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副副裹燈的人皮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時候,李淮山明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我感覺到他的身子劇烈地顫了一下。


    我抓了抓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李淮山的肩膀也在隱約發顫,可他又繃緊了身上的肌肉,試圖讓自己的身體平靜下來,我知道,他不想在我麵前流露出愜意。


    這家夥,真的很倔。


    等他基本平靜下來了,我拉上他,小心翼翼地跟上人群。


    這些人在行走時動作確實非常僵硬,但到了峽穀邊緣,他們又快速登上石壁,一手拿著燈籠,騰出另一隻手和兩隻腳,在濕滑的石壁上左右騰挪,動作比猿猴還要靈活。


    可即便是他們在石壁上快速攀爬的時候,我也無法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絲半點的生命氣息。


    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麽東西?


    直到最後一個“人”爬上穀頂,我才帶著李淮山快速奔跑兩步,來到了穀壁下方。


    李淮山也不知道在著急什麽,抬起手腳就要往上爬,我趕緊拉他一把,示意他別輕動,隨後又豎起了耳朵,小心傾聽著穀頂上的動靜。


    起初還能聽到人群整齊的腳步聲,可沒過多久,這陣聲音就突然消失了。


    我沒趕繼續耽擱下去,立即將李淮山扛在肩上,順著穀壁向上爬。


    空氣潮濕,穀壁的岩石上也掛了不少水珠,以李淮山的身手,恐怕是爬不上去的。其實別說是他了,就連我也有幾次踩滑,險些掉下去,還好我的上肢力量夠強,靠一隻手就足以穩住身形。


    到了穀頂附近,我不敢貿然爬上去,就讓李淮山自己扒在壁麵上,隨後小心翼翼地向上挺了挺身子,將半個腦袋伸出地麵。


    有一盞燈籠就在離我不到五米的地方,穀外無風,可燈籠還在晃動,那一張張人皮就這麽毫無規律地來迴晃動著。


    在那些“人”身上,我確實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反而是燈籠的表皮上卻不時散來生命的氣息,就好像在我眼前不斷搖擺的東西,不時人皮燈籠,而是一個個吊在燈枝上的活人。


    在人群的兩側,是兩片非常茂密的灌木叢。


    明明沒有風,可遠處的一簇灌木叢才在影影綽綽地擺動。


    起初我還以為是火光搖曳時造成的幻覺,可隨著時間的退役,燈籠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小,火光也漸漸穩定下來,那片灌木卻搖得越發厲害,卻又不發出一點聲音。


    灌木叢裏到底有什麽?


    我一邊這麽想著,又悄悄將身子上移,讓整張臉都露出地麵,企圖看得更清楚一點。


    李淮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上來了,他也看到了那片不斷晃動的灌木叢,竟然第一時間就抬起了手,朝著那邊指了指。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不見,在提醒我,可我們棲身的這麵石壁太過光滑,他動作又這麽大,很容易摔下去。


    見我沒反應,他又用力指了指那片灌木,我隻能伸手攥住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亂動。


    又過了片刻,那片不斷晃動的灌木中終於發出一陣輕微的“悉索”聲,隨後,就有一杆燈籠從裏麵伸了出來。


    周圍的燈籠裏都散發出血一樣的紅色,唯獨那杆剛剛從灌木裏伸出來的燈籠點著黃色的火光,在這樣的氛圍下,正常的火光,反倒變得極不正常了。


    這杆燈籠出現以後,灌木中又伸出了兩條手臂和一條腿,前後大約四五秒鍾的功夫,一個身形略顯佝僂的老人從那裏鑽了出來。


    他慢慢地挺直身子,視線在人群中來迴掃動,我立即拉著李淮山下潛。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喊,在這之後,我又聽到了那齊刷刷的腳步聲。


    唿喊聲應該來自於那個剛剛從灌木中爬出來的老人,他的聲音也有點嘶啞,但並不幹澀,說話時的氣息也比較正常。


    不過真正讓我在意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他說出的話。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這是湘西趕屍人一脈在趕陰入陽時的一具唱詞。


    所謂趕陰入陽,說白了,就是趕著屍體從有人居住的地方路過。


    舊貨店老巷裏的溫老板就是個趕屍人,有關他們那一脈的事,我也是從江老板和仉亞男那裏聽來的。


    聽說“喜神”這個詞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死人”的諧音,另一種解釋則是,喜神這兩個字,專指那些未曾發生過屍變,被趕屍人強行起屍的特殊屍體。


