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漠的樣子。”解諸道。


    希北風道:“這哪裏有什麽冷漠不冷漠的,不關心才是常態,關心了才是異常,願意為其他不認識的人送命,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所謂理想喪命,願意為了一個執念去死,那才叫異常。所有的這些人,全都有病啊。”


    “您病得不輕。”解諸揶揄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搖搖頭道:“不對,您沒有病,按您的說法來說。”


    “我當然是沒有病的,但我羨慕那些有病的。”


    希北風道:“或許,真到了那種時候,我也止不住地想跟他們一樣病一場。要知道那病可是能傳染的,有些人有免疫力完全無所謂,但有些人身體卻不怎麽樣,一下子就被感染了。而且說不好染上的人,比傳染他的人,會病得更重。”


    “這不是一件好事。”解諸道。


    希北風道:“這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了,或許那些病了的人,偶爾也會想著,自己是不是病了,有些人說不定慢慢就病愈了,有些人則是越發病得嚴重,知道自己有病,還不肯治療。還有些人認為是別人有病,自己根本沒病,跑到人群裏向大家宣揚,是其他人都病了,沒病的人才是少數。”


    “然後呢?”解諸道。


    希北風道:“然後就有人信了他的邪,陪著他一起病了,還覺得這世界瘋了。”


    “瘋了的是他們嗎?”解諸道。


    希北風道:“多數人眼裏瘋了的是他們,但是等這些人哪一天翻身了,多數人就會覺得,哦,原來這些人沒瘋,也沒有病。”


    “那多數人呢?”解諸道。


    希北風道:“多數人肯定不會覺得自己病過,當然現在也不會覺得別人病過,而是覺得經曆了一段混亂的時期,不過不管如何,反正現在都沒有病了就好。日子還不是照樣過,幹嘛去計較以前的事情。”


    “活得好糊塗。”解諸道。


    希北風道:“人家活得很明白好吧,明明白白地活著,其他都可以不要,死了都要活著,如果這也算糊塗的話,那人還算什麽動物。直接當個什麽什麽東西好了。”


    “……”解諸無語。


    “咳咳。”希北風咳了兩聲道:“講到哪兒了。”


    “論語嗎?”解諸想了一下,道:“忘記了。”


    “呃。”希北風想了想,道:“那就從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這裏講起吧。”


    “好像也是講到這裏。”解諸琢磨著道。


    希北風道:“哦,那前麵就是說到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好像是說把這裏切開是吧?呃,還是你說的好像。”


    “是嗎?”解諸摸了摸下巴道:“好像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算了,不管了,反正誰說的都一樣,而且您不也說過,其實論語從哪一則切開都行,反正怎麽扯都能扯圓了,畢竟每一則論語都是一個獨立的東西,單獨拿出來說都沒有問題,拿幾個套在一起隨便揉一揉,也就是個球了。”


    “咳咳。”希北風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前麵說了很多,後麵就開始用慎終追遠,把孔子抬上一個台階,接著才從曖昧地給孔子一個解釋,既不否定孔子被人排擠四處周遊求官的事實,也不承認他是在無恥地求官,隻說求了也跟別人不一樣,你非要說求,那就是求了。”


    “其實這種說法挺無恥的。”解諸道:“求了就是求了,沒求就是沒求。”


    希北風道:“所以人家也承認了啊,人家沒有不承認這個事實,隻是拿了其他人對比一下而已,一下子就顯得孔子,這人簡直高尚啊。”


    “高尚了也是求。”解諸道。


    希北風道:“所以,人家也說了,非要說求,也是求,隻不過跟別人不一樣的求。而且你的這種求了的想法,很顯然是跟其他一些人的想法一樣,不夠檔次啊,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解諸無語道:“這麽說我還不能懷疑了?”


    “可以,但你一懷疑,就跟其他多數人一樣。”希北風笑著道:“那麽你是想跟多數人一樣,還是想像少數人一樣,像孔子一樣,做個求了也不怕被人說求了的君子呢?想的話就老老實實捧著。”


    “這麽洗白……”解諸歎氣道:“人心不古啊。”


    “人心怎麽可能古呢?”希北風道:“人一開始就是禽獸,要是古了,那不就是禽獸了?”


    “肯定不是說那種遠古,而是古……”解諸也不知道是哪個古了。


    希北風道:“我知道,是民風還淳樸的時候,但那種時候誰能見著,還不都是傳聞中的東西,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能不能是他們笨呢?”


    “笨?”解諸無語。


    希北風道:“或許也不能說笨,笨人不是不會耍心眼,而是耍了心眼就被人發現。”


    “有點道理。”解諸道。


    希北風道:“這世上最壞的不是壞的人,而是又蠢又壞的人,這些人比那些聰明而壞的人,更讓人容易憎恨討厭。當然了,本質上來說,這兩種人全都該死。”


    “壞人就該死嗎?”解諸道。


    希北風道:“我是個好人,所以壞人該死。”


    “那萬一你的親朋好友是壞人呢?”解諸道。


    希北風道:“這個,除了親人關係沒法斷,其他關係其實很容易斷的。我可不想跟壞人交朋友,至於親人的話,這個確實糾結。”


    “沒有解決的辦法嗎?”解諸道。


    希北風道:“至少,我沒有,因為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真是幸福。”解諸感慨道。


    希北風道:“或許吧,能像我這樣輕飄飄地說出壞人都該死的人,大概都是不需要經曆那種矛盾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幸福。”


    “所以像您這種人,就非常適合下一則論語了,子曰,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解諸吐槽道。


