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溫孤燁手中飛出的小雀一路飛往潯陽宮,最後落到曲顧手上。


    溫孤燁刻意抹掉了自己的氣息,曲顧修為與他相仿,又是潯陽宮內除了一直閉關的宮主外境界最高之人,定看不出來是他……潯陽宮隻會知道有一個與沈弦黛相似的女修在那所仙城遇到危險,就算疑惑,也不會白白放掉這個賣人情給未央塢的機會。


    兼潯陽宮向來與蒼原各門各派交好,這種事交予曲顧去做,溫孤燁大概放心。


    等到曲顧派幾個記名弟子出麵,救迴沈弦黛,將她送迴未央塢,未央塢塢主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痛哭失聲時,溫孤燁與季連洲已再次到達西疆。


    兩人的腳程本不該這樣慢,無奈路上又遇到些事,耽擱了時間。


    葭祿山上活躍的大妖比往常年份多了不少,其中有小部分直接奔著相近的仙城去了。溫孤燁說不能讓林驚白覺得二人不幹事,幫忙解決了三四次。


    每次解決,都要在最後報上名號,言道二人師從逍遙宗宗主雲雲。


    自從前次談到季連洲為何渡劫失敗後,兩人間的氣氛再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得知季連洲的心魔執念是自己,饒是對他平日賣乖十分不信的溫孤燁,態度都軟和了點。


    當然,所謂軟和,不過是比之先前動不動就劍氣爆出,將季連洲擊得吐血相比。


    季連洲則一度安分下來,每每將溫孤燁鎖定在自己的神識中,一遍遍自問,這人對他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萬年前不惜與整個修真界為敵,屠殺數十萬人,隻為煉一副招魂散?


    簡直是笑話。萬年以後,他連那副招魂散是否煉成都不記得,遑論溫孤燁其人。


    或是……重要到兩萬年以後重逢,溫孤燁多次傷他,在龍首村秘境中掐著他的脖子,把他甩在地上……這樣鮮明的折辱之後,他也恨不久溫孤燁。


    好像潛意識裏有個聲音一直在說,他是很喜歡溫孤燁的,起碼是那張臉。所以不要恨他,即便是罰,也不過是按在床上好好弄他。


    從前溫孤燁的修為同樣遠高於阿洲,可還不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一人一場地與他雙修。


    季連洲心潮洶湧之下,連足下黑色沃土漸漸化作黃色戈壁,都沒太在意。


    他聽到天上盤旋的小金烏發出一陣陣鳴聲,股股火焰被吐出後飄散在空氣裏。那小金烏正在與另一種飛禽模樣的妖獸爭鬥,戰況激烈,也不知是哪隻更勝一籌。


    見此情形,季連洲想起放在溫孤燁芥子空間內的幾顆妖獸內丹。這些東西比起自行煉化,還是用來煉丹或做法器更為劃算。


    他得找個機會,和溫孤燁提一提無名劍。


    看溫孤燁把與無名劍一同煉製的靈劍一直收在丹田裏,珍而重之,季連洲有九成把握,對方會答應自己的要求。


    太陽越來越烈,周圍的溫度是很熟悉的灼熱。離那峽穀還有一些路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人居的地方,足見此地荒僻。


    行了十數日後,某個正午,溫孤燁停了下來。他看看季連洲,對方額頭泛出一層薄汗,頰上帶著淡紅。


    溫孤燁抿了下唇,道:“真的熱,就和我說。”


    季連洲眨了下眼睛,長而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這樣的動作如果由林嵐做出定然可愛,但放在他身上,好像也不太違和。


    季淵的樣貌是與溫孤燁截然不同的一種俊朗,星眉劍目,眸中自帶萬千星輝。細看得話,能隱隱約約,看出一點季連洲的輪廓。


    溫孤燁知道季連洲懂得改變靈魂模樣的秘法,那還是他與對方一同在秘境中得到的。想到這裏,他倏忽問:“你現在的魂魄,是誰的樣子?”


    季連洲原本還在想溫孤燁先前那句是什麽意思,自己該如何迴答,就聽得這樣一句。


    他很快微微一笑:“小哥哥是想看看阿洲嗎?我也覺得可惜,這副殼子,到底不如當初。”


    溫孤燁隻一言不發的注視著他。


    季連洲歎口氣,抬起手在麵上虛虛拂過。易容術於修士們而言再簡單不過,可惜隻要是修為比你高的人,就能一眼看穿你本來麵目。


    除非是那修士不想。


    季連洲覺得,自己其實應該早點來做這件事的……見到“阿洲”的臉後,溫孤燁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對方眼中先是恍惚,再是歡喜,最後是深深的惋惜。


    或許他當初應該再想法子躲天劫些時候,如此一來,就能以自己的麵貌最後見一次小哥哥。


    季連洲被心底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兩人正停在一處荒蕪的山丘陰麵,不太多的影子將火辣辣的日光擋住一些,但空氣中還是熱。


    溫孤燁好像是笑了下,連眼眸深處最堅硬的寒冰都融化不少。笑容……季連洲不得不說,比麵向自己時,真多了。


    先前沒有對比還不覺得,現下見過了,以後該如何?


