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齊看著利歌,利歌唿吸微亂,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然知道錯在己方,若查清殺人兇手是誰,將他們交給猛獁帝國,此事就此了結,更不會有紛爭。但他明白他不能如此處置。


    離落國的蠻族不講道理,不認是非,更不顧國中法律如何。隻知道自家人當護著自家人,哪怕自己犯了錯,對外也當強硬,自認為正義。那大薩滿煞費苦心的令利歌去樹海國殺人,就是為告訴他“幫親不幫理”一事。


    利歌迴憶起小時候在酒樓中,聽說書先生說起懲奸除惡的俠客事跡,那常常令他悠然神往,魂牽夢繞。他一直以為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壞人惹人討厭,好人受人愛戴,那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可到了此時,他地位越高,越知道是非善惡並非那麽簡單,它們與人心有關,與陣營有關,與利益有關,與喜好有關。


    利歌搖了搖頭,歎道:“兩位,此事不能全聽兩位一麵之詞,我需聽眾人證言,方能做出決定,咱們容後再議。”


    呂夏冷笑道:“好一個‘容後再議’,還不是想在幕後玩弄手段,糊弄過去?”


    占謬臉色不善,道:“褻瀆大典,乃是死罪!都愣著做什麽?將這兩個無禮之徒捉了!”


    眾“金槍火杖兵”齊聲應和,衝向呂夏,呂夏笑容甚是鄙夷,左手豎起,右手捏拳,驟然打出拳風,拳風中金光如電,迅猛無極,金槍火杖兵的盾牌被拳風擊中,喀嚓喀嚓,紛紛碎裂。


    火杖兵半步不退,掌心運龍火功,握緊火杖,火杖中突然冒出火光,那火光聚為數丈的尖槍,疾刺向呂夏,這正是當年李銀師所創的功夫。


    呂夏左掌上金光圈轉,仿佛拳頭變作了金錘,朝那火槍砸去,金錘火槍一撞,火槍霎時散落成光。他雙手舞動一圈,將火槍全數抵消。


    但這火杖經過這些年改良,已是當世前所未有的厲害兵器,借助珍貴的紅翡翠法力,汲取人體內龍火,威力非同小可。眾火杖兵凝聚功力,火槍再度重現,二十人布成陣法,圍著呂夏拚殺。這呂夏武功不在昔日熔岩老道之下,可遇上這鋒銳至極的兵刃,一時間也感到棘手。他凝神運功,身上金光圈圈擴散,將火焰槍彈開壓滅,那些龍火貴族奈何不了他,他一時也難破此陣。


    孟如令道:“呂夏兄,我來幫你!”


    呂夏心高氣傲,眉頭一揚,道:“區區神龍騎,焉能奈何得了我?”突然間全力以赴,一招“寶殿霞開”,掌力驟增,打向四周,眾火杖兵受此衝擊,驚唿起來,踉踉蹌蹌,被內勁逼退。呂夏身影閃動,直朝利歌撲去。


    此時,形骸掌中形成雷槍,扔向呂夏,呂夏大驚,拔出背上巨劍,將雷槍一擋,嗡地巨響,他身子酸麻,一個跟頭倒翻,迴到孟如令身邊。孟如令這才看清這廣場人群中竟有形骸在內,大聲道:“是你?”


    形骸當年與孟如令分別時,兩人交情深厚,彼此姐弟相稱。但時隔多年,形骸早已不是那時開朗光明的少年,也知道雙方之間深有隔閡,仇恨沉重,無可消除。


    他歎了口氣,道:“如令姐,你好。”


    利歌奇道:“師父,你認得這位姑娘?”


    孟如令瞪視形骸,咬緊嘴唇,眼中充滿猜疑惱恨的光芒。


    呂夏見形骸獨臂,眉頭越皺越緊,表情愈發驚怒,他道:“是你?你就是孟行海?”


    形骸昂然道:“正是在下。”


    呂夏額頭上那太陽金光燦爛奪目,宛如烈火,他道:“夏夏是不是你殺的?”孟如令嬌軀微顫,雙目一刻不離形骸臉龐。


    形骸又歎道:“不錯,也是在下。”


    刹那間,呂夏與孟如令身上皆金光萬道,表情震怒。孟如令仰天大笑,眸中含淚。呂夏森然道:“好,好,好,在殺你之前,我先問個明白,夏夏當年已被你致殘,是個全無還手之力的小丫頭,你為何下此毒手?”


    白雪兒、利歌、桃琴兒、寶鹿聞言大驚:“師父他竟做出這等事來?其中定有極大誤會。”


    形骸踏上一步,朗聲道:“隻因在下公正俠義,嫉惡如仇,而且明察秋毫,明斷真假,為了維持天道之理,無論那妖女藏的多像,扮得多真,我都決不能放過她!如若不然,將來她會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更多的龍火貴族!”


