。


    馮笑香默默按了一下電擊器的開關,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嚇得馬副科長又縮了迴去。


    “你們……你們要幹啥啊?”馬副科長的眼淚都掉了下來,“我以前是追過你,可不也沒追上嗎,天地良心,我沒把你怎麽著吧,你這是……哎!……是,我有些事做得不地道,可我沒有對不起你吧?”


    這倒是實話,不過此刻貂芳不能搭他這茬,隻不耐煩道:“得了得了,哭什麽哭,這不還沒告發你呢嗎。”


    見貂芳態度有所緩和,馬副科長趕緊道:“隻要你不告發我,怎麽著都行……你這是遇上難事了?要錢?好說啊,我給……”


    貂芳和馮笑香對視一眼,兩人均覺得火候夠了,可以進入正題了。


    於是貂芳道:“想讓我保守秘密,簡單,你隻要做一件小事。”


    “哎哎哎你說。”


    “有人匿名舉報閆氏的賬目有問題,我要知道舉報人的信息。”


    馬副科長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終於知道貂芳的目的了。


    貂芳擺出一副“告訴你我的目的你又能怎樣”的表情,迴看著他。


    有那麽十來秒鍾,馬副科長那顆幾乎不裝公事的大腦的確飛速運轉了一下。


    然後,他就知道,關於舉報人的信息,他是完全徹底地不知道,一點兒都不知道。


    看到他那比哭還難看的為難的表情,貂芳便知道是這個結果,但她也不惱,繼續問道:“那對閆氏的調查結果是什麽?”


    這下,馬副科長終於能說出點有價值的信息了。


    “那個……我確實看過階段性的調查報告……”


    貂芳沒工夫跟他磨洋工,拍了一下他眼前的床,道:“直接說重點,你要是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吐不出來,就等著被我告發吧。”


    “別別別,我說。”馬副科長明顯加快了語速,“閆氏的確有將近9000萬資產去向不明,其中有5000萬投資了一個叫北極星的項目。


    大公司嘛,尤其閆氏那樣航母級的大公司,投資什麽都不稀奇,可總不至於5000萬砸下去連個響都聽不見吧,我們可從沒查到什麽叫北極星的項目。


    再者就是還有將近4000萬零零碎碎的投資,也指向了那個叫北極星的項目。


    怎麽說呢,就是……好像剛開始的一大筆投資,是光明正大的,後來這種投資好像轉到台麵下暗戳戳地進行了,金額又小又隱秘。”


    “既然隱秘,”貂芳道:“像閆氏那樣的綜合型企業,又跟國外有密切的賬目往來,你們想要從又多又雜的賬目裏找出幾筆不正常的,無異於大海撈針,能這麽快查出端倪,說明舉報人給了你們現成的材料,至少是給了明確的線索吧?”


    馬副科長麵露難色,“你也不是不知道,市局有多重視舉報人的信息保密,我……我真不知道啊。”


    像是為了表明心跡,馬副科長又補充道:“我都被你們整到這份兒上了,我要是知道,一準就告訴你了,我真是……兩眼一抹黑啊。”


    “不要緊,不知道你總可以問。”貂芳不打算在這兒浪費時間,她指了指馮笑香道:“她會陪你迴市局的,迴去以後該找誰問,你心裏有數吧?”


    “有有有,我一迴去就跟我們科長打聽,他是我頂頭上司,我們科一把手,他肯定……”


    啪——


    貂芳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恨道:“市局怎麽會有你這種蠢貨,長腦子是當豆腐腦充饑的嗎?你咋不直接找局長去問呢?!”


    這就罵得很傷人自尊了,不過眼下這情形,馬副科長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扒了衣服裸奔似的,哪兒還有自尊可言。


    他唯唯諾諾地問道:“那……那怎麽辦?”


    貂芳隻好教他道:“迴去以後,你就以督促工作進展的名義,隨便找個手下,東拉西扯地問問調查進展……”


    “找手下,東拉西扯……誒誒誒,記住了記住了……”


    貂芳白了他一眼,繼續道:“然後,記得打聽一下,是誰發現的舉報材料。


    找到發現舉報材料的那個人,跟他好好聊聊,還是以督促工作進展的名義,你就假裝是了解案件細節吧,你本來就是副科長,這些都是你能過問的。”


    “行行行,知道了。”


    貂芳不放心,又讓馬副科長重複了一遍,直到馮笑香道:“路上我會再跟他說說細節。”貂芳這才允許他跟著馮笑香離開。


    離開時,馮笑香給馬副科長身上貼了便攜式的竊聽器,這樣他迴到經偵科所說的每句話,就都能被監聽了。


    馮笑香還將一係列“證物”留給了貂芳,貂芳衝馬副科長晃了晃裝著證物的垃圾袋,警告道:“你敢耍花樣,我立馬舉報你,讓你徹底玩兒完。”


