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家軍官問道:“這魔頭現在何處?”


    文官道:“他率五萬兵馬,逃往東陽城,似乎要從東陽城海港乘船逃脫。”


    藏東山指著地圖,看了片刻,道:“不能讓他逃了。”


    形骸道:“靈陽仙們甚是多謀,需得防備其中有埋伏。”


    此言一出,藏家眾人都笑了起來。形骸揚眉道:“笑什麽?難道此言不對?”


    藏東山道:“孟家小子,我來教你,你看這東陽城地形,城牆低矮,離樹林山丘遠得很,別無掩護,更無高地,如何埋伏?”


    形骸微覺羞愧,又道:“北牛武功極高,若手下四上將合力,決不可掉以輕心!”


    那文官答道:“非也,非也,據咱們所得消息,那四上將與兩位女巫各自分散,各有要務!若讓他們得逞,非生出波折不可。”


    藏東山問道:“其餘靈陽仙去做什麽了?”


    文官答道:“其中一支由那冰蠻子楚項、恆宇帶領,前往西南處,不知目的;一支由裴柏頸、孟如令領頭,前往東麵;另一支由戴殺敵、敏士帶領,行往樹海國境內。”


    藏東山想了想,道:“他們剩餘兵力幾何?”


    文官道:“最多不過六萬,但樹海國內定有新軍。北牛有五萬人手,其餘三支則在兩千人左右。”


    藏東山問道:“他們各自去做什麽?”


    文官神色肅穆,指著東麵,道:“西南處地形複雜,已不知恆宇他們蹤跡。戴殺敵與敏士應當是去向樹海國請求增兵。至於裴柏頸與孟如令.....”話到嘴邊,臉色變得極為鄭重。


    眾人問道:“裴柏頸與孟如令到底有何目的?你就別賣關子了!”


    文官歎道:“此事太過離奇,我聽說他們找到一處遺跡,可從那遺跡深處找到仙法,召喚一魍妖過來。”


    眾將隻聽說過魅妖,卻從不知道魍妖為何物。但眾道術士卻神情劇變,驚聲喊道:“魍妖?”“這如何可能?”“世間竟真有召喚魍妖的法術?”形骸更是心頭巨震,掌心微微流汗。


    藏東山皺眉道:“這魍妖又有何不對?”


    形骸道:“魍妖堪比上神,一旦降世,通常乃是天地的浩劫,哪怕隻短短一天,也足以釀成巨大災禍,死傷無數。”不過如今聽說妖界大亂,剩餘真正完好的魍妖不多,饒是如此,也決不能讓孟如令得手。


    藏東山閉目片刻,道:“我帥兵二十萬,追蹤北牛;藏有攻,你帥兵十萬,去追裴柏頸、孟如令。沉折,你留守於此,防備敵人偷襲。”


    眾人皆感奇怪:“藏沉折如今已是藏家第一高手,更可能是龍國古今第一武將。藏東山為何不讓他直接去與北牛交鋒?難道他們藏家內部仍想爭功麽?”


    沉折也有些困惑,忽聽藏東山悄然傳音說道:“孩兒,你帶領你的軍團,趁夜出擊,攻打樹海國,將他們打得一蹶不振,就此投降。聽說樹海國富饒,索性占領其國,俘虜其王,帶迴人質,令他們為我藏家所用。”


    沉折心道:“當此局麵,縱然有優勢,又豈能迫不及待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藏東山是他的祖父,也是沉折一生最敬仰的人,他為人光明磊落,豪邁熱心,是藏家當世名望最高的將軍與宗師。但此時,藏東山在沉折麵前顯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麵,他變得深謀遠慮,變得心機深沉,變得有些陌生。他說的話是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藏家著想。靈陽仙已瀕臨絕境,此戰無需掛懷勝負,是該為將來打算了。


    龍國強大無比,因此真正的敵人並非在外,而在於內。


    沉折輕歎一聲,道:“是,大人,晚輩遵命。”


    藏東山對孟六爻道:“勞煩諸位道長分派人手,隨軍出征。”


    孟六爻突然斥道:“藏東山,請恕咱們恕不奉陪!”


    藏家眾人登時驚怒,形骸也微微一愣,暗忖:“他們先前輕視咱們道術士,對咱們冷嘲熱諷,孟爺爺還在生他們的氣!”


    藏東山皺眉道:“孟六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六爻冷冷說道:“咱們道術士此行全無功勞,毫無用處,與其跟著你們藏家東奔西跑,徒然成了累贅,還不如在此歇歇腿腳。”


    藏東山喝道:“聖上曾立法令,軍隊出征,海法神道教必須援助,責無旁貸!”


    孟六爻怒極而笑,道:“咱們是來援助了,可伺候不起諸位士兵大爺,且此戰所有好處,全歸你們藏家所有,咱們道術士白來一趟,何必再出半分力氣?嘿嘿,聖上,聖上,你要向聖上告狀,盡管將她找來!”


    藏東山道:“大膽!孟六爻,你違背軍令,依律當斬!來人,將他拿下!”


    形骸一凜,急忙擋在孟六爻身前,孟六爻哈哈笑道:“放心,放心,行海孩兒,他們奈何不了老夫。藏東山,你想對付咱們道術士,殊不知咱們道術士神出鬼沒,料事如神麽?”


