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把赤眉降軍拉到了洛水之邊,並把赤眉軍上繳的武器統統運送了過來,給他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如果赤眉軍不服氣,現在就可以拿起武器,與己方再打一場,就在洛水之邊,兩軍決一死戰。


    劉秀的做法,是不僅要在身體上戰勝對手,更要在心理上徹底摧毀敵人。


    正所謂殺人為下,誅心為上。


    劉秀的此舉,既表現出了漢軍強大的戰力,也表現出了他無與倫比的自信。


    聽了他這番話,樊崇、謝祿、逢安等人一個個低垂著頭,汗如雨下。


    重新拿起武器,與漢軍一戰,那無疑在自尋死路,背後的濤濤洛水,必將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徐宣突然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腦門頂在地上,顫聲說道:“陛下折煞臣等!陛下乃真命天子,凡與陛下為敵者,無異於自取滅亡,臣等歸順陛下,實乃天命所至,臣等又豈敢違背?”


    樊崇等人也都紛紛跪地,向前叩首,一個個急聲說道:“陛下乃真命天子,臣等不敢違抗!”


    劉秀緩緩掃視眾人,說道:“機會我已經給你們了,現在就擺在你們的麵前,如果你們不爭取,以後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可難如登天!”


    樊崇等人異口同聲道:“臣等不敢!”


    劉秀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點下頭,說道:“你等都起來吧!”


    “謝陛下!”


    樊崇等人白著臉,一個個顫巍巍地站起身形。


    劉秀的目光落在徐宣身上,悠悠一笑,說道:“徐宣,你還不錯,算是這一群庸人當中的能人了!”


    在劉秀的眼中,赤眉軍的這些將領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一群庸人。


    在地方起義軍裏,赤眉軍的實力最強,勢力範圍最廣。


    哪怕是王莽死後,劉玄取而代之,這時候,赤眉軍的實力也要勝過更始朝廷。


    明明是最有希望,也最有能力問鼎天下的一支勢力,現在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赤眉軍的首領們,不是一群庸人,又是什麽?


    矬子裏麵拔大個,徐宣在赤眉軍的眾首領當中,還算是比較有才能的一個,起碼他識時務,能分得清局勢,分得清利害關係。


    劉秀一番話,看似在誇獎徐宣,實則是把包括徐宣在內的所有赤眉軍將士,統統罵了一遍。


    決定赤眉軍命運的一戰,是崤底之戰,赤眉軍打的最後一戰,則是宜陽之戰。


    宜陽之戰結束,赤眉軍全體投降,赤眉軍的曆史也就此終結。


    北赤眉,南綠林,當年這兩支規模浩大的起義軍,轟轟烈烈的席卷中原大地,所過之處,莽軍抱頭鼠竄,聞風喪膽。


    赤眉和綠林,合力滅了新莽朝廷之後,綠林軍打著漢室旗號,迅速搶占勝利果實,推舉劉玄為帝,入主長安,更始朝廷正式取代新莽朝廷。


    同為起義軍,同為滅莽的功勳,但勝利的果實都落到綠林軍一家的手裏,赤眉軍什麽都沒得到,劉玄隻是象征性的封了樊崇、徐宣等人有名無實的侯。


    這導致赤眉軍大為不滿,赤眉和綠林,也就此決裂。


    赤眉推舉劉盆子為帝,建立建世朝廷,與更始朝廷分庭抗禮。


    入主長安的綠林軍,不思進取,迅速腐化,其政權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被氣勢如虹的赤眉軍推翻。


    可赤眉軍入主長安之後,還不如綠林的更始朝廷呢,把做起義軍時的那套強盜作風,都搬到了三輔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三輔百姓,深受其害。


    無論是綠林,還是赤眉,他們在骨子裏都就把自己視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


    取得政權之後,他們一心隻想著中飽私囊,這天下都是老子打下來的,老子當然要過人上人的生活。


    鼠目寸光,胸無大誌,全然沒有長遠的眼光和治國的意願。


    與此同時,劉秀在河北異軍突起,迅速控製了河北地區以及河內、河南、河東,全國的產糧重地,被劉秀占了半壁江山,這為劉秀勢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與綠林、赤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劉秀愛民,體恤民情,廣施仁政,減免稅賦,休養生息。


    原本作為全國起義軍重災區的北方,在劉秀的治理下,各路起義軍紛紛被平定,百姓生活逐漸安定,百業也重新振興,北方已經呈現出欣欣向榮之勢。


    同為農民出身,劉秀卻能團結社會的個個階層,既能讓士族門閥、大地主支持他,也能讓底層的普通百姓支持他。


    這便是劉秀的本事。


    降服赤眉軍後,劉秀把劉盆子安排到了叔父劉良的趙王府,讓他在王府裏任郎中之職。


    郎中,用現代的話講,就是高級文書。


    後來劉盆子患了眼疾,雙目失明,不能在王府裏為官,劉秀便把滎陽封給劉盆子,從此以後,劉盆子便靠滎陽食邑為生,直至他去世。


    劉盆子這一生,前半輩子過得挺苦,十五歲之前,他就是個放牛娃,十五歲到十七歲,他是赤眉軍手中的傀儡皇帝,估計這兩年多的時間,也是他這輩子最黑暗的時期。


    投降了劉秀之後,劉盆子的日子才終於算安定下來,先是給劉良做郎中,後來雖失明,但卻有滎陽的食邑可領,衣食無憂,生活富足,算是富貴終老,享了清福。


    至於樊崇、徐宣、謝祿、逢安、楊音這些赤眉軍首領們,劉秀說不殺他們,就真的有說到做到。


    劉秀在洛陽,給他們每人置了一間宅子,讓他們有了家,然後又在洛陽附近,分給他們每人兩百畝良田,讓他們有了生活來源,哪怕他們自己不去種地,把這兩百畝良田租出去,每年靠吃租子,生活也能過得不錯。


