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著李淮山的胳膊,強行將他拉離地麵,從水潭那邊照過來的火光讓他臉上的表情清晰可見。


    他站起來以後,眼睛越瞪越大,而我身後也開始有腳步聲傳來。


    即便沒有迴頭看,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二話沒說,拉著李淮山就跑。


    李淮山總是嘴上比誰都硬,可現在他的兩條腿卻全軟了,我拉著他跑了沒幾步,他就趔趄了一下,身子軟軟地往地上紮。


    我不敢慢下來,就用力一拎,直接將他放在我的肩膀上。


    山路難行,腳下全是雜草,我就是拚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跑得更快,可後麵的腳步聲卻越來越響、越來越雜,離我越來越近。


    我在平地上奔跑的速度都快趕上世界記錄了,即便路上草多,正常人也不可能跟上我的腳步,可那些追在我身後的東西,卻一個比一個快,現在他們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我身後五六米的地方。


    估計再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被追上。


    我知道,在弄清楚處境之前不能輕易出手,可如果被迫陷入死地,我隻能將眼睛睜開。


    關公不睜眼,睜眼必殺人,既然跟上來的東西不是人,就算殺了,應該也不犯法。


    前方不遠的地方就是灌木叢,我記得剛才的老人就是從那裏鑽出來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我身後兩三米的地方,我也沒再遲疑,直接甩開手臂,將李淮山扔進了那片灌木叢裏。隨後停下腳步、轉身、握緊了拳頭。


    剛要將渾身的煞氣撒開,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跟我走!”


    是那個老人的聲音。


    我迴頭一看,就見他將半個身子鑽出了灌木叢,李淮山就被他卷在胳膊裏。


    大概是見我沒有立即動身,他又匆忙朝我招手:“跟我走,快!”


    李淮山在他手上,就算我再怎麽覺得他有問題,也不得不照他說的做。


    水潭那邊的東西已經追上來,我沒再耽擱,縱身紮進了灌木叢中。


    老人連忙將李淮山塞給我,又拉著我的胳膊,朝著灌木叢深處鑽。


    這片灌木叢在外麵看似乎十分茂密,但內部卻是鏤空的,老人拉著我走了一小段距離,又端著燈籠朝水潭方向看。


    火光穿過灌木間的縫隙,照亮了站在外麵的東西,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還是肌肉外露的模樣,另外一些則套上了人皮。


    和那個老宋一樣,每個人身上的皮都十分鬆垮,而它們的那雙眼睛,全都沒有眼白,在火光照耀下,眼眶中就是一片深不見光的漆黑。


    老人長長吐了口氣:“還好沒追上來。”


    說完,他又轉過身來拉上我,快步朝灌木叢深處走。


    我不快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在這個老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清朝末年特有的清香,不知道這股味道是來自於他本身,還是來自於他身上的什麽東西。


    對於這個人,我絲毫談不上信任,拳頭一直緊攥著,以防他突然向我和李淮山發難。


    可他就是一直走,將防禦最薄弱的後背正對著我,期間連頭都沒迴一下。


    老人帶著我們穿出灌木叢,來到了一片光禿禿的空地,在空地邊緣還有一座很小的木屋,裏麵亮著燈光。


    一直到到了木屋附近,他突然轉過頭來問我:“你剛才是不是動了殺心?”


    我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似地說:“可不能對人屍動手啊,他們過去也是有功德的人,除了冥律能製裁他們,別人都不能動他們,不能動。”


    一邊說著,他就拉開門,進了屋子。


    進去以後,他沒有關門,那意思是讓我和李淮山也進去。


    我將用袖口擋住陽線和八卦錢,又將檮牙放在右邊的上衣口袋裏,才扛著李淮山進了門。


    屋子裏隻有一個灶台,一張小床和一把做工粗糙的椅子,我將李淮山放在椅子上,有身後搓了搓他的後頸:“你怎麽樣?”


    李淮山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


    這時候,老人端著一個粗陶杯子過來:“讓他喝點水吧。”


    我從老人手裏接過杯子,但沒有將它遞給李淮山,隻是問老人:“你是幹什麽的,為什麽住在這裏。”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無奈地笑了笑:“你這是在提防我麽?嗬嗬,我長成這個樣子,也怪不得你們提防。”


    這話說得在點,他長得確實怪異,明明臉盤很大,可五官全都擰巴在一起,給人一種十分窘迫的感覺,尤其是他那一雙眼睛,內眼角嚴重下垂,外眼角卻又嚴重上揚,從內向外形成了一個超過三十度的弧,看著非常別扭。


    過了一會,他又對我說:“我是這裏的老司,也是接陰人,啊,就是專門接引你們這些陰差的,我知道,你是為了幽冥通寶來的。”


    我用舌尖試了試杯子裏的水,確認沒毒,才將它遞給李淮山。


    還好我隻是血液裏帶著毒性,其他體液無毒,不然的話,李淮山喝了我碰過的水,當場就得完蛋。


    李淮山將杯子裏的水一口喝幹,又連著長喘幾口粗氣,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從他手中接過喝空的杯子,又將杯子遞給老人:“你怎麽知道我是來找那東西的?”


