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陸小言是我記憶裏的樣子,白裙子,馬尾辮,嘴角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梨渦淺淺。白蘭在我身邊慢慢蹲下來,她伸出手去觸摸照片上的那張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抬頭看著我說:“我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就是她,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死去的人又迴到人間來看自己死後的情景。”

    “別胡說。”我低聲地製止她,又仿佛是安慰自己一樣地強調了一句:“你們不是同一個人。”

    她立起身子,和我並排的站著,說的話也一個字不落下的傳到了我的耳朵裏,白蘭對我說:“何桑,我總覺得你很排斥從我的嘴裏說出陸小言這個名字,你在怕,你在怕什麽?”

    我一口否定:“我沒有怕。”

    她就又笑了,白蘭笑起來的時候帶著一絲莫測的情緒,這情緒讓人心裏不安定。我終於不想再繞彎子,直接對她說出了一個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你故意這樣對我,究竟是為了什麽?讓我難堪,愧怍,你能得到什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做了什麽讓你對我成見這麽大?”

    “你喜歡陸彥迴。”我看她說。

    白蘭的眼睛眨了眨,卻是答非所問:“陸大哥人很好。”

    “我是他的妻子,我們結婚了,你對他的心思最好還是收一收吧,你還年輕,沒必要喜歡一個不切實際的人來給自己找麻煩,耽誤了自己以後的幸福,就太得不償失了。”

    “何桑,你憑什麽這麽說?”

    “那一張掉在地上的照片,是你故意放的,你讓我去倒水故意支開我,就是為了把照片拿出來放在一個微妙的地方來製造我和陸彥迴的矛盾。你看見了照片上麵的陸小言,知道她喜歡穿什麽樣的衣服,尋常時候是什麽樣的打扮,今天就跟她幾乎一模一樣。還有現在,你帶我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隻有你心裏明白。”

    她聽了我這話,卻是並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說:“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陸大哥怎麽會娶你呢?你害死了陸小言,照理說他恨你還來不及,我也不覺得他愛你,畢竟誰會愛上一個害了自己妹妹的女人你說是不是?”

    “你想說什麽?”

    “你猜測的確實是沒有錯,我是喜歡陸大哥,他那麽好當然是值得我去喜歡的。雖然你已經嫁給他了,我也不覺得太過困難,畢竟他會娶你,在我看來未必是因為心裏有你,也許是其他的某個原因。比如……”她看了我一眼:“中國有個有名的成語,叫做

    愛屋及烏,即使陸小言因為你而死,但是從你的身上,他能找到太多的關於陸小言的迴憶了,也許潛意識裏,他會逼著自己把你當做陸小言,來彌補自己不能成全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你說是不是?”

    “他們是兄妹,到了你這裏,反而把這感情給弄得不清不白了,你是何居心我不管,但是對於一個已經離世的人,在她的墓前說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你不會覺得是對死者的不尊重嗎?”

    “也許我說出了她的心聲了呢?”她說著從包裏掏出來一張照片給我看,我看到照片上麵的兩個人的合影,陸小言挽著陸彥迴的胳臂,笑的甜美歡快,那是我們三個去森林公園燒烤的時候,我替他們照的。陸彥迴也笑著,眼裏全部都是寵溺。

    她把照片塞到我的手裏:“不好意思,上一次借了你的東西忘了跟你說了,現在物歸原主,你收好它吧。”

    我覺得自己這樣子一定是太過狼狽了,反倒是讓白蘭看了笑話去,所以讓自己鎮定一些對她說:“這照片是挺好的,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就是跟我強調他們的關係不一般,想叫我知難而退,可是白蘭你別忘了,陸小言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我不用跟任何人搶就能在陸彥迴身邊,我有什麽好怕的?”

    “何桑,如果是你選擇,同樣是兩個不愛的女人,一個背負著傷害了自己妹妹的血債,另一個有著和自己喜歡的人一樣的臉,該怎麽選呢?你以為自己能贏多久?你說是你的勝算大一些,還是我的勝算大一些?”

    “你還真是不要臉,有婦之夫都要搶?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了嗎?”

