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螞蚱叼著小五兒的鞋跳上了床,嘴裏興奮地嗚嗚叫著。

    小五兒拉過被子蓋住頭臉,螞蚱用爪子到處亂扒。小五兒隔著被子打了它一下兒,這條狗立刻象打了雞血似的撲咬被子上的所有的鼓包。

    小五兒隻好起床。

    掀起布簾,亭亭半歪半躺在枕頭上,睡得正香。小五兒見她窩著脖子,紅唇微張,一滴透明的嗬拉子正慢慢地落到枕上,心裏又笑又憐,從袖裏扯出手絹,輕輕擦拭,腦子裏卻不禁想起往事,暗道她這幾年來受盡欺淩,定不曾有過這樣酣睡。

    小五兒熬好粥,帶著螞蚱站在灶房門口正要喊眾人吃飯,司馬熙邁著方步踱了過來,眼睛微陷,神色疲倦。小五兒見了,不由心生感激,自己原本就是淩大哥和司馬大哥所救,自己姐姐的事又要給他們添麻煩,心下歉然嘴裏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沉默不語。

    飯後,淩峰去溜狗,蘭家姐妹和司馬熙接著說歌舞的事。

    小五兒興奮地搶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看看司馬熙半信半疑,便讓亭亭唱一曲。

    一樣的歌曲,因為自然放鬆,加上亭亭一晚上的練習,便也有模有樣了。看到司馬熙的眼神不再那麽黯淡,小五兒的心情便又放鬆了些。

    司馬熙道:“蓮生姑娘的聲音別有一種蒼涼的味道,與今眾曲極不相同,若是唱變徵之音恐無人能出其右。隻是既為歡場,多是唱些喜慶之曲,以應吉兆。便是豔詞情曲,也隻是些嬌媚小調,宜嗔宜怨。想必,喜聽姑娘清音的人恐不甚多。也罷,我們便選首閨閣相思之詞,以情動人,料也不會大煞風景。隻是詞要雅致,調要新穎方可。”

    說著便從書櫃裏揀出本書來,開始翻找。忽又停手凝思片刻,蹙眉自語道:“詞好說,便是我也能填。可這曲子卻去哪裏找?”

    蘭家姐妹在一邊呆呆看著。小五兒上一世裏不會唱歌,如今事隔多年,便是會的幾首,也忘了個七七八八了,此刻隻能翻腸攪肚地迴想。

    靜了一會兒,小五兒不肯定地說道:“司馬大哥,我這裏有幾首曲子,不知是否可用?”

    司馬先生喜道:“你且唱來。”

    小五兒哼道:“我愛你,愛著你,就象老鼠愛大米……”忽見司馬先生和亭亭目瞪口呆,便停住不唱。

    司馬先生道:“小五兒,我已問過,評花榜的多是秀才文士,頗有幾個應著才子之名。據說曾出任過國子監司業的王正成公尤是一言九鼎。這些人以風雅自許,講求格調或雅致或風情。至於曲調,教坊裏哪些樂師一輩子浸淫於此,切不可小覷。我們必要投其所好,又與人不同,方能出奇製勝。”

    他沉默片刻,又道:“你們自去歇息吧,我且想想。”

    蘭家姐妹告辭出來,雖依然心有憂慮,畢竟也不是無法可想。便自去見娘親秦氏,母女相聚,苦樂酸甜,一言難盡。

    有了亭亭這個幫手,年前的諸般忙碌都減輕不少。小五兒騰出時間來便去默寫尚能憶起的歌詞。迴想起司馬先生的話甚是有理,隻撿哪些經典的歌曲細想。忽想起寫情經典莫過於《紅樓夢》,一時興奮,似有天助,靈感不斷,竟然刷刷刷連寫出幾首來。

    窗外微雪。

    眾人圍坐在火爐旁,聽小五兒哼唱那些歌曲。小五兒唱完後用期望的目光望著司馬熙。

    淩峰驚歎道:“小五兒,你怎麽這麽小就開始變音了?我們可都是十五六歲才變的音!”小五兒隻做沒聽見狀。

    司馬熙選中了《紅豆曲》,記下曲譜,吹笛試奏。小五兒在一旁聽了,與自己印象裏的卻不一樣,和司馬熙一起再三調整,終究似是而非,卻又毫無辦法,隻好聽之任之。司馬熙卻甚是滿意,誇讚連連,問小五兒從哪裏學的。

