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睡夢,周圍彌漫著氤氳的霧氣,朦朦朧朧。烏沉沉的霧靄像軟雲一般纏住了每一個人的麵貌。可是,就算看不清她也知道那是被叔父從軍校裏抓迴來的事情。

    “孽障!你還記得你姐姐臨走前對你說過什麽嗎?!你平常愛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我也就不管你了,你竟然還敢參加地下黨組織?你以為那些組織是什麽好地方嗎,你以為那裏麵就全都是些正義之士嗎。你算個什麽東西,你竟然敢瞞著家裏偷偷跑去,啊?!說,是誰帶你去的,快說。”

    “叔父!我做錯什麽了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是中國人,我注定要為這個國家而死。我腳下的這片土地,隻能有中國人,也注定隻會有中國人棲息。姐姐是被日本人帶走的,我答應了姐姐會照顧好自己,我沒有食言。這是我的理想,為之奮鬥,那怕死!我也無憾。”

    “你!你!好,那我現在就打死你這個孽障,圓了你的理想!”

    “叔父!”

    “汪以秋,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你不想想你有幾斤幾兩,你是那些日本間諜的對手嗎,你知道他們的厲害嗎!你死了,你高興了,那你姐姐呢,那我呢!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親人,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會淚灑你墳頭的摯愛的人啊。”

    “叔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做了亡國奴,就算我平平安安又有什麽用。”

    “你姐姐呢?那你姐姐呢!她如今被日本人帶走了,你告訴我,將來有一天你也要用槍對準你姐姐,對準我嗎?!”

    “我....我...為了祖國,必要的犧牲又怎樣。待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刻,我會與叔父和姐姐同塚而眠。”

    “孽障!!”

    車子一個劇烈的顛簸驚醒了這場不算愉快的夢魘,嚴律看著後座上麵色有些難看的汪以秋關切的出聲道:“副總,你沒事吧。”

    剛剛醒來,意識還有些模糊,順著聲音看向他的麵孔,汪以秋驀地睜大雙眼一陣心悸。可等視線清明了以後才發現,即使再怎麽像,那個人都迴不來了:“我沒事,最近有些忙沒休息好罷了。”

    “副總,您還是要注意身體。”

    “白鳥青澤那邊怎麽樣了?”

    “都已經交接好了,接下來就是我們這邊的事情了。”

    “合同呢?”

    “是,我們之前一直在談的合同也簽下來了,是一筆不小的利潤。”

    “白鳥青澤那

    邊有什麽反應?”

    “似乎很不高興,他也沒想到最後算下來我們這邊會有這麽高的利潤。”

    “讓給他。”

    “什麽?”

    “把我們這邊刨去成本、員工工資外所有的利潤讓給他,記得,做的隱晦一點。還有給他哥哥白鳥青木送幾個女人和金條過去。”

    “副董...這是為什麽?這樣,我們不就做了一次白工嗎....”

    “照做,還有,把我這幾天的行程表排一排,我要去特高課一趟。”

    “是....”

    談話間,車子已經停在了上海大酒店的門口。告別嚴律讓他先行離開,下車看著這個富麗堂皇的酒店大門汪以秋一陣頭痛。她還年輕,即使手腕狠絕也抵不住老一輩的人總拿閱曆說事。每次見麵都要與那些人好好周旋一番,更有甚,這群大老爺們還會像三姑六婆一樣為她介紹些什麽青年才俊。但是瞥見視野角落裏一輛熟悉的私家車之後她默歎一口氣,因為這件事,再麻煩她也得來。

    或許是前幾晚叔父的教訓,又或者是心緒煩亂,額角的血管隨著以秋的步伐也在一下一下的收縮,隱約的抽痛牽的眉心發酸。不可自主的歎口氣又轉而無奈苦笑,走到會議廳大門的時候聽見明鏡的聲音,剛剛的疲倦都化作了不可名狀的難受。她,來晚了一步。

    “師哥,你不能迴去。”

    “是不能迴去,明小姐,麻煩您專程來找我一趟,有點事情耽擱了,稍稍來晚了一點,還望見諒。”

    隨著一聲幹淨而明亮的聲音屋裏一幹人等的視線都向門口轉去,汪以秋掛著得體的微笑,一身風衣緊褲皮靴,拎著一個皮包走了進來。一進門看見屋內人精彩紛呈的臉色,看見姐姐眼裏不加掩飾的恨與無措,夾雜著些許期待,汪以秋眸光一暗。

