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秋推開明樓辦公室的時候,明樓正坐在辦公桌前,雙手環握,看見她進來一點驚訝也沒有。很平靜,帶著平時少見的金邊眼鏡。

    伸手筆出請,輕聲一句:“坐吧。”

    她連在明誠那裏都沒有放肆,在明樓麵前就更是收斂。合上辦公室的門,不緊不慢的坐在明樓麵前的椅子上,以秋死死的盯著明樓的眼睛。

    她最不喜歡明樓的眼睛,以前是知道那雙眼以後的樣子所以不喜歡,現在見到了更加深惡痛絕。

    他穿著筆挺幹練的西裝,梳著油頭,笑容可掬,可是在看似斯文的眼鏡下,那雙深遠的眼眸,使人不寒而栗。那是一種高瞻遠矚的目光,裏麵壓抑的是一般生命難以承受的責任,盡管他現在笑的溫雅,可他瞳仁深處翻滾著的以血淬煉的壯闊,明明她就坐在他麵前,但他的眼裏沒有她。

    “你能把眼鏡摘掉嗎?”

    以秋輕飄飄的一句,讓明樓一愣,隨即釋然,輕笑著把眼睛摘了下來:“有了歲數,眼睛就容易出問題,這眼鏡一戴上,就忘了摘。”

    看著明樓的笑臉,以秋眨了眨眼睛,輕聲說:“我要救她。”

    想過一百種以秋進來之後發生的可能,但唯獨沒想到她會是以這種冷靜的姿態,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這一句話。

    明樓毫不意外,認同的點了點頭:“好啊,怎麽救。”

    以秋沒有應答,就隻是靜靜地看著明樓的眼底。什麽都看不到,模糊不清,黑壓壓一片。

    她不知道他想要什麽,做什麽,怕什麽。可是,她想幹什麽,要什麽,做什麽,他恐怕都清清楚楚。

    看著以秋突然安靜下來的嘴,明樓繼續開口,以一種柔和的寧靜的聲音說道:“你姐姐現在是特高課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你,是她的親妹妹。現在這種情況,曼春提供了錯誤的情報是板上釘釘的事,單憑你的一麵之詞,人家隻會說你是護姐心切。再加上76號行動處的梁仲春處長,你覺得他會讓你有機會進76號找證據,證明他最大競爭對手的清白嗎?”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明樓的表情時而疑惑,時而關切,聲音更是跌宕起伏,清朗十分。以秋左邊偏頭,右邊偏頭,真的從他的眼裏找不到任何作偽。

    這般可笑的話,他竟然真的能這樣想當然的說出口。

    以秋在看明樓,明樓還在繼續:“找證據這條路是行不通的,那麽就隻剩下硬闖,你一個人,就算加上

    我、明誠還有諸多現在能聚集起來的人。這麽些人,要去救你姐姐,和整個特高課、76號作對,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以秋麵無喜悲,聽完明樓的話一點表情也沒有,隻是迴了一句:“那就是不能救?”

    “救,當然要救。”明樓比以秋更淡定,他甚至還在微笑:“隻是需要等待時機。”

    真的沒有,在明樓的眼裏,甚至沒有明誠眼裏的愧疚。汪曼春對於他而言,到底是什麽呢,她對於他而言,是否連故人都算不上。

    明樓,是真的在把汪以秋當做汪以秋來看的,上了這個桌子,他就對她,沒有一絲情麵。

    以秋挑起眉毛,也露出一個笑:“如果,一直等不來呢,如果,等下去的結果,就有死呢?”

    “不會的。”明樓搖了搖頭,語重心長:“機會總會有的,就看我們能不能捉住。”

    “機會?”以秋的臉扭曲的很奇怪,接近於悲哀和欣喜之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連我的下屬,我的同伴,我的愛人都不能依靠,你覺得,我可以去依靠這不知是否存在的機會。”

    明樓的臉緩和下來了,一臉的包容:“我們隻能這樣,這是唯一的方法。”

    他真的是一位極好的特工,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領家哥哥的親和,仿佛她說什麽他都會理解,都有辦法解決,可以盡情依靠。

    怪不得到,怪不得她姐姐那般驕傲的女子,會為了他,一放再放自己的身段。

    以秋垂下了眼眸,她沒有期待他會抱有感情,卻沒想到,他比她想的更加可怕。

    “如果...以秋低著頭,看著自己白嫩的雙手,然後緩緩的抬起頭,正對上明樓的眼睛,即使內心惶恐不安,也不再移開視線:“如果不是我們...而是我呢?”

    “如果是我的話,能不能救出姐姐呢?”

