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師,你剛才說什麽?”


    我也懶得再重複一遍:“趕緊迴去換衣服,我在辦公室等你。”


    佐佑一臉錯愕地走了,掌東海興高采烈地來了。


    掌東海說,上一次我讓景字脈門人查的那兩件事,有點眉目了。


    景字脈的人從洛成己最後下落開始查起,他們翻遍了當地的縣誌和所有能找到的民間雜技,發現洛成己當年根本沒死,他化名為“陳洛”,在宋城附近一個叫壟溝的村子住了下來,這個壟溝,就是楊家灣的前身。


    壟,土上龍也。


    在這個村子北側原本有一個小山,山峰上有個非常深的大水潭,潭中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底。相傳在周朝一代,曾有一條黃龍破土而出,這座山,就是它頂開地殼時隆起的一片土堆。


    整個村子臨山而建,靠山吃山,村民多是山商和獵戶,莊稼漢卻沒幾個。


    掌東海說,這個叫壟溝的村子幾乎沒有被記錄正史,懷疑住在這裏的人,極可能都是當時的一些黑戶。


    我問他,那座峰頭有水潭的怪山現在還有嗎,掌東海搖頭:“早就沒了,洛成己搬進村的第四年,當地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地震,說來也真是怪,那場地震的強度不高,可偏偏就把這座壟山給震塌了,連村子都給震沒了。”


    “村子都給震沒了?”我很納悶。


    掌東海還是搖頭:“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迴事,古書裏的描述就短短幾個字‘地顛,村弭之’,就這麽簡單。”


    “黑水潭也震沒了?”


    “震沒了。你說怪不怪,一場不算強的地震,竟讓那地方成了一片平地。到了元朝,那地方就變成了楊家溝。”


    “現在呢?”


    “現在那邊是山區,沒人住。哎,你猜洛成己到了那個村子以後,靠什麽養活自己嗎?”


    我讓掌東海別賣關子,有話直說,掌東海告訴我,洛成己到了那個村子以後,就是靠給人畫像維生的,而且每幅畫要價非常高。


    關於洛成己的這一部分記載,就來自於他當年的一個主顧。那人叫曹旺,是當地的一個大戶,在梁朝一代曹家的人丁非常興旺,到了現在還有後人。雖說曹家沒能給後人留下多少奇珍異寶,卻留下了三百二十多部家書,其中有一部家書裏,詳細記載了曹旺在壟溝的種種見聞,以及洛成己留給他的印象。


    曹旺見到洛成己的時候,洛成己已經再也不是那個風流倜儻的梁京畫匠,書中說他“槁如鬼,腦如黴餅”,枯槁得像鬼一樣,腦袋上長了斑,看起來就跟發了黴的餅子(也有可能是饅頭)一樣。


    而當時曹旺讓洛成己畫的,是自己的仇人。


    掌東海說到這兒我就明白了,所謂的靠畫給人畫像維生,說白了,就是洛成己已經淪為一個拿人錢財草菅人命的殺手。


    我說:“後來呢,村子被震沒以後,洛成己去哪了?”


    掌東海說:“沒了,村子沒了,村裏的人和牲畜也沒了,當時的情況,和後來楊家溝消失時的情況,簡直如出一轍啊。”


    我用手輕敲著桌麵,細細品味著掌東海帶給我的消息。


    過了一小會,掌東海問我:“你要不要去楊家溝遺址看一看?”


    我思考了一下,搖頭:“先等等,等我六姑父他們找到仙人洞再說。對了,迴頭你把你知道的這些消息,都告訴我六姑父,他應該能用得上。”


    現在去看楊家溝遺址,說實話真沒什麽用,我估計兩個村子應該都埋入地底了,我們也不可能打穿地殼直接下去,那還指不定猴年馬月才能把地殼打穿呢。所以我認為,還是應該先找到仙人洞,搞清楚壟溝、楊家溝、仙人洞三者之間的聯係。


    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仙人洞和楊家溝遺址之間,應該有個非常特殊的風水局。


    “學校這邊的事兒你打算怎麽處理啊?”掌東海冷不丁又問了一句。


    我說:“不周山布下的陣法相當複雜,很難找到破解的規律,我打算改變一下風穴的結構,促使大陣出現異常動蕩,這樣一來,隻要找到陣眼和陣引,就能破了它。不過大陣一旦動蕩,可能會招來邪祟,最近這段時間我就不迴宿舍了,我得在學校裏盯著。”


