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坐在地上,麵前一食人蠻子,他已死去,被開腸破肚,髒器掉落的到處都是。沙地本就是一片赤紅,不知是否千百年來有無數人在此慘死,才染成這般色彩。


    遠方仍能隱隱聽見廝殺聲、吼叫聲,那是戰爭的聲音,那是在死亡中求生的聲音,如此美妙,動人心魄,令形骸很想盡快投身其中,但他還不能,或許也不必。


    大軍前行至此,發覺食人蠻子遠比料想的多,遠不止二十萬。想要一鼓作氣殺光,未免不切實際。玫瑰問形骸:若她能引開蠻子,形骸能不能一舉找到黃齒王?形骸告訴她可以。


    於是他們依計行事,而蠻子果然中計。


    形骸來到這山地,剩餘的蠻子已然不多。形骸殺了一個,令其受盡折磨而死。


    這麽做很殘忍,但卻有必要。這是群殘忍的令人發指的怪物,他們智力低下,有些像離落國的尖牙鬼。但尖牙鬼隻會吃人,食人蠻子卻欺淩弱小,對女人和小孩兒施以殘酷的暴行,樂在其中,樂此不疲。他們罪有應得,甚至形骸所做的一切尚不足以懲罰他們的罪惡。


    愚蠢的雜碎,但卻懂得折磨取樂。瞧他們受苦受罪,形骸感到十分暢快。


    這麽做錯了麽?或許是通往墮落的道路?形骸隻遺憾自己力有不及,想不出更有趣的酷刑來。骸骨神也沒說什麽,有時候,唯有罪人才能懲罰罪人,唯有暴行才能製止暴行。


    這不是你的教誨麽?刑天?


    由於巨大的痛苦,加上形骸的法術,食人蠻子的魄驅使它的屍骸坐了起來,風沙吹過,這巨人的身軀替形骸擋住了大半。群山望著形骸,警惕而邪惡,但也畏懼這狠心的遊俠。


    離黃齒王更近了。


    形骸道:“帶我去找你的主人。”


    這僵屍搖搖晃晃的轉過身,走向猙獰、蒼莽的山脈。形骸跟隨在後,不知何時那黃齒王會斬斷這關聯。他既然有法子令他們進入長眠,自然能察覺到這僵屍魄的異樣。


    到了那時,形骸得另想法子了。


    有個樣貌古怪的食人蠻子擋住了去路,它長滿漆黑剛硬的毫毛,手中的巨劍造型野蠻可怕。它朝形骸咆哮,形骸打量著它,這蠻子高三丈,遠比尋常蠻子巨大,雙目赤紅,牙是黃的。


    就是他麽?


    巨蠻猛然發動攻勢,快至形影模糊,它以如此的體型,卻有獅虎般的靈巧,霎時兵刃已斬向形骸腰部。


    形骸將身子壓得極低,避過這一劍,劍風將遠處的石頭吹上了天。形骸剛要站起,巨蠻的劍又斬了迴來,這一次來勢更低了些。形骸陡然加速前衝,眨眼間已到了巨蠻手腕處,巨蠻怒吼,形骸已沿著巨蠻的手臂衝向他頭顱。


    形骸跑的不快,他在挑釁,令這巨蠻有反應的機會,目的不在於取勝,而在於給巨蠻一次殺形骸的機會。


    形骸收斂真氣,形骸放鬆警惕,形骸慢的宛如散步,形骸在想不相幹的事,形骸將兩人置身於平等的地位下。形骸處於守勢,若巨蠻出乎形骸預料,超乎形骸想象,這條命拿去就是。


    嘩啦一聲響,巨蠻手中的毛發中鑽出許多胳膊大小的長蟲,模樣像是水蛭,但腦袋上長一大嘴,咬向形骸脖子。


    真令人失望,這樣的龐然大物,卻依靠這般醜陋的蟲子。


    形骸歎息,身子旋轉,劍刃將長蟲絞碎。巨蠻大吼,揮動手臂,將形骸往石頭上砸去。形骸身形一晃,已到了巨蠻眉間,一劍剖開了巨蠻的腦袋,從後腦勺鑽了出來,惡臭的血淋滿形骸一身。


    巨蠻腦子裏也滿是大水蛭,咬了形骸數下,這一招倒令人料想不到。形骸受了傷,掉了幾塊肉,這是他鬆懈之後的罪有應得,也是這一戰的樂趣所在。


    形骸清醒了些,專注了些,不再過度自信,不再肆意妄為,那具蠻子僵屍走在前頭,形骸止住流血,繼續跟隨。


    進入深處,山穀變得愈發荒涼,寸草不生,石如刀削斧刻,棱角分明。他走過一個深淵,深淵中有成百上千的屍骨,全是平常的女人。她們的盆骨大多粉碎,似是在生育時產下了龐然大物,殺死了她們。


    形骸閉上眼,不願想象她們遭遇的苦難,但卻明白那是黃齒王的罪孽。難怪這群蠻族中並無女性,他們以最卑劣血腥的方式繁衍。


    刹那間,從大石頭背後悄無聲息的跑出五個巨蠻,他們動作輕柔的仿佛餓虎,盡管他們體型遠為巨大,巨蠻察覺形骸有所防備,站在遠處,拋來萬斤巨石。


    形骸霎時分散成夢墨,片刻後,每個巨蠻肩上皆出現一個形骸,形骸出劍,刺入巨蠻耳朵,耳朵中有大水蛭咬來,形骸手上加力,劍氣將巨蠻腦袋裏一切全都攪成爛泥。隨後,夢墨消失,形骸出現在原地。


