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奉延岑董訢的聯軍駐紮在堵鄉,擺出一副要和劉秀軍決一死戰的姿態。


    劉秀軍也的確奔著堵鄉而來。


    既然鄧奉已在堵鄉這裏拉開了架勢,要與漢軍一決雌雄,剛剛取得宜陽大捷,全殲了赤眉軍,士氣正盛兵強馬壯的漢軍,自然沒有避而不戰的道理。


    漢軍三十餘萬,鄧奉軍十六萬眾,雙方分於堵鄉的南北紮營。漢軍在紮好營盤之後,並沒有立刻對鄧奉軍發起攻勢,而是暫時駐紮了下來。


    之所以會這樣,主要是劉秀打算離營,去趟舂陵,迴家祭祖。


    要知道現在整個南陽,基本都在鄧奉的控製範圍之內,現在他要去舂陵,頗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味。


    劉秀選擇在開戰之前,迴鄉祭祖,其一,鄧奉的兵力都集中在堵鄉一帶,即便鄧奉知道了自己在舂陵,他想於短時間內調動大軍來圍堵自己,那也不太可能。其二,己方在南陽已大失民心,劉秀必須得想辦法把這個劣勢挽救迴來,而最佳的辦法,莫過於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他抽空迴鄉祭祖,以此來表達孝道,也更能得到南


    陽百姓的認同。


    隻要把南陽百姓的民心重新拉迴來,鄧奉以及他麾下的那些兵馬,根本不足為懼。


    劉秀要去舂陵,麾下的眾將皆紛紛勸阻。人們的說詞基本差不多,就是此行太過危險。


    對於眾人的阻攔,劉秀完全沒當迴事,堅持自己的決定。


    表麵上看,劉秀似乎被宜陽大捷的勝利衝昏了頭腦,顯得剛愎自用,聽不進群臣的忠言,也完全沒把鄧奉在南陽的勢力放在眼裏。


    實則,劉秀可從來沒有低估鄧奉在南陽的實力。


    他早已派出大批的雲兮閣探子,暗中打探鄧奉各部的一舉一動,各地的鄧奉軍動向,劉秀現在已是了如指掌。


    目前,蔡陽縣令是鍾維,鍾維和以前的蔡陽縣令馮勝很像,都不是膽大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屬哪邊風大哪邊倒的牆頭草。


    另外,蔡陽的縣兵數量也不多,加上衙役,滿打滿算也才幾百人而已,這在劉秀看來,對自己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正是在清楚了這些有利於自己的消息之後,劉秀才決定迴舂陵祭祖。


    鄧禹吳漢耿弇岑彭馮異等人都有勸說劉秀,但勸不動他,眾人便把主意打到陰麗華的頭上,希望陰麗華能出麵勸說陛下,放棄舂陵之行。


    從鄧禹等人這裏得知劉秀要去舂陵祭祖,陰麗華也被嚇了一跳,現在南陽可還在鄧奉的掌控之中,這個時候去舂陵,豈不是自投羅br/>


    當晚,等劉秀迴到寢帳,陰麗華上前,接過劉秀解下的披風,問道:臣妾聽說,陛下要迴舂陵祭祖?


    劉秀先是一怔,而後立刻反應過來,肯定是仲華他們在自己這裏勸說不動,便想到了麗華,讓麗華來勸阻自己,


    他含笑點點頭,說道:我是有這個打算!


    陰麗華眉頭皺起,問道:陛下此行是不是太過危險了?


    劉秀笑道:麗華放心吧,是否危險,我心中自有判斷。


    陰麗華沉吟片刻,正色說道:那臣妾隨陛下一同去舂陵祭祖可好?


    劉秀愣住,過了片刻,他搖搖頭,說道:這次,麗華就不要隨我去舂陵了,等打完這一仗,麗華再隨我去舂陵也不遲。


    陰麗華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麵露不悅之色地說道:陛下還說此行沒有危險?


    如果真的沒有危險,那麽為何不能帶上自己?既然明知道有危險,那為何還非要前去不可?劉秀拉著陰麗華,坐了下來,意味深長地說道:鄧奉之所以能在南陽翻雲覆雨,並非他的本事有多大,皆因他深得南陽百姓的民心。這種局麵若是不能打破,即便我軍在正麵戰場上擊敗了鄧奉,鄧奉還可以憑借南陽百姓的支持,死灰複燃,難道,我軍將士還能把南陽的百姓都殺光了不成?稍頓,他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我這次去舂陵,


    既是祭祖,更是籠絡失去的民心,讓舂陵,乃至南陽的所有百姓都看清楚,我劉秀並沒有忘本,並沒有要棄南陽百姓於不顧。


    陰麗華沉默許久,問道:陛下不能帶上臣妾嗎?


    劉秀環住陰麗華的腰身,把她攬入自己懷中,說道:此行,得速去速迴,一路上,風餐露宿,我不想讓麗華受這份苦。


    陰麗華在劉秀懷中揚起頭來,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道:臣妾不怕。


    劉秀笑道:但我不忍心。


    這一去一迴,不可能會一帆風順,要時刻躲避鄧奉軍的堵截和追捕,如此一來,行程會被大大延長,趕起路來也十分辛苦。陰麗華還要說話,劉秀摟抱著她腰身的手臂緊了緊,接著,將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他貼緊陰麗華的頸窩,吸著她身上迷人的體香,嗓音沙啞地說道:我不在大營的這幾


    日,麗華就安心住在大營裏,我會留下虛英他們保護你!