    溫孤燁看了他許久,久到季連洲身上的疲憊和熱度都消散了,溫孤燁才道:“阿洲,你想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在此地並無風聲,才沒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就消散在風裏。


    季連洲原本想答:當然想了,每一日每一分都在想,想將小哥哥找迴來,融進骨血裏。


    可看著溫孤燁的眼神,他莫名覺得說不出口。


    溫孤燁眼裏的人不是他——季連洲從未這樣清晰的意識到過,先前哪怕明白,也不過是一個隨意擺放的概念,並不會這樣直直充斥心扉,讓他再無其餘想法——這樣肉麻的話,說出來,不過徒增笑話。


    最後,他說:“阿洲的話,自然是很想小哥哥的。”


    那麽,如果不是追逐著溫孤燁的阿洲,而是潛龍淵內的魔尊呢?


    兩人心知肚明這個問題的答案,卻都不會說出口。


    天色漸漸轉暗,晴空萬裏,沒有雲層籠住熱度,夜間便比白日涼快不少。


    溫孤燁早在下午便坐在地上,盤腿入定。此刻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清清冷冷。


    如果說季連洲因為自己而沒能飛升,那麽,自己呢?


    自己突然失蹤,阿洲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心中始終抱有一絲期望,這不是沒有可能。


    而有一定要迴去的執念在,溫孤燁不覺得,天道會放過自己。


    修真之人,講的是斷絕凡欲,一心向道。林驚白能對女兒千嬌百寵,未嚐不是因為他早就將逍遙宗中事放在首位,從而不再專注於修行。


    而原作中的季淵在最後還能逍逍遙遙,也是因為他舍不下懷中美人三千,和在修真界內登頂的無盡樂趣。


    見他睜眼,依舊頂著阿洲臉的季連洲抱著劍看過來:“小哥哥,我休息好了。”


    溫孤燁說:“好,上路吧。”


    季連洲應了。


    溫孤燁說:“把臉改迴去,別讓旁人生疑。”


    季連洲假裝聽不懂:“這些年來認得我的人唯有連帶高姝葛朗在內的潛龍淵幾魔將,小哥哥不必擔心。”


    溫孤燁靜了靜,他實在不想繼續看阿洲的臉。現在的季連洲在想什麽未曾可知,自己會對阿洲心軟卻是絕對。


    畢竟整個修真界,對他來說算是“人”的,隻有阿洲一個。


    季連洲看出溫孤燁眸中隱隱的怒意,他貫會審時度勢,何況現今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不會繼續讓溫孤燁生氣。於是歎口氣,滿麵不情願:“讓我變迴來的是小哥哥,下午還講對我的樣貌思念不已,”純屬睜眼說瞎話,“現在卻翻臉……唉,不過我一切都聽小哥哥的。”


    說著,又將手在麵上虛晃一下,臉又成了季淵那張。


    溫孤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拋出靈劍。禦風訣催動著靈劍浮向上空,靜待主人踩上。


    兩人在星幕下前行,無盡的陰霾之中,唯有他們的身影如雪一般,劃過天際。


    注:逍遙宗的門派服飾是一身白。


    季連洲看著前方的溫孤燁,頗為悠閑地想,不知道溫孤燁下次讓他變作阿洲模樣,會是什麽時候。


    ……時間過了那樣久,就算溫孤燁再怎麽懷念阿洲,對阿洲的模樣,還是有幾分忘卻的。


    季連洲很篤定這點,於是在方才用易容術時,將季淵容貌的一些特征摻雜進去。


    焰重蓮池已經出現在他的神識之中,隻要想到池下深不見底的靈脈,季連洲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固然見慣好東西,可這一整條靈脈都歸自己的待遇,就算是他作為魔尊的時候,都不曾有過。


    溫孤燁在又如何?終有一天他這小哥哥要和他現在這個身體雙修,倒時不說靈氣,對方的丹田也要被他好生探索,用神識在其中衝蕩摩擦……那樣靈魂都交融在一起的甜美滋味,兩萬年過去,隻有溫孤燁能給他。


    也正因為這點,季連洲才在易容時對容貌稍作變動。


    他向來縱欲也重欲,不可能放著這種好事不做。而兩人之間,也不能一直隔著前一個身體作為障礙。


    雖然,還是有點可惜就是了。


    季連洲忽視掉心底的一絲不適,望著溫孤燁的背影,眸中翻滾著最深沉的濃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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