    希北風道:“這個倒也不是,不是個壞人,也未必就是個什麽好人,就算是個好人,也不一定是個大好人,而隻是個普通的好人,或者是個好的普通人。即便真是個大好人,也未必全都值得我學習,甚至於心軟的部分,也未必合適全部學習。”


    “也就是說,其實說到底,您嘴裏說著覺得論語很不錯,但是從頭說到尾,基本上沒有一條是能照著去執行的。”解諸嗬嗬道。


    希北風道:“非要這麽說的話,也可以,畢竟文字上的東西太死了,我是受到他精神傷的感召,至於文字上的層麵,差不多理解一下就行了,君子務本,學習就是要學習精神上的東西,而不是照著文字上麵的東西去生搬硬套。”


    “怎麽說都是您有理。”解諸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說出這句話了。


    “這個你說得很有道理。”希北風笑了笑,道:“從給孔子洗白這個層麵上看,其實論語裏的這個技巧還是挺值得學習的。首先吧,你不能一開始就直接洗白,而是要先給洗白找個基礎論點論調來支持。”


    “於是就先有了慎終追遠。”解諸道。


    希北風道:“對,先不談這個孔子的事情,先把能支持洗白的理論弄起來,接著再談孔子的事情,而談的時候,要大方一樣,錯了就要認打,站著老老實實讓人家打。至於沒錯的話,就要坦承,就像孔子這樣,他確實是有在四處求官,摻和別人家的事務,但是把他拿出來跟同時期的其他人對比,那簡直就是道德標杆正人君子,來去都是坦坦蕩蕩。”


    “做了的事情不能不認,但是認的時候,又不能直接認了,而是拉上幾個墊背的把水攪渾,顯得自己身家清白,人品正直。”解諸笑著道。


    “是這個理了。”希北風笑著道:“當然了,君子說話,還是有點技巧的,肯定不能指名道姓,說你看那個誰誰誰,怎麽怎麽怎麽了,拿來跟孔子對比,難道不是怎麽怎麽了?”


    “那私下呢?”解諸道。


    希北風笑著道:“你還真是夠黑的,不過沒有關係,這個確實可以考慮進去。明麵上自然不能說,暗地裏也不必怎麽造動靜,最好的動靜,都不是自己造出來的,而是群眾幫你造出來的,當然,這個發酵的過程,你還是可以參與的。至於怎麽參與,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具體不說,大家自己領悟。”


    “……”解諸道:“真的不說一說?”


    “我是正人君子,不懂那些東西。”希北風道。


    解諸滿頭黑線,無言以對。


    講堂內眾人同樣如此,一個個都是猛翻白眼。


    “炒作完了之後,你就得站出來,再給這個事情定個基調。”


    希北風道:“當然了,也不是直接給這個事情定基調,而是群眾吵群眾的,你談你自己的。你看慎終追遠,之後插了孔子這一件事情,後麵他還有繼續談嗎?並沒有了,而是轉到子曰,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前後一個唿應,中間的反而不算什麽事情了,存在感瞬間薄弱。”


    “真陰險。”解諸道。


    “咳咳。”希北風道:“這都是個人見解,賴不到聖人頭上去,也賴不到聖人門徒頭上去。”


    “呃,您怕不是誤會了,我可沒有說聖人,我說的就是您……”解諸無語了。


    “……”希北風滿頭黑線,哼了一聲,道:“好吧,我陰險。一個帶有黑料屬性的事情,炒作肯定不是目的,最後如果大家記住了這個事情,那顯然對你這個人是不利的。如果能稍加引導,前鋪後墊,連消帶打,無形中讓事情像雪融化進大地,潤物細無聲了,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玄之又玄,不切實際就。”解諸道。


    希北風道:“確實需要很多巧合才能成立,在這裏,我要給無形中成功的聖人門徒一個讚。”


    “他們恐怕不想接受。”解諸直白道。


    “有道理。”希北風笑了笑,道:“講了一係列理論,洗了孔子一身白,接著就是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這又有什麽講究。”解諸道。


    “沒什麽講究,最前麵的理論都是理論,洗了孔子一身白,接著就是要具體操作了。”


    希北風道:“在具體操作這一塊,從實績上來說,孔子顯然是失敗的。他一直追求的是周禮,恢複以前的禮儀,但以前的禮儀,那是相當的繁瑣。當然,繁瑣也不是大家不願意推行的理由,而是一個個全都不打算老老實實做人。”


    “所以,哪怕孔子的禮,或者說他的弟子們繼承的思想,已經留給了大家一定的商量餘地,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大家也不接受這種的提案?”解諸道。


    希北風道:“很多原因都有,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一個個藏著太多心思。孔子光想著禮有多好用,卻忘記跟他一樣的人,基本沒有。他個人魅力再怎麽強,聲望再怎麽高,也不過是收攏了一幫門徒,想要去改變那幫站在人間巔峰的上位者,不實際啊。”


    “還是由下而上比較好?”解諸道。


    希北風道:“自然是由下而上比較好,造反造反,誰起來造反?自然是底下的人。曆朝曆代,隻要是更替,就是以下克上,最為典型的莫過於,最底層的人站起來,反抗最上層的人。自下而上的更替,才是最為徹底的。哪怕這樣,其實也不徹底。


    所以,後麵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複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這一句來跟前麵唿應,看似好用,但其實從根本上來說,禮字失敗了,其他的自然也就失敗了。”


    “說的很有道理,但如果當初成功了,恐怕老師又是另外一番說法了吧?”解諸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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