    “我哪兒敢啊,”馬副科長又快哭了,“我肯定按你說的辦,可……可咱們先把話說清楚了,我盡力啊,萬一怎麽都打聽不出來舉報人的信息,你們可不能害我啊……”


    貂芳不接他的茬兒,打了個哈欠,衝馮笑香道:“藥勁兒好像上來了,我睡會兒。”


    馮笑香點點頭,和馬副科長一同下了樓。


    門一關上,貂芳便立即收起了滿臉的困意。


    迷藥勁兒真的上來了嗎?當然沒有,隻有她和馮笑香知道,那小塑料袋裏的白色粉末,不過是被碾碎了的白砂糖。隻是當著馬副科長的麵,戲當然得做足。


    貂芳又喝了幾口礦泉水,將嘴裏殘留的甜膩膩的味道衝下去。


    她來到窗邊,看著馮笑香和馬副科長上了那輛寶馬,車子啟動,離開了賓館門前的停車位。


    貂芳也下了樓,上了馮笑香開來的那輛車。


    兩人都害怕對方有危險,在行動中相互照應著。


    這一路上,寶馬被馬副科長開得有些有氣無力了,遠不像來時那般勁頭十足,貂芳在後頭跟著,不免覺得好笑,市局這樣高速運轉的單位,竟然就生生容下了馬副科長這樣一杯茶一張報紙混一天的官兒混子,還真是無奇不有。


    此刻兩人反而要感激馬副科長膽小怕事混日子的性格了。


    正因為怕事,所以不敢節外生枝,隻想乖乖按照兩人的要求做事,盡快將兩位姑奶奶打發了。


    如此一來,還真讓馬副科長打聽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經偵科科長溫以誠大約在半個月前收到一個包裹,裏麵全是紙質材料。


    這些紙質材料中有一大部分是閆氏的賬目,其中有幾筆資金往來,就被明確標記了出來——正是閆氏投資北極星項目的幾筆資金。


    除了閆氏賬目,還有一小部分是關於這個北極星項目的資料。


    確切地說,北極星不是一個項目,而是一個國外的組織。一個專門研究神經科學的組織,其內有多名專家、學者。


    北極星組織以其理論大膽見解新穎而在業內著稱,且組織極其封閉,有點像某英國知名的推理作家俱樂部,想要加入須得通過層層篩選考核,且有著非常嚴格的熟人介紹製度。


    北極星這一名字的由來,是因為組織創辦者宣稱精神病患者不需要治療,他們需要的是引導,而組織就是那顆引路的北極星。


    曾有傳言說,加入這組織的研究者,本身就都是瘋子。


    大約25年前,這個名聲大噪的組織突然銷聲匿跡,再也沒有提出什麽研究結果。也有人向組織成員打聽,結果卻是,北極星組織解散了。


    對於解散的原因,組織成員閉口不談,十分統一地保持了緘默。


    當時有人就北極星組織曾經開展的研究提出了質疑,主要的疑點在於,經他們手的病人,許多都死於非命。


    但受限於當時的刑偵條件,且死者都是些無權無勢的精神病人,想來警方也不太重視,因此關於北極星組織的調查,以不了了之收尾。


    通過監聽設備,馮笑香和貂芳是跟馬副科長同時聽到這些消息的。


    誰也不曾想到,這件事會牽涉出25年前已經解散的某個神秘的研究小組。


    兩名女警倒是率先反應了過來,馬副科長那長時間不過問具體工作的腦子一時有點轉不過來,過了約莫半分鍾,才又開口問道:“那……北極星組織跟閆氏有什麽關係?”


    隻聽他那手下答道:“據舉報人說,有人重啟了這個組織,而閆氏就是在給他們提供研究經費。”


    “企業財閥資助科學研究,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吧?”


    “可是……閆氏資助的是違法的那部分活動。”


    這馬副科長為了保住“名節”,也算是非常賣力了,又追問道:“什麽違法活動?”


    “具體細節還在調查中,隻是有間接證據表明,一些國內外精神疾病方麵的專家在公海頻繁活動。”


    “公海?”馬副科長十分費解。


    那人便舉例解釋道:“就是類似……類似一些醫生會在公海上給絕症病人實施安樂死。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在公海上實施一些違背倫理的疾病研究和實驗。”


    如此,閆氏被調查的來龍去脈算是基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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