    孟如令冷冷說道:“你還是與以往一樣,將自己吹上天去,我當時還覺得你當真有趣,現在看來,直是令人厭惡至極。”


    形骸道:“我一直是實話實說,並非狂妄自大。我自認為所作的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有功於世人。”


    呂夏咧嘴而笑,身上的金光一圈又一圈環繞著,好似洶湧浪潮,他道:“我這人眼光也不差,我瞧出你這小子今後必成大患,故而非殺你不可!”他以往曾認夏夏為義妹,對她疼愛有加,如今確信兇手是誰,複仇之心已急不可耐。


    話音剛落,眾人隻覺金光迷眼,他已至形骸身旁,變作三個金色分身,一齊揮劍斬向形骸。形骸左掌舉起,骨骼瘋長,化作藍翡翠盾牌,遮住半邊身子,隻聽三聲巨響,擋下這勢大力沉的三劍。隨後,形骸口吐寒霜,湧向呂夏。呂夏運功抵擋,隻覺這寒風催人心魂,令人意誌衰弱,他心知有異,朝後跳開。


    呂夏落地之後,正要再度發難,卻感到灼熱氣流急速靠近。他心知是一火杖兵偷襲自己,此人送上門來,倒正好發泄他此刻的滿腔怒火,遂半轉身,罡氣護體,一掌打出。可驀然間,他丹田一陣鑽心之痛,真氣蕩然無存。


    撲哧一聲,那火杖兵的金槍刺入呂夏心髒,呂夏“啊”地一喊,死死攥住那龍火貴族的手,眼中驚懼迷茫,根本不明白為何如此。


    孟如令臉色劇變,顫聲喊道:“呂夏大哥!”與此同時,那龍火貴族見自己立下大功,喜出望外,火焰槍往上一挑,從胸口到腦袋,將呂夏一分為二。


    見到如此變故,非但孟如令驚怒無比,連形骸也大吃一驚:這呂夏武功高強異常,金光攻守一體,金槍火杖縱然厲害,也不能輕易破這靈陽仙的金光。誰能料到他竟如此輕易喪身?


    孟如令打出一道冰錐,將那龍火貴族洞穿,她認定是形骸吐出的寒霜有異,厲聲道:“孟行海,我宰了你!”雙手手指交叉變動數次,頃刻間使出“殘雪生殺”來,她身旁狂風唿嘯,寒霜擴散,眾人被那寒霜一碰,當即就被凍死,隻彈指一瞬,已凍僵上百士兵,那霜雪毫不停留,繼續朝外湧動。


    利歌見士兵接連死去,不禁大急,喊道:“快阻止她!”眾龍火貴族燃起龍火,衝向那冰風暴中,但支持一會兒,便冷的無法忍受,身子僵硬倒地。而其餘士兵發射弓箭,也在半空中被風雪吹開。風雪宛如複仇神靈,滿懷仇恨,厲聲尖嘯,不停向外蔓延。


    李耳也不免驚訝,道:“殘雪生殺?這仙法又重現人間了?”口中念念有詞,取出一塊紅翡翠,緊緊捏住,雙手手指轉了一圈,化作一層火焰罩,擋在自己與利歌前頭,抵擋風雪侵襲。但孟如令全力以赴,誓要複仇,將這仙法的淩厲之處全數施展開來,李耳這火罩也岌岌可危。


    形骸長歎一聲,足下骨刺鑽出,一聲輕響,刺破孟如令肌膚,這正是當年他破解此法的手段。孟如令功力已比當年更勝一籌,也提防形骸會用同樣手法偷襲自己,卻未料到形骸功力增長更勝於她。她尖叫起來,感到真氣紊亂,不受自己掌控,殘雪生殺立刻終止。


    孟如令身子搖晃,朝後退開,離落國宮廷侍衛當即搶上,將她圍住,但震懾於她驚人的仙法,無一人膽敢貿然上前送命。利歌見數百人已喪生在她仙法之下,那些龍火貴族也深受凍傷,奄奄一息,因此倍感苦惱。


    孟如令抱住呂夏屍首,又看看利歌、形骸,恨恨笑道:“呂夏大哥是陛下的義子,哈哈,哈哈,好得很,離落國,孟行海,此事可不算完!”


    猛然間,孟如令身子消失,化作一千隻雪鳥,飛上天空,眾護衛連忙舉弓發箭,隻命中數隻,其餘已然逃遠。


    眾人望向天邊,深謀遠慮者無不滿心沉重,暗想:“咱們殺了這呂夏,猛獁帝國絕不會善罷甘休。”但轉念一想,兩國之間隔著遼闊無邊的冰海,離落國又有天險可守,猛獁國決計無法派遣大軍征討。


    占謬痛罵道:“猛獁國的蠻子,當真自不量力,就此兩人,也敢闖咱們神廟大典?這下可讓他們知道厲害了。”


    利歌心中壓抑,苦笑道:“若不是行海師父在場,咱們已然全軍覆沒了。”


    占謬忙道:“陛下,您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助!”


    利歌道:“你若早些告訴我那搶掠之事,事態怎會至此?”


    占謬愁眉苦臉,道:“陛下,這等事每個月頻頻發生,沒有二十次,也有十八次,有時是猛獁國人,有時是露夏王朝,有時是子欣國人,各個戰團胡作非為,燒殺掠奪,由來已久,我怕你太辛勞,自不能一一稟報。”


    拜桃琴怕節外生枝,道:“利哥哥,咱們先完成這大典如何?”


    利歌見眾士兵慘死,滿地屍體,實已無心繼續,但眾僧侶一齊相勸,這才匆匆完成了後續儀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放浪形骸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失落之節操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失落之節操君並收藏放浪形骸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