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那時的千霈怎麽放縱還是有事情可以讓他認真對待,譬如學校裏有一個40歲上下的老阿姨,這是她給千霈的既有印象,可能並沒有那麽老,她是當時擔任班長的於曉丹的母親,也是他4年的數學老師,千霈時常可以感受到她的威嚴與親切,之所以這樣,有必要提到上初中後千霈參加的一次家庭聚會,一共三家人,一個就是於曉丹一家,聚會也正是在她家,那個時候於曉丹的父親已經成了千霈曾經小學的校長,另一家的女生和千霈是青梅竹馬的發小,值得一提的是她父親恰好也是千霈日後所在初中的校長,這兩家聯係在一起很好理解,至少都是搞教育工作的,何況那個發小的幹爸幹媽正是她的爸媽。

    而千霈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在這個平時並不怎麽熟的女班長家裏吃午飯,席間兩個女生談得火熱,這兩個廝都是從小班長幹到大的,三好學生優秀幹部的一堆,兩家的父母卯足了勁逮著對方小孩的優點互誇,你的一個數學競賽得了獎恭喜我的一個生物實驗受表揚發財,等慣例地把眼神遞送到千霈一家時隻見千霈的父母麵露難色,而對方的臉色就更顯慘淡,互相等著圓場的話,三方僵持了漫長的幾十秒鍾後這圓場的話到底沒出來,就又好似無事發生一樣自顧自的嬉笑起來,這對千霈是個打擊,不僅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和他們有什麽關係而惱怒,並且明明自己就有的可聊大家卻好象看不到,而生活不止學校裏的那點破事吧?!於是那頓飯就很難吃。

    後來千霈才了解千霈父母當年和他們是同甘共苦過的同學,大家當年是一起出來搞教育的,千霈沒有想到自己嗤之以鼻、畢生抗拒的事物原來就是自己的老子,要是教育也可以象企業一樣傳承,自己也算第二代了。

    不知是不是一向糊塗,千霈對小時的環境記憶並不清楚,不過千霈堅稱自己懂事後就沒有再發現自己也是出於一個教育世家,因為父親很早就幹了別的工作,隻不過家中儲物櫃裏擺滿的紅色燙金證書還打算證明些什麽,多年後千霈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而相往陌生的父親突然就有了偉岸的形象。

    聽母親說父親當年在學校裏教學生以能力著稱,不僅教學嚴厲古怪個性更是遠近馳名,無論領導還是同事均敬而遠之,讓他當班主任也給他榮譽,可年年提幹卻沒他的份,眼看和他同期的一批,麵麵不如他個個得升遷,自己教學成績如此突出卻每遭拋棄,於是做出了他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就是從政,這很不符合父親的個性,到政府機關從編輯部的一個小小職員開始做起,母親說從那以後父親的性格有了很大的轉變,但是千霈並沒有看到這種轉變,從千霈一直以為自己流淌的就是反政府反製度的自由血液可以看出。

    母親說父親一直性格很強,不願受人恩惠也不願受人之累,既孤僻又清高,基本屬於那種眼睛不揉沙子的混不吝,連父親自己都發覺這一點在社會上會很難立足,於是當初報考學校的目的就是為了教書育人,認為做教師是最適合自己的完美職業,以至進入這行後兢兢業業多年已經受到諸多不公待遇的時候這種想法依然沒有改變。 但至於為什麽後來就變了,卻沒人說得清楚,千霈也毫不關心。

    後來到了官場的父親每天喝酒喝到吐血,千霈依然沒有關心過這個問題,因為在千霈的印象裏,很早很早的父親就已經這樣了。

    一如多年後的千霈帶著外地的同學迴到自己的地方,同學吃驚地指著一個個隨意擺放路旁自上而下大幅度運作的機器問這是什麽,怎麽會在這裏,千霈也總是不以為意的拒絕迴答,因為已經有太多的人問到過這個問題,千霈不明白為什麽總是有這麽多的人大驚小怪,他們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聊嗎?