    看起來,赤眉軍首領們能得到這樣的下場似乎也不錯,不過,與同為起義軍,後來同樣投降劉秀的銅馬軍相比,他們的待遇可就差得遠了。


    以東山荒禿為首的銅馬軍,投降劉秀之後,不僅有受到劉秀的重用,而且還都被封了侯。


    東山荒禿等銅馬軍首領的能力,真的有比樊崇等赤眉軍首領的能力強嗎?


    非也!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劉秀剛收服銅馬軍的時候,是他在河北奠定根基的關鍵時期,急缺人手,銅馬軍的歸順,解決了劉秀的大問題,讓劉秀的實力有了質變的飛躍。


    而赤眉軍投降劉秀的時候,劉秀的根基已經足夠堅實,漢軍的兵馬,也足夠強盛,赤眉軍的歸順,對劉秀勢力已經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反而還有些礙眼。


    這便是赤眉軍和銅馬軍在投降劉秀之後,待遇天差地別的原因所在。


    如果赤眉軍的眾首領都能安分守己,或許他們也可以像劉盆子一樣,壽終正寢,可偏偏他們就具備不安分的因子,這是後話。


    至此,在中國曆史上,浩浩蕩蕩的赤眉起義,就此以失敗而告終。


    這一年是建武三年,公元二十七年,春三月。


    劉秀在宜陽降服了赤眉軍後,並沒有班師迴朝,劉秀調轉矛頭,揮師南下,進兵南陽。


    南陽是劉秀的老家,也是帝鄉,堂堂帝鄉,又豈能被叛軍所占?


    吳漢和岑彭,相繼在南陽作戰不利,這次,劉秀便要親征南陽。


    劉秀麾下的漢軍有十萬,馮異麾下的漢軍,有八萬,鄧禹、耿弇麾下的漢軍,有五萬,三路漢軍合兵一處,總共有二十餘萬。


    看得出來,劉秀這次親征南陽,是下了狠心,就是要一鼓作氣地擊潰以鄧奉為首的反叛勢力。


    得知劉秀禦駕親征,親帥二十餘萬大軍,向南陽進發,鄧奉如臨大敵。


    別看他先後大敗了吳漢和岑彭,但兩場戰役,都不是靠著他的真實實力取勝。


    打敗吳漢,是靠著吳漢在南陽引起了眾怒,打敗岑彭,是靠著朱祐的失誤。


    現在劉秀親自統領大軍,來勢洶洶,鄧奉能預感得到,接下來的戰鬥,將會十分艱苦。


    鄧奉親帥十萬大軍,去到堵鄉,與堵鄉的董訢部合兵一處,另外,以延岑為首的漢中軍,也來到了堵鄉,三路兵馬,組成一支十五、六萬眾的聯軍,由鄧奉統帥。


    至於秦豐,在被吳漢打敗之後,就嚇得秦豐跑迴到他的南郡老家,再不敢出兵南陽。


    於堵鄉這裏,欲與劉秀決一死戰的就是鄧奉、延岑、董訢三部聯軍。


    隨著以劉秀為首的漢軍進入南陽,岑彭部立刻向劉秀軍靠攏,兩支漢軍再次合並一處。


    在岑彭率部到來之後,劉秀麾下的兵馬已多達三十萬眾,其兵力比鄧奉聯軍多出一倍。


    三十多萬的大軍,而且還是由劉秀親自統帥,延岑和董訢對此戰的信心都不大。


    鄧奉軍大營,延岑和董訢一同來到中軍帳。


    見到鄧奉後,兩人憂心忡忡地對視一眼,董訢開口說道:“鄧將軍,劉秀率部,來勢洶洶,兵多將廣,此戰,敵我雙方兵力懸殊,以我之見,不如先避其鋒芒!”


    鄧奉看看董訢,再瞧瞧延岑,緩緩搖頭,說道:“此戰,我軍避無可避,隻能拚死一戰!若是選擇避戰,全軍將士,將會鬥誌全無,接下來,我們就得一避再避,這南陽,將再無我軍立足之地!”


    延岑皺著眉頭說道:“鄧將軍多慮了吧!南陽百姓,可都是站在我軍這一邊的!暫避鋒芒,我軍才有和強敵周旋之餘地。”


    鄧奉苦笑,連連搖頭,說道:“你們都太低估劉秀了!劉秀不來南陽,我軍的確是民心所向,可劉秀到了南陽,南陽百姓還會不會繼續支持我軍,可就兩說了。”


    在鄧奉看來,劉秀太會做人,也太會拉攏人心,而且南陽百姓厭惡的是吳漢,可從來沒有人說過劉秀的不好,現在劉秀親自到了南陽,南陽百姓究竟會不會尊崇劉秀,鄧奉的心裏是真的沒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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