    “我不要臉?怎麽比得過你?你自己看看這個墓碑,當著陸小言的麵你也好意思說我?你才是搶了她所有幸福的人,我不過是替她再把屬於她的東西拿迴來罷了。”

    我冷笑了起來:“你這樣的話,也隻有在陸彥迴不在的時候,當著我的麵說而已,你敢對著陸彥迴說一樣的話嗎?真是虛偽。”

    “你大可以去陸大哥那裏告狀,要是真的讓他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不怕,那更好了,我就更可以直截了當地追求他了。不過何桑,你不如問問你自己,你敢這麽做嗎?如果他選擇了跟陸小言幾乎一模一樣的我,那麽你該怎麽辦?你有多少自信他會選擇你呢?”

    照片上麵的陸小言,還是笑著的,我看著他們的合影,慢慢地握緊了手,然後頭也不迴地走了。我一個人開車迴去的,白蘭怎麽走我已經不關心了,我不想再看到她,看到她肆無忌

    憚的樣子,她踩著我的內疚來抬高自己,卑鄙至極。

    可是她說的也是對的,我不敢告訴陸彥迴,因為我沒有信心,如果他愛的人是陸小言,那麽在我和白蘭的選擇裏麵,無疑就一定會是後者。這就像是一場豪賭,贏了也就罷了,對於白蘭來說沒有任何的損失,無非就是以後見麵會尷尬一些,可是如果輸了,對我來說,就意味著失去陸彥迴了,我賭不起。

    顯然她不是嘴上說說的人,白蘭付諸了行動。

    一天晚上我和陸彥迴都已經睡覺了,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我迷迷糊糊地時候就聽到他對著電話說了一句:“怎麽了?白蘭你別一個勁哭啊,有什麽事情說清楚了讓我知道。”

    我在黑暗裏麵睜開眼睛,看到陸彥迴下床去外麵接電話,然後過了一會兒他迴來了就開始穿衣服,看來是要出門。我也一下子坐了起來,看著他說:“你去哪兒?”

    “白蘭的花店被人砸了,就連她的家裏也被人弄得亂七八糟的,我過去看一下。你睡吧,沒事的。”

    “我跟你一起去。”我說著也穿衣服要起來,他按住我:“現在都十二點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別折騰了,我去去就來,不會有大問題的。”

    “我不放心。”我堅持,他拍拍我的臉:“行了,聽話,趕緊睡覺吧,之前你不是還說自己有些頭暈嗎,別再加重了。”

    他把我按下去,我沒辦法隻好聽他的話又重新躺下來睡覺,,他很快地出門。

    我沒睡,我當然是沒法睡著的,一直想著白蘭究竟要幹嘛,難道她會為了找到陸彥迴把自己的門麵給砸了嗎?這個應該不會,畢竟得不償失,那麽就是真的遇到了麻煩,遇到麻煩就找他?把自己當做誰了?

    我氣不過,一下子坐了起來,去洗手間裏洗了臉,想讓冷水退退火氣,濕漉漉的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想到了她那張臉,我比劃了一個中指,罵了一句:“你丫!”

    結果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那就是陸彥迴確實是迴來了,但是他不是一個人迴來的,他把白蘭帶迴來了。我在房間裏聽到樓下有動靜,可是許久不見人上來,還覺得挺奇怪的,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看看什麽情況,就看到白蘭和陸彥迴站在客廳裏,阿姨也起來了,而我站在樓上愣住了。

    隨即我也下樓了,走過去看著他們說:“迴來了?白蘭也一起來了?不知道遇到什麽麻煩了?”

    “真是不好意思了何桑,這麽晚了又麻

    煩你們,我之前的那個男朋友去找我,非不肯放過我不讓我分手,我不願意他就把我家裏弄得一團亂,後來不解氣又把我的店給砸了。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會打給陸大哥的。”

    “遇到這樣的事情,確實是挺棘手的。”我這樣說著,又問她:“不過白蘭,你這樣的時候怎麽不找你的父母呢,畢竟家裏人更能保護到你,是不是?讓你父母跟你那個前男友談一談,也許更有用呢?”

    “沒用的,他那個人是最不講道理的,隻會動粗,從其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動手打我,我下決心跟他分手,他就來找我麻煩,要是告訴我爸媽,我恐怕會嚇到他們,尤其是我媽心髒不大好,如果大晚上的受到了驚嚇就不好了。”

    我還想再問她一句:“你沒有朋友走得比較親近的?”的時候,白蘭卻是忽然低了頭說:“真是對不起啊何桑,我知道自己總是打擾你們,我保證明天就走,今天也是陸大哥讓我來我沒地方去才又厚著臉皮來了,還希望你別介意。”

    她那個樣子,就像是一個做錯事情受到責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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