    “明小姐,麻煩您親自來找我一趟。本應該以秋登門拜訪的。聽聞您今晚有家宴請明樓大哥迴去,那真是不巧,以秋最近工作繁忙,竟隻有今晚有空。還望明姐姐原諒小輩的失禮,與明大哥的聚會,放作他日吧。”

    明鏡看著滿臉笑容的以秋微微蹙眉,雅靜的臉上是不假掩飾的疑惑,正想開口卻臉色一變。汪以秋從皮包裏拿出的一本筆記本讓她眼裏一閃而過了一絲慌亂。原本打算出口的話半路收了迴來,明鏡微微一笑:“汪小姐倒是好架子,我等了很久了,汪小姐不來找我,自然由我來找汪小姐。”

    一旁的明樓沒有預

    料突來的變故,明鏡臉色的變化自然難逃明樓的洞察,看著明鏡眼裏深隱著的無措明樓溫雅一笑:“我也是好久沒有跟以秋敘舊了,這麽巧大姐也找以秋有事,不如今晚由明樓做東,請以秋吃頓飯吧。”

    這句話一出,屋內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隻是還沒有等以秋說什麽,明鏡就強勢打斷了明樓的話:“這不幹你的事!你今天晚上給我迴去,我迴來之前哪兒都不許去。”

    “大姐...”

    “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是...”

    明樓低著頭對著明鏡,餘光卻漂向以秋眼裏一陣暗湧。他微微抬起頭看了明誠一眼,明誠也微微的點了點頭。一旁的汪芙蕖出聲緩和道:“以秋啊,有什麽事情不能當著你明大哥一起說呢。你們不也很久沒見了嗎。”

    “以秋,你找明鏡有什麽事。”

    汪以秋看著汪芙蕖和汪曼春有些微妙的眼神,微微的笑了笑:“叔父、姐姐,不過是手下的人不懂事,交接一些事情的時候跟明姐姐起了衝突。都是熟人,說開了也就好了。”

    “衝突”一詞惹來了明樓的側視,而汪曼春雖然還想多說些什麽,但是看著汪以秋的神色也自知是真的有事,而汪芙蕖則是不太想讓明樓知道汪家和明家又起了那些衝突,聽到明鏡也有意與以秋私談,他也就不再深追。

    明鏡高調出場低調離去,隻有桌子上明鏡拍下的兩顆子彈說著剛剛發生的事情。以秋和明鏡離開的時候,明誠也跟在了兩人的身後,隻是一樣的,不等汪以秋說些什麽,明鏡就苛責了他。看著以秋臨轉身時那抹不知深淺的輕笑,明誠的臉色有些嚴肅,他急忙轉身重新走進了會議廳。而正在撫慰汪曼春的明樓看見明誠進來後,也是臉色一變,但卻又很快收斂進他那張溫雅的麵具下。

    坐上了明家的車汪以秋就對前麵的司機說:“上海皇家酒店...”說完又轉頭衝向明鏡:“明小姐,不介意吧,我在那裏開著一間房間。”

    明鏡冷著一張臉並不說話,看著明鏡僵硬的臉色,汪以秋微微一笑:“若不是我曾救過明誠和明小姐的性命,隻怕明小姐是死都不會與姓汪的同乘一輛車吧。”

    明鏡猛地一轉頭,就看見了汪以秋望向她的眼睛。沒有汪曼春的毒辣的恨,但是卻帶著一種幽怨。

    “你想幹什麽?”

    “明小姐之所以不讓明大哥跟著,也不讓明誠跟著,是怕會拖累了他們吧。”麵對明鏡的問題

    以秋避而不答,她仰起了手中那本罕見花紋的筆記本,明鏡的臉色也暗了下來。

    “你是想用我對付他們?”

    明鏡的話讓汪以秋輕笑出聲:“怎麽會,隻是把明小姐帶離那裏的借口罷了。您想保護您的弟弟,我自然也要護著我的姐姐,怕是您在待在那裏,接下來的話就不會好聽了。”

    看著汪以秋遞過來的那本筆記本明鏡壓低聲音:“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們還是到了再說吧。”以秋依舊避開了明鏡的問題,衝著明鏡笑了笑,然後兩人一路無言。

    明鏡一路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她暗自惱怒著自己的不小心,如今弟弟深處的職位特殊,而她的這個紕漏甚至有可能讓弟弟喪命。想到這裏,好看的手指牽扯在了一起,明鏡也頻頻的打量坐在身旁的汪以秋。以秋靜靜的坐在那裏,看向窗外。雖然是自己在做的事情,卻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感受著身旁女人的焦急,她的心也跟著浮躁起來。