    她像是一個孩子,眼裏澄澈透明,什麽也沒有,她真的是隻是在問一個問題,不是專程找他,而是需要一個任何人都可以迴答的答案。

    明樓心下一跳,汪以秋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棘手。她的目的很明顯,可是除了救汪曼春以外,生命也好,感情也好,什麽都沒有。

    即使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也不知道嬰兒在想什麽。汪以秋自認已經一無所有,所以,她擁有了唯一與明樓談判的砝碼。

    以秋看著明樓的眼睛,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我要救她。”

    以秋的來意,明樓恍然,不是和她一起,而是這個鄰家妹妹要自己去闖這龍潭虎穴。摒除掉此刻心底莫名湧上來的憐惜,明樓問道:“為什麽要跟我說呢?”

    以秋的身子坐的很直,眼神也很平靜,比任何時候都要肯定:“我要你幫我。”

    “憑什麽?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明樓的迴答沒有什麽語氣,隻是在詢問一個事實,他憑什麽要去救一個,他親手關進去的人。

    以秋沒有迴答明樓的問題,反而看著明樓笑了起來:“明長官,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你知道嚴律是中統的人了吧。”

    在明白嚴律背叛自己了的時候,以秋就知道,明樓一定知道這個情報,並以此與嚴律進行了談判。

    汪以秋和嚴律是家人,是朋友,但卻和中統戰士“錦鯉”沒有什麽關係。為了第三戰區的勝利,為了數以千計的戰士的生命,忽略掉汪以秋的要求,隻是不阻止朱徽因遞給汪曼春那封情報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

    以秋看著明樓,調笑的說道:“我把嚴律放進76號不是去玩的。如果明長官跟中統高層、嚴律的上級關係不硬,不能對嚴律直接下達命令的話,我有自信,嚴律會在我們兩個人之中,選擇我。”

    76號裏,明誠和梁仲春走私勾結的證據,朱徽因地下[黨身份的事實,還有明樓通過朱徽因手下的電台傳輸的一切情報。

    從明樓剛剛迴國開始,特意布置給他們,以防萬一的陷阱,這個時候,終於派上了用處。

    “我和明誠分手了,所以我做得出來。”沒有忽視明樓眼裏的震驚,沒有理會明樓眼裏的疑惑,一切大方的坐在明樓對麵,學著明樓一樣,摒除掉自己所有的感情:“不隻是明誠和朱徽因,明台甚至是你姐姐明鏡,我都有辦法在你除掉我之前把他們拽出來,你不會以為,我一點保命的底牌都沒有吧,你對我的調查,還有許多地方不清楚吧。”

    “四個人的性命,換你不插手我的行動,值得的。”

    以秋不太清楚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麽表情,她現在是在拿祖國戰士的生命開玩笑,甚至是在拿中國開玩笑。

    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了,整個上海地下[情報站就會連被根拔起,她,就是徹徹底底的賣國賊。

    明樓臉上的震驚已經溢於言表,他沒有時間去證實以秋的話是真是假,甚至不清楚以秋

    到底是否有像她所說的能力。

    說到底,他最震驚的是,一個一直堅持本心的女孩,會像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以秋簡直惡心的快要吐出來,看她還在繼續:“我不需要你明麵幫我,隻需要在必要時候配合我的行動,隻是動動嘴皮的簡單差事。”

    能為自己的祖國而死,那是最美的命運。她問明誠,祖國和她他愛誰,明誠用這樣一個局告訴她,更愛祖國。

    明誠問她,她是否一直要護著汪曼春。這不是一個問題,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她是她的妹妹,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她的姐姐,就是汪曼春。

    並不是隻有正直,善良的人才可以稱作家人,無法選擇,無法放棄,與生俱來,直到死亡。

    如果她在墮落的時候,她沒有拉住她,那現在她又有什麽資格,不去救她。

    以秋看著明樓,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忽然想起來,她實際上是同意姐姐和他交往的。

    從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明樓的時候,以秋就討厭他,因為知道他們以後的命運,所以極力避開。可是,麵對她這個小孩的童言稚語,少年明樓卻一臉認真,為了征求她的同意,愣是答應了她很多無理取鬧的要求。

    少年明樓有多愛汪曼春呢,那是足矣絕殺世仇的愛意。

    所以,她牽著她姐姐的手,操著軟嫩的童音,親手把汪曼春交給了他。

    她顫抖著聲音,對他說:“你答應過我,在姐姐不愛你之前會一直愛她,不離開她。當初失約的是你。若不是你,她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明樓,你欠她的,明鏡欠她的,都還沒還,現在,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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