    小五兒隨口支吾過去,心下暗道這都是不二出的人才填的詞,譜的曲,雖然如今傳唱的麵目全非,終是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司馬熙又道:“歌是有了,舞卻如何?不學舞不顯靈動,恐會少兩分神韻。”

    亭亭道:“教坊裏都是教些胡旋、綢帶、扇舞,我學的時候卻,頭暈。”

    眾人麵麵相覷,司馬熙也甚是發愁。

    淩峰道:“我們還是出其不意,與眾不同吧,亭亭姑娘可願跟我學舞劍?隻把那些難學的招式去掉便可。”

    小五兒心裏一動,興奮道:“好!這倒好!”

    這個新年過得極是熱鬧。整日裏非歌即舞,小五兒又把淩峰教的劍舞動作拉慢,柔化,偶爾挽個劍花,抖動劍身,反倒顯得曼妙之中有幾分英氣。亭亭與司馬熙都大喜,隻有淩峰搖頭歎息。

    蘭家姐妹閑時便去探望母親,或是尋紫影閑話。阿混混也時常伴了紫影來司馬家玩耍,一個正月很快就過去了,淩峰等人又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平時家裏隻有蘭家姐妹。

    這日司馬熙沒去營裏,因見亭亭的《紅豆曲》已是唱得有模有樣,便道:“這曲子極好,你隻把這歌裏說的當作自己的心事,唱得自己心裏發酸了自然別人也易聽得上來。卻不知小五兒從哪裏學來這麽多的曲子?那一首《明月幾時有》也不錯,詞填得極好,隻是調子清越,不適合蓮生姑娘唱。這首《未了情》也極有味道,卻不知按什麽詞牌填的,該用什麽樂器?”

    小五兒正在尋思如何支吾過去,卻聽亭亭歎息道:“我卻是不喜歡唱這些曲子的,沒有一首唱起來象《葫蘆娃》那樣心裏是高興的。我真是想還迴到那個時候,每天汲水種菜,自由自在。”

    見司馬熙麵帶疑惑,小五兒三言兩句講了以前種葫蘆的事。

    三人正說著,忽見螞蚱一陣風衝出了門,然後搖著尾巴和淩峰一同走了進來。

    淩峰興衝衝地道:“大哥,我要去京城做禁軍去了!”他滿臉喜色地道:“今天有個京城的武將來提器械,說是受殿前都虞侯崔翰之托,大哥,小五兒,你們還記得那個崔大人嗎?說讓我去京城禁軍,明日就走!”

    小五兒心下卻不願讓淩峰離開,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又不好掃他的興,便跟著司馬熙說了幾句恭喜的話。心裏卻興致闌珊,剛尋到亭亭,淩大哥又要離開,愛別離,人生一大苦,終難逃避,這毫無預兆的別離卻象一把鈍器擊在頭上,痛楚從裏麵散發出來,越來越疼的清晰。

    卻聽得司馬熙道:“……何苦開罪於他,你當去別他一別,且要做出不忍離去的樣子,便是滴幾點滴淚也不為過。”

    淩峰笑道:“指揮使大人卻是待我不薄,但非我所願。今日能進禁軍,高興還來不及,哪裏來的眼淚?!”

    司馬熙微笑道:“這卻不難,山人自有妙計,你隻記得千萬莫讓他看出你願離去即可。你可記得我以前所說,他並非君子,切防日後生事。”說著出房去了。

    吃過午飯,淩峰按司馬熙所說去拜別指揮使大人,臨行時,司馬熙從袖裏扯出一塊帕子來,遞給他道:“便沒有眼淚,隻拿此做做樣子也可。”

    淩峰笑道:“切,這算什麽妙計!”說著將帕子胡亂塞在袖裏去了。

    傍晚時分,蘭家姐妹早早做好了飯,剛在桌子上擺好,聽得“嗵嗵嗵”一陣腳步響,淩風一陣風闖了進來,進門就大叫道:“司馬熙,你幹得好事!”說著將一塊帕子摔在桌上。

    小五兒燈下看的清楚,隻見淩峰雙眼紅腫,不知流了多少淚。她抓起帕子抖開一看時卻聞到一股異味,不禁詫異地看向司馬熙。

    司馬熙嗬嗬笑道:“我用薑汁蒜汁浸過了。”

    淩峰狠狠地坐下道:“看我哭得象有斷袖之癖似的,連指揮使大人都跟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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