    老人笑了笑:“這種事我當然知道。我說了嘛,我是這裏的接陰人,隻要有陰差進入峽穀,我立刻就能知道。說起來,最後一任陰差也失蹤五六年了,能有新人來接替他的位,不管怎麽說都是件好事。”


    說話間,他又幫我倒了一杯水。


    最後一任陰差失蹤五六年了?可我爸已經失蹤十年,仉亞男也曾透露過,在這十年間,行當裏沒人知道我爸媽究竟去了哪。


    所以我基本可以斷定,他口中的那個陰差,不是我父親。


    “你叫什麽?”老人突然問我。


    我說:“張若非。”


    我說的是張,不是仉,因為對他完全不信任,所以我不打算讓他知道我是老仉家的人。


    這時他又問我:“你是哪個門派的?”


    我說:“無門無派。”


    這麽說確實不算是騙人,畢竟仉家也算不上是一個門派。


    他點了點頭:“哦,你是個散修啊,這也是怪了,頭一次聽說,地府那邊竟然選了散修來接任陰差的位子。”


    他說的這些話,總能映射到我心中的一些疑問。


    陰差到底是幹什麽的,他是不是知道幽冥通寶在哪,地府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既然他是接陰人,是否曾見過我爸?


    想了想去,我隻問了當下最不重要的一個問題:“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那些東西?”老人稍微疑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你是說寨子裏的‘人’啊?他們過去也和你一樣,都是執掌幽冥通寶的陰差,隻不過犯了冥律,才受到天責,變成了一具具人屍,永世不得超生。”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又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盯著我問:“你身上……好像沒有幽冥通寶的氣息啊?”


    我沒迴應他,隻是默默喝光了杯子裏的水。


    他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深討下去,隻是歎了口氣,說著:“隻要從地府那裏拿了方便的人,就要被地府的冥律所製約,拿得方便越多,加在身上的冥律就越是嚴苛。就像那些犯戒的陰差,手上拿著地府最厲害的法器,受到的懲罰自然也最重。他們變成人屍以後,每月十五,都要受一次烈火焚身之苦,苦不堪言啊。”


    他說這些話,好像覺得我本來就什麽都知道似的,隻說表象,卻極少談及事情的原委。


    我就問他:“那些人都犯了什麽戒?”


    老人冷笑兩聲:“還能犯什麽戒,不都是被幽冥通寶蠱惑了心智麽?那東西的威力太大,隻要掌握了催動的方法,這天底下就極少有人能匹敵,很多人在得到幽冥通寶以後,就想著自立門戶,留下幾百世的芳名,還有人想顛覆行當,成為一代雄主。地府將幽冥通寶賜給陰差,是讓陰差維持陽世平衡的,可不是讓他們謀私利的。可惜啊,從唐朝到現在,多少代陰差了,能守住底線的卻隻有那麽寥寥幾個。”


    說著,他又看我一眼:“你身上沒有幽冥通寶嗎?”


    我真恨自己不會說謊,隻能如實迴答:“沒有。”


    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須:“你明明是陰差啊,我絕對不會看錯的,為什麽身上沒有幽冥通寶呢?”


    我說:“聽說寨子裏有一枚,它在哪?”


    老人背著手,在屋子裏來迴踱了兩步,過了好半天,才轉過頭來問我:“你不會從來沒見過幽冥通寶吧?”


    我皺著眉頭說:“見過和沒見過,有什麽區別嗎?”


    老人停下腳步:“你知道,幽冥通寶到底是什麽東西嗎?”


    我用舌頭頂了頂嘴唇,沒說話。


    他接著說:“你這樣怎麽能行?身為陰差,對幽冥通寶一點都不了解,你怎麽催動它?地府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就選上了你!”


    這番話說得,好像有點憤恨,可他在憤恨什麽?


    這時候我又聽他說道:“你記住了,幽冥通寶,又叫鬼使錢,最初是一個唐朝的書生借地府大炁煉化出來的,對了,這個書生叫袁天罡,聽說還是個術士。他造好四枚銅錢以後,用其中的三枚買通鬼差,藉此潛入地府,篡改了生死簿,得以提前三世羽化飛升。袁天罡飛升之後,幽冥通寶成了地府的東西,後來又作為信物,交給每一代陰差。陰差和鬼差是兩迴事,陰差是人,鬼差是鬼,這一點你也要記住。”


    我轉著手裏的杯子:“知道這些有什麽用?”


    老人挑了挑嘴角:“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找到寨子裏的古錢。”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幽冥通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麵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麵鱟並收藏幽冥通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