    下了車,進了酒店,來到汪以秋的房門前。進去、關門,明鏡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要什麽。”

    她兩條細秀的峨眉糾纏在了一起,秀靜的臉上卻帶著淡淡的威嚴,典雅而莊重。

    明氏與汪氏不同,即使不需要日本人的扶持,明氏依舊擁有自己的貨源、資金鏈、人脈、渠道。她17歲掌管明家,刀刃加身而不懼,深陷險境而不慌。但唯獨麵對牽扯到弟弟的事情,幼稚的像個小孩。

    汪以秋打開隨身的皮包,除那本筆記本外還扯出了一些其他的文件:“明大哥如今擔任政府要職,身份不比從前,明小姐還是注意自己的行蹤比較好。就像您這次派去接頭的人,身後就跟著76號的探子,若不是我的人攔住了,恐怕您此刻已經在76號喝茶了。”

    “你攔下了?你會幫我?”

    “我又不是第一次幫您了。”

    “所以,你想要什麽。”

    似是確定了以秋不會真的做些什麽,又或許是以秋對於明鏡而言終與一般汪家人不同,她勾起一抹淺笑,鎮定自若,隱約看得見明樓的姿態。身著一件深紫絨領旗袍,頸中掛著一串明珠,隨意的坐在那裏,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即使汪以秋手持她的把柄,但此刻卻莫名的心虛。

    “我在等...”

    “等?”

    “等您欠我的您永遠也還不上的時候。明鏡小姐一向恩怨分

    明,有仇必報,有恩也必還。明誠在被您收養之前,是我救了他的命,幾年間,我也多次幫助您與日本人周旋。甚至幫您攔截過多次暗殺,這些,想必你明小姐沒忘吧。”

    “我沒忘...”

    “以秋相信明小姐沒忘,您與我汪家的蛇鼠姿態不同,明家做事一向講誠論義。若是明小姐不打算還的話,那豈不是跟我汪家沒有區別了嗎。”

    以秋年幼,資曆自比不上明鏡,即使天資出眾也難免會有些小孩心氣,可此時,她卻如同老翁入定,自貶自諷刺,逼得明鏡必須正視明家承了汪家的情。明鏡內心一陣寒意,也更是厭惡汪家,這般陰詭心計、步步籌謀,如同當年。

    可是轉而一想,明鏡內心又是一陣頓悟:“你想讓你姐姐,嫁進我明家。還是,你跟阿誠...”

    “不是!”

    以秋沒想到明鏡會提起明誠,她的臉上久違的泛起了怒色:“那年在您家門外,我就跟您說過,我不會想著進您明家大門。至於姐姐...我倒是真的想知道,若有一天您欠我的您再也還不上了,若我真的要求明大哥娶了姐姐,您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答應了,她明鏡便是忘記家仇,忘記父訓的不孝女。若不答應,她便是不計恩情,忘恩負義的無情之人。更不要提汪曼春還是一個漢奸,心腸毒辣、殺人如麻。

    明鏡聽到汪以秋的話不急不躁,不驕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這我倒是不擔心,如今我那個不成才的弟弟不是在什麽特務委員會嗎?想必以後,汪小姐想對我明鏡施恩的機會也就沒有了。反而是汪小姐,指不定以後需要我家弟弟的幫助。”

    明鏡一向厭惡新政府和日本人,但如今卻用這個理由來堵以秋。汪以秋本就沒想過能夠堵得住明鏡,她隻是要提醒明鏡一件事情而已:“明小姐,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我不是在替叔父贖罪,更不是以汪家次女的身份彌補明家。我沒有想過否定叔父做過的罪惡,更沒有想過我能還的上。對您的幫助,隻是我個人的事情,您要還的是我以秋,不是汪家。我不會要求您對汪家做些什麽有幫助的事情,但是也請您不要忘記,您明鏡欠我汪以秋的。”

    “好,那我就謝謝汪小姐提醒了,也謝謝您這次對我明鏡的幫助。”話已至此,不過各取所需。明鏡也不矯情,她拿起汪以秋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還有一些文件,揚了揚東西便轉身離去。臨出門的時候,她對著還坐在沙發上的以秋說道:“汪小姐是個聰明人,我也希望你的姐

    姐也能學的聰明一點。請汪小姐轉告你的姐姐,她汪曼春不過是我家明樓翻過的一本書而已,也許哪天他有興趣了還會在翻一翻,但是我保證隻要我明鏡還活著一天,她這本書,就永遠落不到明樓的床上。”

    看著明鏡離開的背影,以秋不由的捏了捏眉心。明家大小姐,真是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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