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家的第十天,在我已經去開了休假52天的證明,把護照發還,大件也有去向之後,接到一個消息,說有人有急事電話找我。我不知道又是哪一河水發了,一問,果然發了大水。  電話是局長大人來的。他說:這次在也門,大家也夠辛苦了,我們不但完成了任務,而且去的人也是一個一個活鮮鮮的迴來了,上麵是十分滿意的。因此之故,這次一家了不起的公司,要給我一個項目。馬上,他問我知道不知道這個公司,我說不知道。他歎了一口氣說:你也太閉塞了,這個大公司的事,我為你寄一份資料來,我隻說這個工程的大體情況。

    局長說的工程,是一個叫基漢斯的水電工程的分包工程,已由這個叫做中川公司中標的包括三個部份,一部分是住地建設,一個部分是公路的新建和改造,還有是一個機場,說是有3500萬元美元的投資。不過,地方是在非洲的坦桑尼亞共和國。那兒是屬於東非一個大但也比較窮困的國家,和我國的交往倒是源遠流長。工程的投資來源是世行和北歐一個什麽經濟組織,說是有保證的。全部工程在1億美元之上,分包的部分中,中川國際有意讓這位局長作為牽頭人物,而公司本身正投身於烏幹達的有名的歐文電站呢。

    局長說:我已經大體說好,我們去管公路的部分,單價不低,而且不像也門要專家們去身體力行的,當地有的是用之不竭的勞動力。社會環境好得沒法說,一片“馬菲克”之聲,因為坦桑尼亞讚比亞鐵路是中國人援建的,所以在坦桑尼亞似乎沒有不知道中國人的。

    他說:這次去不同,一下就把你哥子推到“郎波碗”的位置上。我給你當後勤,主要的40多個人員,大體由我定,不過,工作由你安排。還有,時間很緊,也許月底就要出發。

    我一想,茲事體大,決不能一口氣答應下來,如果被賣到非洲了,事情當然更加麻煩。我說,我再考慮一下吧。他說,有什麽考慮的,你知道,在也門我就要你去坐副組長的交椅的,如果不是開起戰火了,你想想。

    具體怎麽想,我也沒有頭緒,不過查查資料倒是必要的。查什麽,一個是關於坦桑的,一個是關於這個大公司的。

    兩天過去,就在6月3日的‘晚間新聞聯播’中,有坦桑尼亞已受到我國政府支援的一則消息,其原因在於其鄰國盧旺達在4月7日因胡圖族與圖西族的互相猜疑,而爆發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武裝衝突和部族之間的大屠殺,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死亡竟然達到了百萬之眾,有200萬難民逃出國外。就是這一個國土麵積隻有2萬6千平方公裏,人口總數達800萬的小國度,居然這樣,這個消息,令任何人都吃驚不已。而作為鄰國的坦桑,在極短時間內,就形成湧入難民數十萬這樣的境地。作為友好國家,我國理所當然要給坦桑以道義和物資的支持。這是我才開始關注坦桑的情況所得的第一個消息。這自然就令我想起了也門那位女經參的講話。

    六月十日,我去成都,局長約我直接交接,在介紹工程之餘,局長特地說了收入,他說:依你的級別,每月基本工資可達六百美元,還有分成等等。他又為我開了一個去的人員姓名單子,有十餘人之多。而且,要我為相關事情作出準備。準備的焦點是人員,不是影子內閣,而是正式成員。我表示,既然這個標,是人家分包出來的,我希望見到老板方的人員,項目背景資料,還有就是更詳實的工程承包內容。於是,局長為我拿出一大包資料。

    在家裏暈頭轉向的看了三天,心理有了一個初步打算。在六月十四日,我又到了局長處,這時,就引薦出了真正老板方的代表,馬二先生。

    不到四十歲的馬二先生,個頭不高,穿著一套並不很光鮮的西服,頭發略為零亂,一付玳瑁鏡框的後麵,顯露出有點兒狡猾的漫光,鼻正口方,說話間一笑,就顯出兩個酒窩。交談之下,才知道他曾是設計院的一名工程師,在國外已經幹了十餘年,在不少項目任過負責人,這次是他受命組織這一檔子事的。於是,我們就單獨會談,我一次就提及五個方麵的問題。

    收入是核心,我問:我下麵的人眾,其基本收入可以保證500美元之上否?答案是:起碼如此。

    在工程中尚有一條由承包人測設的道路,對此組織及相關問題,有何打算?答案是:正在籌備人員,主要靠我去‘總其成’。

    組織框圖是為何打算的?他說,人員初定是48人,領導安排我去當經理,你則副經理,可以肯定。

    我問貴公司或貴本人與局長之間的關係是什麽?答複主要是請局長代為物色人員,其局長本人並不參與具體管理。

    又問:局長與我們這批人的關係。他說:這將由我們中川國際公司考慮。

    我以為作為情況,已經了解,作為我的承認,還要稍後,但人員選擇上,可以先行安排。及作別,他又為我拿出一份中川公司的資料。這是一份宣傳資料,是一個有點商業味道的文件,但又透出若幹真實的內容,令人一看,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效果。