    這種屍體可以在趕屍人的引領下自行走路,但沒有意識,也不會傷人,算是一種介於白僵和紫僵之間的無害邪屍。


    可趕屍人要讓死人強行起屍,是需要靠念力才施展一些術法的,可在那個老人身上,我卻感知不到一絲一毫的念力殘留。


    除此之外,在他出現之外,寨子裏的“人”就能立地行走,而且還能扯著嗓門喊話,所以他們也不是喜神。


    那個老人趕得不是喜神,身上也沒有念力,卻含著趕屍人一脈特有的唱詞,這很不正常。


    而他又是除了我和李淮山之外,唯一一個身上帶有生氣的人——一個真正的活人。


    就在這時,穀頂上又傳來一聲:“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我感覺老人的聲音離我們已經有段距離了,才拉著李淮山登上穀頂,悄聲跟了上去。


    老人走在隊伍的側麵,大片血色中隻有他身邊閃著明亮的黃光,顯得格外紮眼。


    每走幾百米,他都會停下來,喊一聲唱詞,而每次他的話音落下,人群的腳步都會稍稍加快一些。


    我和李淮山壓低腳步聲,一直隨著人群中,大約一個小時以後,我們越過一片樹林,前方就傳來了“嘩嘩啦啦”的落水聲,人群也突然放慢了前進的速度,那個挑著黃色燈籠的老人則快速跑到隊伍前方去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隊伍的前端,應該有個小型瀑布,但離得是在太遠,我也無法看清前方到底是什麽情況。


    就在這時,老人的聲音在很遠的地方響起:“洗清孽債!”


    隊伍還在慢慢地向前湊,我和李淮山隻能慢慢跟著。


    片刻,前方又傳來一聲:“淨身更衣!”


    那個老人每次喊話的時候,都刻意拖著長腔,就像是葬禮上的喊喪人在喊喪。


    我感覺前麵一定發生了什麽,可離得太遠,又什麽都看不清楚。


    無奈之下,我隻能帶著李淮山鑽進林子,避開人群以後,就快速朝著前方摸了過去。


    “洗清孽債!”


    “淨身更衣!”


    老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從前方傳來了落水聲也離我們越來越近。


    沒多久,我果然看到了一個兩米高的瀑布,在瀑布下方連著一個很大的水潭,隊伍裏的人湊到潭前之後,就很有次序地朝著兩側移動,在岸邊圍成一個大圈。


    我又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湊了幾步,這時候老人剛好喊了一聲:“洗清孽債!”


    話音一落,就見離水潭最近的幾個人拆下了燈籠上的人皮,將它們沒在潭水中一下一下地漂洗。


    老人又喊一聲:“淨身更衣!”


    就見那幾個剛剛還在洗皮的人快速脫去了鬥笠和身上的大襟袍,一個個跳進了水中。


    在月光和血色火光的照耀下,我才看清楚這些人竟然都沒有皮膚,身上的肌肉就這麽露在外麵,在光線照耀下泛著一層詭異的黑色霧氣。


    我和王磊一起泡過澡,所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了。


    王磊早年曾被人生拔了全身的皮膚,還被煉成了修羅,每次和他一起泡澡的時候,我就感覺坐在自己麵前的就是一個從醫院搬來的肌肉標本。


    隻不過王磊身上的肉質是鮮紅色的,而眼前這些人,卻如石碳一樣,通體烏黑。


    他們在冰涼的潭水中清洗著自己,迴到岸上以後,又將漂洗好的人皮慢慢套在自己身上。


    當老人又一次喊出“淨身更衣”這四個字的時候,老宋也踏入了水中,他手上還帶著那副粗線手套,抓在手中的那副人皮也比別人的小很多。


    距離還是有些遠,我也看不清他那邊具體是什麽情況。


    我盯著老宋看了一會,又轉頭朝老人剛才站立的地方望去,卻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沒有他喊口令,圍在水潭邊的那些東西依然很有規律地漂洗人皮,又或者跳進水潭淨身,將洗好的人皮套在身上。


    當時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水潭那邊,沒有留意到李淮山的情況。


    對於眼前這些光景,我隻是覺得十分詭異,但說不上害怕。李淮山就不一樣了,他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嘶——”


    我正盯著水潭那邊出神,就聽到劉淮山猛吸了一口涼氣。


    迴頭一看,才發現他正不停地後退,離我足有三四米的距離了。


    我一看他的情況不對,趕緊跑過去拉他,可還是晚了一步,他退得急,沒留意到腳下,在我剛邁出一步的時候,他就被什麽東西給絆到了,身子猛地一晃,接著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看自己要倒地了,他才朝我這邊伸出手,像是要讓我拉他一把,可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太遠,還沒等我衝到他跟前,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在這之後,水潭那邊也突然安靜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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