    陛下陰麗華的話才剛出口,但已然被劉秀封住了小嘴。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陰麗華仍在睡夢當中,劉秀便已起床,穿戴整齊,洗漱完畢,他去到中軍帳,將營中的軍務向吳漢鄧禹耿弇岑彭馮異等人交代了一番。


    最後,劉秀正色說道:我去舂陵期間,營中事務,可由子顏仲華伯昭君然公孫你們五人商議著決定。


    是!陛下!五人齊齊拱手應是。而後,鄧禹一臉擔憂地說道:即便陛下非要去舂陵祭祖,也可以等到打完這一仗,或者派旁人代去舂陵!


    吳漢耿弇等人紛紛點頭,表示鄧禹說得沒錯,劉秀笑了笑,說道:此事,我們先前已經議過了,現在不必再議。


    陛下——


    好了!不必再說!劉秀站起身形,走到中軍帳的門口,撩起簾帳,望了望外麵的天色,說道:現在,我也該動身了!這幾日,大營就交給諸君了!


    鄧禹吳漢耿弇岑彭馮異幾人無奈地互相看了看,一同躬身應道:是!陛下!


    劉秀沒有再多耽擱時間,在天亮之前,人已離開漢軍大營。


    此行,跟隨他一同前往的有伏黯,龍淵龍準龍孛,以及百餘名羽林衛精銳。劉秀沒有乘坐馬車,和其他人一樣,騎馬而行。


    從堵鄉(堵陽附近),到蔡陽,路途也是挺遙遠的。堵鄉位於南陽的北部,而蔡陽縣的舂陵,則位於南陽的南部,這一路,幾乎是縱穿了整個南陽郡。


    劉秀隻帶著百餘名羽林衛,離開大營,這件事鄧奉是不知道的。


    直至劉秀等人一路奔馳,順利來到舂陵村,讓全村乃至全縣的百姓都炸了鍋,鄧奉才聽聞劉秀人在舂陵的消息。


    劉秀突然出現在舂陵,讓全村的百姓們都震驚了。人們做夢都想不到,劉秀竟然會突然迴到舂陵。


    當劉秀騎著馬,走到村口的時候,正坐在村口嘮嗑的幾名上了年歲的老人,看到劉秀等人後,眼睛立刻瞪得好大。


    他們同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細看,沒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不是劉秀還是誰?


    人們就像活見了鬼似的,紛紛向村子裏麵跑去,同時連聲大喊道:阿秀!是阿秀迴來了!


    聽著人們的喊聲,劉秀鼻子突然發酸,心頭一陣陣的震顫,已經有多久沒再聽到‘阿秀’這個小名了,已經有多久沒再聽到南陽舂陵的鄉音了。


    在劉秀身旁的伏黯眼神一厲,沉聲道:大膽!說著話,他握住肋下的佩劍。


    膽敢叫天子的小名,這是可殺頭的死罪。劉秀向伏黯擺擺手,又搖搖頭,示意他無妨。


    在伏擊齊仲的戰鬥中,伏黯受了燒傷,現在傷勢已經痊愈,不過臉側有好大一塊的紅斑,這是燒傷後留下的痕跡。


    雖說醫官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卻無法把這塊疤痕去掉。


    因為臉上的這塊疤痕,伏黯已經向劉秀請辭過兩次,堂堂的光祿勳,位居九卿之一,臉上有這麽大一塊嚇人的疤痕,太不雅觀,伏黯覺得自己已不再勝任光祿勳。


    伏黯是江湖中人出身,性情豪爽灑脫,對於官職,他並沒有很看重,倘若可以繼續做光祿勳,他會接受,不可以做,也沒什麽。


    大不了,他可以像龍淵虛英他們一樣,在劉秀的身邊做名貼身侍衛,在他看來,這也挺好的,更自由,也更輕鬆。


    不過伏黯的兩次請辭,劉秀都沒有接受,伏黯現在依舊擔任著光祿勳之職。


    劉秀騎在馬上,放慢速度,緩緩走進村子裏。這裏的一草一木,幾乎沒有變化,都是他無比熟悉的場景。


    自從當年他跟著大哥起兵造反,就沒再迴過舂陵,這些年過去了,他終於又迴到魂牽夢縈的家鄉。


    不過,家鄉依舊,但卻已物是人非。


    大哥死了,二哥死了,原本住在村子裏的劉氏宗親們,現在大多都已搬到洛陽,要麽被封了王,要麽被封了侯,還留在舂陵的,都不是劉家人。


    劉秀正往前走著,迎麵來了好大一群人,為首的一位,須發斑白,正是舂陵村的村正,張。


    在村子裏,張的輩分是比較大的,即便劉良見了他,也隻能以晚輩自居。


    看到張帶著全村的百姓過來,劉秀翻身下馬。他剛從馬上下來,張已快步上前,屈膝跪地,說道:小老兒張,拜見陛下!


    張一下跪,後麵的百姓們紛紛下跪,放眼望去,在劉秀麵前,唿啦啦的跪倒一大片人。


    劉秀連忙彎下腰身,把跪在自己麵前的張攙扶起來,柔聲說道:張叔公太多禮了!說著話,他又連連擺手,說道:諸位鄉親也快快請起吧!


    張起身之後,連連搖頭感歎,說道:陛下大駕光臨,小老兒應帶全村百姓,出村相迎才是!現怠慢了陛下,皆是小人之過!看著誠惶誠恐的張,劉秀忍不住笑了笑。當年自己和大哥起兵造反的時候,這位張叔公可是和叔父站在同一邊的,都是堅定不移的反對派,認為他們的造反,會禍及全村,現在迴想起來,當初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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