    這個公司的全名是‘中國四川國際經濟技術合作公司’,是經國務院批準由省人民政府直接領導,具有法人地位的綜合性大型國營企業。而於九四年改製成功,成為上市公司。它的經營範圍主要是承包境內外引進外資的各種工程建設項目,承包專業成套項目和雙邊、多邊經援項目,承擔資源勘察、地圖測繪、地質勘察、技術經濟諮詢、人員培訓業務,提供各種勞務和技術……簡直寫不完、記不清,就是說,沒有不幹的。它的實力說是已經先後在50多個國家和地區承擔了近300項目承包勞務合作項目,在歐亞非等近20個國家和地區設立了辦事處。有在國外勘察、設計施工的豐富經驗,有極其雄厚的現代化設備和機具。至於國內承擔的項目,似乎從我還沒有去中專讀書就開始了,而其技術力量肯定是連我也計算在內的。哎呀呀!高山仰止。

    更可駭人者,它不但在國內久負盛名,而且,在國際的500強的對外承包商中,它居然名列第144位。使我看了之後一頭霧水。不過該公司的盛傳的一句名言,已為成都的“散打”藝術家李伯清先生采用。叫做“哎,什麽,一百萬以下的項目,這點錢呀,我們一律免談”。而伯清先生還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單位,那就是美元,一百萬美元。由此看來,可見一斑了。

    於是,我就扯旗放炮,開始了招兵買馬的工作。不期去找人的時間,卻往往碰壁。原來此時國內已逐漸搞活,技術人員不愁出路,省內的高速公路也正在興起。工人想去的倒多,但是馬二先生表示,除去特殊情況,工人是一個不要,因為那兒勞動力多的是,因為坦桑人口達3000萬以上,其失業人口即達150萬以上呀。

    這時,我隻能先從舊部收起,首先是王試工,雖然他曾發誓打死不出國,但這份差事又令他迴心轉意,還有那位醫生,他原來就很有要求的,還有幾位技術人士,以及局長安排的一批技術能手,於是說人員大體可定,就該開始研究分批出發了。我馬上就被通知送身份證,要辦護照。又得消息,據公司之上層指定,勿需再去物色重要人物作總工,即由我兼任。我大唿不可,一為學曆不夠,二為外語不行。

    馬二先生笑了,你的學曆已經給你晉升為五九年畢業的某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了,至於外語,說你是學東方語係的,至於坦桑的斯瓦西裏語或英語,不懂沒有關係,我公司有的是翻譯人員。我問:怎麽可以這樣?馬二先生說:怎麽不可以這樣?告訴你,你的護照已辦好,正在辦理簽證哪!

    天哪,修馬路還可以,機場我隻是看見過,而房屋我從來也是隻居住而不建修的。

    天氣熱,心裏發毛。馬上又去偷偷的準備了兩本‘科技十萬個為什麽’的書籍,看來是要趕鴨子上架了。幾天之內,家訪的人不斷,大多為托我找關係出國的,他們不知道我是誰,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誰了。

    一千九百九十四年的七月二十五日,在從也門撤逃之後的七十天,我又正式要去當經理級的打工仔,去當3500萬美元工程的國際承包商的總工了,嗚唿。

    在省城作了一些準備工作,7月28日就接到公司的一位高級職員電話。此人在國外已工作近20年,在公司似為非洲部之負責人,我把他稱為‘人物’,他電話告訴我幾件事。一為出行路線已定:由省城飛廣州,經香港過曼穀,轉馬斯卡特再到桑給巴爾抵達累斯薩拉坶。人員十餘個,由馬二先生帶隊,一路自有安排,勿庸過慮。二為黨組織關係,你為縣團級已有臨時證明,至坦後即交大使館黨委可也。三為明日飛機7時起飛,今晚你的住處已安排於機場附近之某大賓館,已有人車相候,明日起程即可,其他去的人亦已一一安排。四為防黃熱病的預防針未打,可在廣州檢疫部門安排之。說了一下‘順風’這類的話,就一一搞定了。

    下午,去機場之某賓館,果有人相候,問之,為某建築公司人員,這樣,才知道修房類事,公司別有安排,不需我焦急的。心寬,乃與家人及友人告別。

    賓館設施較好,與“春來旅社”絕不類同,亦無金牙女老板告誡。於單間中,得馬二先生電話,問已準備好否?我就說一切就緒,反問,其他人呢?馬二先生說,其他不必擔心,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就好,一切無問題。我突然問起盧旺達的事,馬二說,不去管它,有八帽子遠呢。

    夜不能寐,想到以五十八歲的殘年餘力,又一度以打工仔的身份,在萬裏之外去掙錢,怎麽說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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