    掌東海調侃似地說:“你要是不迴宿舍住,可就沒機會接觸邵老師了。”


    “沒辦法,”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孩子們要緊,先把陣破了再說。”


    “孩子們?你比這些高中生也大不了幾歲。”


    他這麽一提醒我才想起來,我今年才二十二,這兩年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我經常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沒多久佐佑就來了,我帶著他和掌東海找了一家火鍋店,敞開肚皮吃肉,敞開肚皮喝酒。


    下午我不打算去學校了,也不打算讓佐佑去上課,就他現在這種狀態,上課也白上,我讓他站著聽課他都不帶聽的,你讓他坐著的話,他上課的時候還指不定在底下幹什麽呢。


    今天下午,我的任務就是把佐佑的性子給擰迴來,就像當年二爺擰巴我一樣。


    掌東海說,從來沒見過我這麽不負責任的老師,剛教了一節課就帶著學生逃學,我說你懂個屁。


    想當初我剛跟著二爺學藝的時候,二爺一天到晚用氣勢壓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吃飯的時候我挑了一個比較偏僻的位置,然後就撒開了煞氣,全程壓著佐佑,我的煞氣比不二爺,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自從我撒開煞氣開始,服務員都不願意往我們這邊走。


    鍋子熱了以後,氣氛也稍微熱了一點,佐佑還是有些怕我,但借著蒸汽的熱乎勁兒,我問他話,他倒也敢開口了。


    起初他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喝酒,我就告訴他,今天敞開了喝,喝吐為止,但這頓飯吃完以後,到高考結束之前,一滴酒都不許再沾。


    佐佑表麵上橫,其實內心很靦腆,吃飯的時候還有點羞澀,不好意思夾肉,隻小心翼翼地撿著青菜吃,我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往他盤子裏送肉。


    我讓他喝酒,主要是為了了解一下他身上的症結在哪,像這樣的小孩兒酒量一般都不怎麽樣,三四瓶啤酒下肚以後,你問他什麽他說什麽。我也不怕他喝大,現在歸心門別的沒有,就是藥多,他就是把自己喝死,我也能把他給救活了。


    後來聊開了,我才明白佐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佐佑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已經四十歲了,老來得子,格外珍惜,佐佑從小就一直受到父親的疼愛,但他們家家教還是很嚴的,那時候的佐佑特別乖巧,加上小學的時候學習成績又好,那當真是街坊鄰居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從佐佑的語氣裏我就能聽得出來,他那時候很崇拜自己的父親。


    可在佐佑十歲那年,他爸卻玩起了婚內出軌,佐佑說,從他十歲開始,他爸媽就天天打架,就沒有一天消停過。家裏大人覺得他還小,吵架的時候什麽話都敢當著他的麵說,其實孩子遠比大人想象得聰明,每一句話佐佑都能聽懂。


    說這種事兒對孩子沒有影響的,那都是扯淡,這樣的事對孩子的影響可謂巨大,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佐佑十三歲那年,他父母吵了三年,也打了三年,終於離婚了。那時候他就跟著自己的奶奶住,他說,雖然奶奶很疼他,可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他心裏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每天腦袋都懵懵的,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前年他奶奶去世,他就經常和別人打架,佐佑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打架,就是從他奶奶去世的時候開始,他總是看身邊的人不順眼,別人在路上多看他兩眼,他就覺得別人在挑釁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出手,就會被人看扁。


    聊著聊著,佐佑就喝多了,他的酒量非常差,四瓶啤酒就能把他放倒。


    我仔細看了看他的情況,確認他不是酒精過敏,之後就在賓館開了房間,讓佐佑睡一覺。


    這小子沾枕頭就著,這會兒已經打起了響亮的鼾,我拉開了房間的窗戶,點上一根煙,長長吐了兩口雲霧。


    掌東海來到我跟前,指了指唿唿大睡的佐佑:“我說你也真是不怕麻煩,咱們又不是真的要教書,你至於在一個不良少年身上花費這麽多功夫麽?”


    “這孩子挺可憐的,我要是不管他,可能就沒人管他了。”我吞吐一口雲霧,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我發現這小子身上有不少瘀傷。估計這段時間有人找他麻煩,你找幾個人查查是怎麽迴事。”


    掌東海歎了口氣:“唉,你還真是操心的命。行吧,我親自幫你查。”


    沉默了一陣,掌東海突然說:“你能迴來,是仉家的福氣。”


    他冷不丁來著麽一句,我當場被嗆得一陣猛咳。


    你說這種話,讓我怎麽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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