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唿喚過後,樓下又多了四五朵火光,每一朵火光周圍,都能映出幾個人影。


    每個人的裝束打扮都是一模一樣的,這些人好像是有意在頭上戴了那麽一個大鬥笠,目的就是防止樓上的人看到他們的臉。


    可在這個老寨子裏,除了我和李淮山,還有其他外人嗎?


    “上燈!”


    那個大個子又舉起手,用幹澀的嗓音喊了這麽一聲。


    在這之後,大片大片帶著血色的火光在樓下一一亮起,我也是這才發現,竹樓下站了很多人,隻不過每個人都穿著黑衣,如果沒有光亮打在他們身上,他們就像是黑夜中的影子,根本無跡可尋。


    這人開始慢慢地攢動,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隊伍的北端,越是矮小的人,站立的位置則卻靠南。


    過了很長時間,他們才排成了一列長隊,我朝著峽穀南端望去,竟然一眼望不到隊伍的末端。


    那一朵朵血色的火光就來自於他們手上的燈籠,距離稍微有些遠,我無法看清那些燈籠具體的樣子,隻是覺得每頂燈籠的燈皮都耷拉著,十分鬆垮,其中一盞燈籠在晃動的時候,上麵還隱約呈現出了一張人臉,但看得不太清晰。


    站好隊列以後,他們就開始緩緩朝著峽穀北方移動了。


    所有人在走路的時候,都邁著完全相同的步伐,不但跨度一樣,連邁出的腿都是一樣的,他們齊齊邁出左腿,又齊齊邁出右腿,每個人之間的距離保持不變。加上動作僵硬,以至於在我眼裏,這些人似乎就是被某種力量控製的行屍走肉。


    搖曳的光帶動了搖曳的影子,隨著這些人不斷移動,血紅色的光影也映照在道路兩側的竹樓上。


    那就像是有一片大紅色的血池地獄,正在峽穀間緩緩移動。


    站在我身旁的李淮山小聲問:“出去嗎?”


    我搖了搖頭:“再等等。”


    說話間,我的視線一直在人群中移動,仔細尋找著老宋的身影。


    半個多小時以後,有一半的人從窗下走過,而我也終於看到了老宋。


    所有人中,隻有老宋戴了一雙白色的粗線手套,其他人的手在血光照耀下都呈現出很暗的墨紅色,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們手上帶著顏色偏暗的手套,還是因為他的手皮本來就是暗色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隻有老宋的那雙手,在燈籠照耀下呈現出與其他人不同的亮紅色。


    我看到了老宋,老宋卻沒有看見我,他依然挺直了身子,隨著隊伍亦步亦趨地走著。


    眼看狹長無比的隊伍還要很長時間才能離開我們身處的這間小樓,我就轉過身,借著從外麵鑽進來的血光,找到了李淮山的位置。


    此時李淮山正將臉正對著我,我快速壓到他耳邊,小聲說:“默念口訣,跟我走。”


    說完,我就帶著李淮山衝出屋子,又快速將門關上。


    李淮山:“現在幹什麽?”


    他的聲音明顯有些緊張。


    我沒迴話,直接點亮了手電,朝樓廊中打了打光。


    在手電光束的照射下,黑暗的樓廊中空空如也,之前出現的那個石雕已經不知去向。


    我特意跑到陳放石雕的地方看了看,地麵上的灰塵很均勻,似乎在這個地方,從來沒有出現其他東西。


    我晃了晃手電,小聲問李淮山:“那個老宋帶著咱們上來的時候,你看到這裏的石雕了嗎?”


    李淮山搖頭:“石雕?沒注意。當時光線太暗了,我隻能看到老宋的後背,其他的什麽都看不到。”


    他說的,也正是我心裏正在想的,確實,老宋帶著我們上來的時候,我隻能隱約看到他腳邊的一小片地麵,也無法確定附近到底有沒有石雕。


    在心裏歎口氣,我又帶著李淮山朝樓道那邊走。


    樓廊兩側沿著很多屋門,每路過一個,我都要小心翼翼地推開看看。


    每間屋子裏都是空蕩蕩的,隻有我和李淮山落宿的那間屋裏擺著兩張床和一張桌子。


    來到樓道口,我就聞到樓下飄來一股淡淡的肉香,李淮山指了指通向頂層的樓梯:“要上去看看嗎?”


