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就伸手摸了摸陸彥迴的頭,已經不怎麽燙了,看樣子是已經退燒了。我鬆了一口氣,他也被這動靜給弄醒了,看著我說:“怎麽了?”

    “退燒了。你還真是有能耐,一顆藥都沒有吃,竟然也能讓燒給退下去了。不過今天還是有些降溫,你記得自己加一件外套。”

    他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看出來人還是疲憊的,生病讓人虛弱,我摸了摸他臉:“哎,不然你今天別去上班了吧,你身體又不是鐵打的,總有不舒服的時候,給自己放一天假能怎麽樣?”

    陸彥迴卻是睜開了眼睛做起來:“不行啊,今天是周一,有例會的,我主持的,怎麽能缺席?”

    他說著穿好衣服,我笑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笑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不是,陸彥迴我發現你穿西裝的時候越來越有範兒了。”

    “是嘛?”他理了理袖口,又對我說:“你怎麽又這麽叫我了,咱們不吵架的時候,我準許你叫我二哥。”

    本來我臉上還是有笑意的,可是我一聽到他這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當時就覺得有些笑不出來了。陸彥迴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的細微的變化,又看了我一眼:“怎麽不說話了,之前不是叫的挺順暢的嗎?”

    “叫你二哥幹嘛?我突然不喜歡這個稱唿了,沒意思。”

    “我喜歡。”

    “我不喜歡。”我大聲地說。

    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隨即掩飾一般地笑了起來,走過去摟住他的腰說:“我不喜歡這麽叫你,因為叫你二哥的人太多了,我得想一個自己的叫法,獨一無二的,誰都不能跟我一樣。”

    “那叫什麽?”

    “我暫時還沒有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那麽叫你。這之前我就叫你陸彥迴。”

    他沒說什麽去洗漱了,我坐在床上摳著自己的手指甲發呆,我這是怎麽了?

    再見白蘭,是她邀請我們吃飯。陸彥迴提前告知我這件事情,我卻是想到了之前一天晚上看到的短信,那個時候她不是已經請過陸彥迴了嗎?怎麽又請了,所以我沒有考慮太多脫口而出說:“她上一次不是請過你了嗎?”

    陸彥迴哦了一聲:“我上一次沒有空,她就說那下次有機會。不過何桑,你怎麽知道她請過我,她也打給你的嗎?”

    “哦,沒有,無意中看到的。”

    那邊頓了一秒鍾,繼續對我說:“那到時候一起去吧,人家都請了。”

    “我能不能不要去啊。其實我跟她也不是很熟悉。”

    “其實那一天是白蘭的生日。”

    我啊了一聲,隨即問道:“她的生日嗎?她跟你說的?”

    “不是,因為我記得那一天是小言的生日,她雖然沒有跟我說,但是她們既然是雙胞胎,那肯定是同一天生出來的。”

    這話讓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問他:“那都有哪些人啊,既然是過生日會不會熱鬧一些?人應該挺多的吧。”

    “不是,好像隻請了我們兩個,她似乎沒有慶祝的打算。”

    “這樣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然好像沒有什麽禮貌。”

    “嗯好。”

    我們去餐廳的時候又特意去了蛋糕房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帶過去,跟服務生提到桌號,他領著我們走過去。結果接近的時候,陸彥迴的步子頓了一下,而且不止他頓了一下,就連我見到白蘭的時候,也愣了楞。今天的白蘭不一樣,她還是漂亮的,但是不是她平日裏的那種漂亮,而是陸小言一般的漂亮。

    我知道陸彥迴在想什麽,因為我跟他想的一樣,陸小言最喜歡穿白色的長裙,把頭發紮成一個馬尾紮的高高的,看上去利索又精神。就像此時的白蘭,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頭發也是紮了起來,微微化了淡妝,耳垂上各自垂著一粒飽滿的珍珠,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陸小言。

    她還真是對得起自己的名字,白蘭白蘭,白玉蘭一樣的美麗。

    我們走過去,她看到陸彥迴手裏提著的蛋糕,有些詫異地說:“咦,你們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來沒有打算說,想不到竟然你們先知道了。”

    “生日快樂。”我和陸彥迴依次說,又把蛋糕交給服務生,讓他去切好送過來。

    吃的是廣東菜,盛在精致的碟子裏,色香味俱全,隻是一絲從心裏蔓延出來的不自在,讓我的胃口不算太好。陸彥迴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剛開始吃飯的時候,我們三人皆是沉默不語,後來白蘭主動端起酒杯敬陸彥迴:“陸大哥,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夠脫離過去的生活,正正經經的開始重新過日子,真的很感激你。”