    事實上那個東西是每個石油開采廠必備的抽油機,由於千霈住的地方就是油田,抽油機自然遍布四處,千霈小時候常常把它叫錯“磕頭機”,千霈生長的地方自稱是新中國最年輕的一塊土地,全國幾大油田之一,而千霈住的地方更是年輕中的幼稚,因為不久之前這裏還是渤海的一部分,千霈一家幸運地成為了添海造田這項新式科技的首批收益者。

    那個時候外圍人員都想往油田擠,身為油田正式職工的父母自然是福利多多,分房分地,千霈記得那時候完全沒有水電氣費的概念,因為從沒收過,千霈直到上了初中都還沒有要買米買麵、買菜買肉的概念,因為分的都吃不完。

    到了什麽季節分什麽季節的時令水果,記得一年夏天分的西瓜堆滿了千霈家的陽台,綠油油的泛著光。連冰糕都是用分的,因為暑假到了爸爸單位就會自動出現一家冰糕場,專門給下麵職工做了消暑,那時衣食住行恐怕沒有一樣要自己用錢,每個單位有專門的車輛配備方便出行,隔三差五的分一些高檔襯衫與毛衣皮鞋情況也是有的,打針吃藥到專署醫院可以報銷。

    現在說起來一個連打電話都不交費的地方應該沒有人要相信,可那時就是什麽都給你準備好了,什麽都不用操心,不用操心人與人之間感情也較活絡,千霈每個星期至少有一兩天要趕通告般奔忙於各個親朋好友家裏,而自己家的門鈴也忙不迭,有那麽幾家很好的是每天都要聚的那種,千霈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就象他不知道為什麽以後無論做什麽都要花錢自己買一樣,而每個人好象變得很忙,再沒有多聯絡,自己家的門鈴也很少再會響起。

    或者說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很特別了,可千霈自小就對老師每每逼迫自己無論是在作文還是做人時的自我介紹——“油田娃”感到反感,仿佛自己不是爹媽生的,況且這個稱唿說出來既不威風又不壓韻,感覺自己不僅務農而且還是個種油的。

    盡管千霈後來了解此油非彼油,是石油而不是菜油,中東各國都在靠這個發家,兩次伊戰都與這個有關,要論石油情結,美國人甚至比千霈更有資格說話。千霈想固然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要有自己的定位,可這種身份認同是要自己尋找而不是別人代替的,不是你隨便給一個讓我自豪我就點自豪的。

    千霈一點都不喜歡班長於曉丹,可是她母親一臉慈祥,所以千霈見到她時,就把她想象成是在給自己道歉,千霈當年數學很差見她往往心有愧疚,所以不僅長得抱歉而且能讓看到的人也感到抱歉麵孔的大有人在。

    當年老師喜歡給勤練習題的同學印小紅花以諮鼓勵,那是用自買的橘形橡皮沾印泥現蓋的,小紅花可以說是千霈當年在學校裏唯一追逐的東西,10個小紅花可以換一麵小錦旗貼在數學課本的第一頁,所以你現在看千霈當年的小學課本還可以看到已經沒有了封麵的課本上還僅存著幾麵破舊的小紅旗在上麵搖搖欲墜,這代表著千霈幼時為數不多的奮鬥經曆。

    不過一次數學作業忘寫,讓千霈陷入平生的一次困境,按平時也許他根本就不想多去掩飾,可本著對這位老師存有的基本敬意,千霈不知道為什麽就說成了忘帶,結果老師卻不依不饒硬要找一個同學陪他迴去拿,那同學就是張鵬。

    那是一段漫長的迴家路,一路千霈和這個曾經被他毒打的小隊長一齊並肩走在陽光下,很想讓他立馬趴在馬路上寫一個給自己好交代。

    可結果是該老師揪著千霈的耳朵一直提著到了前台,當著全班的麵指責千霈撒謊,因為忘帶和丟是兩個概念,對於這段事情的來龍去脈千霈不想多去迴憶,我在這裏也隻能講到大概,至於為什麽那天和藹可親的老師要咬住不放是不知道千霈的良苦用心還是太過知道所以急於揭露,我是無從知曉,隻知道從此以後千霈對這位老師的態度大為改觀,再也沒有給過好臉色看,認為母女倆都是一路貨色,也是從那起千霈也沒有再惦記小紅花,本來他的已經快要蓋滿一頁:至少蓋滿一頁曾是他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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