    我朝著傾斜向上延伸的樓梯打了打光,就見那裏的每一層階梯上都落滿了油膩膩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上去過了。


    “下樓。”


    簡短地說了這麽兩個字,我就壓低腳步朝著樓下走了過去,李淮山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打算先找到香氣的源頭,也許到了哪裏,我們就能知道湯碗裏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來到一樓以後,我就聳起了鼻子,仔細辨認著肉香飄過來的方向。


    我的嗅覺受過洗練,比常人要敏銳很多,李淮山沒有聞到那股味道,還問我在嗅什麽。


    有些人在緊張的時候習慣於不停地說話,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現在可不是閑聊的時候,我隻能再三叮囑李淮山,讓他不要多說話。


    尋著肉香傳來的方向一直走,我和李淮山來到了一樓的西北角,在這裏有扇很舊的木門,門板上掛了一層薄薄的油脂,光線打在上麵,還反射出幾抹油亮。


    我湊到門板上聞了聞,一股混雜了輕微腐臭的酸味立即鑽進了我的鼻孔。


    果然,掛在門板上的這層油脂,也是屍油!


    門沒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頓時就有十分濃鬱的肉香從屋子深處飄蕩出來,這一下連李淮山也聞到了味道,借著手電的側光,我就看到他在不停地皺眉頭。


    眼前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廚房,在靠近西牆的位置有一個泥巴壘的灶台,不久前老宋還在這裏生過火,以致於空氣中還飄著一股柴火燃燒後留下的糊味。


    我湊到灶台前看了看,鍋子裏隻剩下的一點湯星,而在這口大鍋的邊緣,還散落著一些油亮的小骨頭。


    當手電光束打在這些骨頭上的時候,我發現灶台邊緣還立著幾個泛亮光的瓶瓶罐罐,於是就將光束打了過去。


    在這之後,我身後就傳來了李淮山的幹嘔聲。


    慘白色光束照亮了幾個透明的玻璃瓶,裏麵裝得全是臍帶被割斷的死嬰,他們全都被包裹在不知名的粘稠液體中,遠遠看去就像活著一樣,正毫無規律地上下浮動著。


    有一具死嬰的手腳全被切了下來,隻剩下一個軀幹,那個玻璃瓶裏還飄著一大縷深色的液體,可能是血。


    看到這具死嬰,我就知道湯碗裏的肉,以及鍋灶旁的那些骨頭是怎麽迴事了。


    李淮山先是一陣劇烈地幹嘔,接著就咳嗽起來。


    我怕他驚動外麵的人,就小聲提醒他:“默念口訣,定住心神。”


    李淮山喘著粗氣,直接將那些口訣小聲念了出來,我則轉動手電,在廚房的角落裏照了照,沒有其他發現。


    片刻,峽穀中又傳來一聲吆喝:“上燈!”


    緊接著,外麵就傳來了一連串的迴應。


    “上燈!”


    “上燈!”


    “上燈!”


    ……


    每個人都用一模一樣的嗓音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如果說,兩個人的嗓音、語調相似到無法區分,那還有可能是純粹的巧合,可這麽多人的聲音都完全一致,顯然不是巧合那麽簡單了。


    第一陣吆喝聲傳來的時候,我感覺那聲音離我已經很遠了,於是快速帶著李淮山離開廚房,輕手輕腳地來到樓門前。


    我提著門把手,李淮山輕輕壓住門板,在他的配合下,我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將樓門拉開一條縫隙。


    順著門縫向外看,就看到人群已經越過我的所在的竹樓,走在隊伍末端的人,離我們也有二三十米的距離。


    我立即關了手電,小心將門縫拉大,先讓李淮山出去,隨後又一邊向外退,一邊提著門把,關門時盡量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當我迴過身朝大路上走的時候,李淮山竟然要張嘴說話。


    我趕緊伸手將李淮山的嘴巴捂住,拚命朝他搖頭。


    接著從人群中照過來的火光,我能看清李淮山的表情,他當然也能看到我的。


    他先是皺著眉頭看我,過了好半天,才衝我點了點頭。


    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抬頭朝著人群那邊看,就發現離我們最遠的幾朵火光已經開始朝著峽穀上方移動了。


    看來打頭的那幾個人正打算順著陡坡爬出峽穀。


    等到人群離得更遠一些了,我才壓低聲音對李淮山說:“跟著我,腳步盡量放輕,別作死。”


    李淮山立即朝著我點頭。


    我又小聲對他說:“你還是迴樓上等著我吧。”


    李淮山抱怨一聲:“別把我當累贅!”


    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跟著我,我也沒再廢話,立即壓低腳步,朝著峽穀北端摸了過去。


    這時峽穀裏又起了風,風聲刺耳,正好能將我和李淮山的腳步聲蓋住,趁著風聲未泯,我加快了步子,快速來到人群末端十米左右的位置,將自己藏在竹樓的陰影中。


    同樣是因為風力的驅使,那些散發著血光的燈籠也不停地晃動起來。


    我這才看清楚,每一頂燈籠上,都有一張被拉伸的人臉,眼睛、鼻孔、嘴巴、耳洞,都清晰可見。


    那些燈籠上包裹的外皮,分明就是一張張人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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