    話音未落,孟六爻沉入地底,蹤跡全無,營帳中狂風大作,飛沙遮眼,待迴複平靜,眾道術士已全數跑了。


    形骸萬料不到事態竟到這般地步,他心想:“他們...他們並未燒符念咒,又或者他們入帳之前便已打算走人,故而早準備好了道法!想不到諸位師尊前輩對藏家忌憚與不滿已到極點,早有拂袖而去之意。”


    有數個藏家軍官指著形骸道:“先捉此人!再審問其餘妖道行蹤!”


    形骸昂然道:“東山將軍,你意下如何?”


    藏東山沉吟未決,沉折道:“爺爺,莫要迫行海動手。”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旁人皆不是形骸對手,而他根本不願與形骸作對。


    藏東山哈哈一笑,道:“這孟六爻當真膽小,我稍稍一嚇,他就忙不迭溜走了,下迴見了他,我非好好嘲笑他一番不可!”幾句話一說,局麵登時緩解,不複劍拔弩張。但形骸知道藏東山當時確已動了殺心。軍令軍紀不過是托辭而已,他想借機鏟除孟輕囈的左膀右臂。


    在這一刻,他在形骸心目中形象劇變。他不再是那個慷慨仁義、和藹可親的老劍聖,而是藏家中的大敵,心狠手辣的對頭。他或許仍有俠骨豪情,仍舊為國為民,但因為立場,因為陣營,此人對於孟家與海法神道教卻危險無比。


    藏東山轉過身,麵對角落中一金色袈裟的和尚,說道:“辛樹大師,你們願不願隨老夫出戰?”


    辛樹歎道:“我純火寺自有打算,不便領命。”


    形骸與辛樹老僧交情極好,但他此舉並非為形骸出氣。他們純火寺此番來了五萬僧兵,卻從不聽兵部調遣。他們舉動甚是神秘,多日來極少與大軍一齊行動,可確實曾痛擊靈陽仙部隊,擊斃眾多月舞者與少數靈陽仙。藏東山縱然不懼,卻也不願得罪他們。


    藏東山道:“孟行海,你出去吧。咱們用兵之事,無需你多耳旁聽,就算你聽了也不懂。”


    形骸見沉折身後那叫藏風宣的小子“哈”地笑出聲來,他一笑,沉折另外四個弟子也一齊發笑,隨後,藏家眾人皆開始嘲笑他。到此地步,孟家藏家已撕破臉皮,再不掩飾彼此間的敵意。


    白雪兒怒道:“你們當真欺人太甚!”


    形骸哼了一聲,想要翻臉,但念及沉折,隻得拉住白雪兒,兩人走出營帳。白雪兒兀自喊道:“一群混賬莽夫,祝你們馬到失敗,馬革裹屍!”


    形骸則心想:“我需去找六爻師尊,問他究竟意欲如何。”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轉折委實古怪:那風聖鳳顏堂的文官消息太過靈通,敵人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清楚楚,就仿佛他在北牛身邊安插了極重要的眼線一般。而孟六爻縱然年紀大,脾氣也不小,但絕非昏庸暴躁,沉不住氣的老糊塗。


    形骸對自己說道:“是了,他們約定置身事外,不告而別,或許是因為藏家自私貪婪,欺人太甚之故。他們受夠了氣,早打算返迴聲形島了。而風聖鳳顏堂其餘本事沒有,刺探挖掘的能耐卻人所不及。”


    也許緣由當真在此,形骸無需多慮。


    他又不禁思索今後的勝算:並非孟家與藏家之爭,而是藏東山與北牛之戰。北牛武功確實極高,但藏東山麾下有兩千個龍火貴族,除了沉折之外,另有八人已練至第六層,這數目遠遠超出孟輕囈預料,而那數十萬大軍中,有數萬鐵騎、十餘萬重甲兵,十餘萬弓手,皆遍體武裝,經受過藏家長年累月的訓練。其精銳淩厲,可謂縱橫當世,莫不披靡。


    即使沒有道術士相助,他們也有對付仙法的手段。北牛就算能以一敵萬,但真氣有限,也是血肉之軀,雙方交手,北牛必敗無疑。


    更何況覺醒者皆有心魔,一旦殺人太多,會心緒不寧,喪失理智,再難以為繼,就如形骸與沉折在西海時那樣。縱然他盼著藏家落敗,也幾乎全無可能。


    若靈陽仙真招來魍妖呢?


    就算是魍妖,也抵擋不住藏家全軍的衝擊,神荼或許可以,但他也必須置身於雪界,擁有無窮的法力。若在凡間,魍妖無法完全施展開來。


    藏家戰勝北牛之後,會將離落國、樹海國與其餘附庸國的財富洗劫一空,帶迴家園,為其子弟兵論功行賞,或是收買朝中盟友。同時,他們將獲得擊敗惡魔的盛名。龍國的百姓會為他們瘋狂,深深崇敬他們,將他們的聲望推到極點。玫瑰將成為人們心目中聖蓮女皇真正的繼任者,因為她的家族為她而戰,驅逐了意圖滅世的魔王,她是凡間最可靠的守護者,就像曾經的聖蓮女皇一樣。


    而形骸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成功,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畢竟他們是為國而戰,為道義而戰,他們真正拋灑熱血,身先士卒,奮勇殺敵,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是無可挑剔的英雄與勇士。


    他迴頭相望,見營帳上藏家的大旗,夜幕中,月光下,那大旗威嚴而神聖,卻令形骸感到格外刺眼而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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