    他未能令這些巨蠻死前受盡痛苦,或許是因為形骸累了,懶了,疏忽了,又或是他那毫無意義的慈悲心腸作祟。但死了就是死了,這種死法與另一種死法差異不大,不像生與死有天壤之別。


    死去的人,生者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那個僵屍被巨石砸成了肉末,形骸歎了口氣,深感不便。這一迴他用一個巨蠻僵屍替代了原有的僵屍,但願這大僵屍能保留到最後。


    若是被夢兒瞧見,她準會怪形骸施展惡心的妖法。她對妖法並無偏見,本人也甚是擅長,但唯獨對形骸擺弄屍首、驅使僵屍不屑一顧,滿腹怨言。她喜歡諸般精巧奇妙、美觀大方之法。形骸在她麵前時便不會這般別出心裁、血肉模糊的殺敵。


    形骸隱約知道自己患了病,另一種病,令他看淡一切,令他不受控的尋找刺激,他仿佛死去的幽靈,卻想銘記生存的熱情。他確信已擺脫了活屍,目前的狀況仍很危險,但那隻是自己的心魔,不會直接危害到身邊的人。


    他也明白原因在哪兒:兩年前,他再度擺脫了活屍的詛咒,他的情緒像是剛出爐的寶劍那樣脆弱。然而就在那時,他遭遇了無可估量的痛苦,因而重塑了他整個身心,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幸運的是,他並未因此而被摧毀,因為他本身仍很堅強,但在他內心深處,他與以前的形骸已不一樣了。


    在人出生的時候,會感受到巨大的痛苦,因而放聲大哭,向旁人唿救。從盜火徒蛻變為人時,與人的降生相似,但形骸遭受的痛苦是潛伏在深處的,刻在了形骸本質裏,時不時會冒出征兆來,漫及一生,或許都無法消退。


    你如何處置永不消失的痛苦?


    唯有新鮮的、另外的、令人麻木的痛苦。


    形骸顯著地察覺到自己靠近了黃齒王的巢穴。


    越來越多的巨蠻埋伏在前頭,手段愈發陰險,一反常態,不像是如此愚笨的蠻子。形骸殺了一個又一個,時而受了些傷,時而僵屍被毀,但算不上太大的挫折。總體而言,情形還算不錯:隻有活人能感到痛苦,活屍是極其麻木的,形骸很容易知足。


    他來到一處山洞前,此地陰暗潮濕,水的侵蝕令石壁表麵呈現細小的花紋。領路的僵屍在山洞前化作灰燼,預示著那魄的操縱者就在不遠處。


    所謂的黃齒王已經死了。


    黑暗中,他坐在吃剩下的人骨之間,消瘦的皮包骨頭,雙目翻白,身上的顫動隻是本能的痙攣,而非思考後的動作。


    他已無力反抗形骸,山地外的巨蠻之所以阻撓形骸,是因為這魄最後自保的意識所下的命令。這魄感到憤怒,因此瘋狂的令所有蠻子從睡眠中醒來,毫無道理的報複:蠻子殘忍暴虐,但也脆弱,這終將將導致食人蠻子的滅亡。


    形骸捉出了黃齒王的魄,審問道:“是侯億耳父子害了你?”


    黃齒王的魄仍有些許記憶,臨死前的場景尤其深刻,它答道:”三個人....闖入我這裏,三個皆是...高手,殺死了我的..護衛。”


    形骸道:“那三人做了什麽?”


    黃齒王道:“他們...他們取走了我的魂,裝入..裝入一個護身符裏。”


    形骸心想:“既然能捉走此人的魂,自然也能殺得了他。此人一死,沉睡的蠻子就再不會醒來了,侯億耳他們當真喪心病狂,為了演這出英雄救美的戲,不惜禍害數千人的性命。”


    但又或許他們的本意隻是為了取走黃齒王的魂?之後的事,不過是順勢而為?


    果然聽黃齒王道:“他們...他們說要找五個....五個法者....法者的魂,我隻是...其中之一。我好恨,我好恨,我要所有活人與我一同陪葬。”


    形骸問道:“五個法者的魂?是哪五個法者?”但立刻意識到這黃齒王決計不知。


    黃齒王道:“我...並無頭緒,我隻想...隻想複仇。但那三人拿著我的魂,所以....我的孩子都害怕他們,避開他們。”


    這解釋了為何拜風豹他們一到,眾蠻子立刻望風而逃。這侯億耳詭計多端,隨後又想出這麽一個引君入甕的毒計。


    形骸道:“我可以令你受更大的苦,也可以令你徹底消散,你願意如何?你若令地上的蠻子停止活動,我就助你解脫。”


    這魄脆弱無助,被形骸夢魘玄功稍一迷惑,已然無法思索,刹那間,形骸感到它的心思順著龍脈飛逝而去。


    形骸明白食人蠻子的末日已然到來,他們將放棄抵抗,接下來將被藏家大軍屠戮殆盡。


    這並不可惜,並非所有的生靈都值得活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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