    “不用客氣,你和你媽過得好,也算是我表達一種心意。”

    白蘭替我們斟上飲料,然後一邊說:“昨兒我和我媽還在

    家裏提到你,我媽就很感慨,說小言生前過的一定很好,因為你人這麽好,對我們尚且如此,對待小言一定更加的親厚了。所以我們都提到感到欣慰,即使現在她去世了很惋惜很難過,至少曾經你把她當做寶貝,也算是活的有意義了。”

    我一直維持一個笑容,即使不想妄自猜測,也還是能夠體味到白蘭此番話不隻是說給陸彥迴聽,也許更主要的是說給我聽,這樣不著痕跡的惡意讓我並不舒服。

    陸彥迴卻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心思,他不明所以,隻是接口道:“小言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對她好是應該的。”

    我低頭吃自己的菜,罔若未聞,白蘭卻是看著我說:“對了何桑,你下午有時間嗎,我能不能占用你一點時間?”

    其實我不想說有的,可是我沒有課陸彥迴是知道的,來的路上還問了我下午做什麽,我說沒事幹就迴去睡覺,現在怎麽好當著他的麵推脫改口?所以隻好點了點頭,卻也還是問了一句:“不知道你有什麽事情?”

    “你有時間就好啦。我就是想逛一逛,可惜我沒有什麽朋友,就隻好麻煩你陪我一會兒了,嘻嘻。”

    我哦了一聲,也笑著說好啊。

    吃完飯,陸彥迴果然是先走了,結果白蘭叫服務生結賬的時候,被告知一位先生已經把錢給付了。白蘭嗔怪地朝著我說:“陸大哥這人怎麽這麽客氣啊,我都被他給弄得不好意思了,說好了是我請客的,反倒讓他掏錢了,這可怎麽好?”

    我笑笑:“他就是這個樣子,你不用在意,反正誰買單都是一樣的。對了,你說要去逛逛,我們就在這裏附近的商場走走?”

    “其實……”白蘭看著我說:“其實我不是想逛街,我是想要你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媽囑咐我最好今天去一次的,我不認得是在哪裏,隻好麻煩你了。”

    “是哪裏?”

    “小言的墓地。”

    我的眼睛閃了一下,白蘭接著說:“何桑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其實本來不願意讓你帶我去的,畢竟我知道你心裏可能會有些排斥那個地方,不過陸大哥工作繁忙,我不好意思多耽誤他的時間,所以……”

    短暫的沉默。

    我隨即笑起來:“介意?為什麽會?我正好也很久沒有去看看她了。既然你提出來了,一起去也好,挺好的。”

    陸彥迴是讓司機來接自己的,所以把車留給我了,依舊是我開車,白蘭坐在副駕駛上,

    她原本是頭靠著窗戶沉默著,卻忽然開始輕輕地哼了一首歌,是王菲的流年: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我把方向盤轉動的時候心裏想的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同胞姐妹?不僅五官神似,竟然連喜歡的歌都是一樣的嗎?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這句歌詞還真是應時應景。

    陸小言葬的地方,是在海邊墓園,當時陸彥迴可能是想把她和自己媽媽葬在一起的,不過因為之前南郊的墓地已經沒有售位了,才又選了地方。

    a市的海開車從市區到這裏要將近一個小時,我隻來過一次,還是當時陸小言下葬的時候,我偷偷跟來的,那個時候陸彥迴視我如同掃把星,恨不得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的麵前。我總是記得那天的風特別的大,因為靠著海,風裏都有一些鹹鹹的海水的味道,我咬著牙站在後麵哭,又不敢上前去,隻覺得自己的眼淚怎麽都流不完,那個時候甚至我產生了一種輕生的念頭。如果我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多少能夠抵消一些罪孽?

    後來我沒有來過這裏,我承認我確實是不敢來。可是過了那麽久了,這個因為我死去的女孩兒的姐姐,一個和她有著一樣的麵容的女人,對我說:“何桑,你能帶我去看她嗎?”

    我無處遁逃。我覺得她真夠殘忍的,可是我沒有任何抗拒的理由。

    這裏是整個城市最貴的墓地,從大門進去就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後麵的大海。我記性原本就好,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更加忘不了,所以我一下子就能帶她找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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