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就丟在那裏,可畢竟見證了一段曆史,畢業後還是沒有故意丟掉,再見到這位老師千霈總是會用一種頗耐人尋味的表情淡淡地看她,別人一看還以為是要打哈欠。

    千霈曾經以為自己真的不會死,曾經以為萬事有因必有果,做壞事就一定有報應,偷東西遲早會被抓,數年後一位處女拍的處女作電影熱烈上映,裏麵的爸爸苦心巴力的對即將要草率結婚的女兒說:別以為出身苦就樸實,長的擰巴就不花了,一付京腔說得俏皮,可千霈就是笑不起來。

    那時千霈正在苦戀,對於任何企圖靠近自己女朋友的雄性大為緊張,那時的千霈不抽煙不喝酒甚至連髒話都不說,因為那個時候千霈正努力學習英文為日後移民做準備,所以連說的髒話都是紐約昆士區的黑人口音。

    千霈那個時候已經和同年齡層孩子的想法大不一樣,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對社會對生活都有所領悟有所看法,當孩子們還在不厭其煩地接受著各種電視信息,被影視明星、電腦遊戲等層出不窮花樣翻新的潮流洗禮時,千霈已經刻意地與其保持著距離,仿佛那是天花、是愛滋病、是流行感冒,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同境遇的一些朋友能夠依然玩那種小時侯才會玩的遊戲,隻不過小時候最多幾個人一起玩,現在是幾萬人一起玩,幾萬人同一時間一起消費,陳天橋哪見過這陣勢,架不住隻好任由一個韓國代理的二流遊戲把自己捧成中國首富。

    要不就是打扮得一付要遠足的樣子,然後特務一般每天蹲在同一個地方等待自己心儀的偶像出現。這點頗有當年千霈在學校綠化叢中蹲點拍人的風采,而發出的各種企圖博得偶像注意的詭異聲音也好似事情敗露後被慘遭拋棄的千霈唿喚著慌不擇路的同夥迴來救命時的神情。

    千霈所不能理解的是一個十幾二十歲的人倘若不是心智不全,怎麽會抱著俗套的愛情故事和千篇一律的偶像劇不放,要不就是小女孩的純情作祟,這個年紀就是因為老大不小了才更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更夢幻純情、更脆弱寂寞、更哀怨傷感一些,如果你硬是要裝年輕,千霈的建議是先看些青春文字再看青春劇,那青春劇的形象就會立刻可愛起來。

    因為你會根本看不懂那些青春在留下些什麽痕跡,一個字一個字的很親切,拚在一起是很想打人的,一個句子形容詞比副詞多副詞比名詞多,改革開放沒有幾年,我們大陸的孩子一個個小資都沒來得及就匆忙中產了,一個個說話的口氣仿佛經曆了百年的老成道地不食煙火,就好象安妮寶貝不吃飯也不上廁所就知道整天穿著綿質布裙白球鞋瘋瘋顛顛的跑來跑去。

    盡管與此相比千霈更願意抱怨自己周身環境的惡俗,畢竟美好願望的追求是集體的失落感造成的,這也牽扯到一代人的身份認同問題,但太俗或者太雅都是不道德的。不過在韓流來襲時千霈看著那些曾經大行其道的台灣偶像們都還沒怎麽緩過神來就一一過了氣還是很高興,看吧,是什麽擊垮了你們,就是你們百發百中的偶像氣質,用什麽來擊敗偶像呢,更奶油更純情更狗血也更高杆的偶像們。

    當千霈真正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一段感情時,隻知道一個人坐在馬路沿兒上哭到天亮,在這之前他已經一整天未進食,綠著兩隻桃花眼閑雲野鶴般大街上漫無目的飄著,最後終於不支倒在一個公園草丘上,徑直躺下去還以為很舒服,結果草長得又尖又硬,人倒黴喝涼水都死人,這個時候的千霈仿佛被世界拋棄,他不想迴家,不想麵對父母,說了他們也不懂,更不想一個人麵對自己,他怕最後才發現所有的問題原來出現在自己這裏,他找不到任何人傾訴,因為之前的他根本就不屑與任何人來往,包括自己剛上完的四年高中,千霈用鄙夷的眼神瞪了他們四年,做足了功德。

    天越來越沉,千霈越來越餓,草皮硬的恐怖,千霈耐不住,卻依然大剌剌地躺著,是時暑假,天氣燥熱蚊蟲肆虐,空氣中時刻彌漫著一種什麽東西腐爛的氣味,千霈哭得汗流浹背,渾身又刺又癢,千霈越哭聲音越小,耳朵裏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震得骨膜疼,千霈耳鳴了,不知是餓的還是過於痛心,如果你開車在高速路上看見一條流浪狗因瘦弱攤倒在路邊,或許還不時地抽搐呻吟,那請小心開車,因為那很有可能是千霈。

    不過這隻是我的一念而已,如果千霈現在在這裏,也許會嚴辭更正我:“如果您真的看到有這麽一位,請千萬別手軟,就當是一隻沒有出生證明的狗壓過去吧。”事實上千霈也許是對的,即便是一隻真的流浪狗也未必會反對。

    我記得有人曾經說過如果這個世上人人都知道該怎麽做,反而不公平。所謂喜劇就是別人的悲劇,你要贏就一定要有人輸。這個過程中還有人勸過千霈,如果真愛她就讓她走吧,千霈當時氣得直想抽他,心想但凡分手時說這話安慰人的都是王八蛋,什麽時候愛變得這麽無私了,你要顯示自己博愛,不如去做同性戀。

    千霈堅持著自己的客觀價值(價值這種東西,就沒有主觀的,牽扯到利益問題,利益就是一己私欲)一路走的很苦,如果分手解脫的固然是對方,可對方可以和千霈分手,千霈卻不能和自己分手,隻好痛苦依舊。

    越到後來千霈越覺得事情的不可琢磨,不光是在戀愛這件事上,你在等電梯時有可能直到自己進去才顯示超重的標誌,可能上著上著網就有幸中了在全世界都著名的病毒,在銀行門口排隊取錢可能輪到你錢已經取光,或者沒有取光很高興的把卡送進去,結果就再也沒有出來,而後麵還有一個排在等待,或者你取出錢來急於逃離這瘋狂的世界而去買了返家的車票,結果發現在快到自己時就聽見售票員探頭出來喊隻剩三張站票而發現自己恰巧排到第四位。

    你現在就是跟千霈說他大後天走在大街上有可能被車撞死他都會信以為真,可能是已經老了,已經疲了,隻配支在一個地方等著被車壓了,千霈永遠記得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從悲憤到鬱悶到大聲痛哭再到小聲抽絮,最後一點聲音沒有的在無盡的黑暗中瞪著雙大眼支棱著放空。“那雙眼睛大的嚇人,仿佛不是自己的,有時候黑夜是一麵鏡子,會自己出來嚇人。”

    其實很早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生命的脆弱,可是。。可是沒人告訴我是這麽脆弱的,那這麽說來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自己堅持的又有什麽意義呢,千霈很想哭,千霈想對人說自己是多麽好,好得多麽有原則、好得多麽有心得、好得連自己無法訴說,隻得大家慢慢體會。

    這毫無用處,舉凡正值發育期間的青壯少年在看到某位妙齡女郎手挽某個大齡牛郎經過自己身旁時都會立刻表現的捶胸鈍足,指天劃地向毛主席保證自己要是那個牛郎一定會對那位女郎好一百倍,然後用一張張惋惜的臉目送他們離開。在談戀愛前每個人都會固執的認為自己是第一人選,就好象日後雙方分手追究起責任來自己鐵定是第二人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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