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瑄踉踉蹌蹌出了甘泉宮,迴到內閣,然後被一群等待在此的公卿圍住,七嘴八舌問道:“閣老,可曾見到陛下?”


    韓瑄擺了擺手,止住眾多詢問之聲,輕聲斥責道:“大白天的都擠在內閣做什麽?都沒差事了?都迴各自的衙門去!”


    “陛下已經知曉此事,不必憂心。”


    “來人,去請大都督過來議事。”


    內閣中的眾多大臣散去,有內閣學士領命去大都督府請魏禁過來。


    魏禁來到之後,韓瑄屏退眾人,使內閣中隻剩下兩人。


    韓瑄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開門見山說道:“想必大都督已經知道,東北的牧棠之終於還是反了,而陛下卻正在閉關,不肯見任何人,也包括我這個內閣首輔,隻是東北的局勢不能不管,不能放任查擎的二十萬大軍入關南下。”


    魏禁驟起眉頭:“這些年來內閣和大都督府屢次找借口壓縮東北右軍的總兵力,可東北右軍仍是有二十萬之眾,如今之計,隻能派遣中軍前往布防,隻是一旦如此,帝都必然空虛……”


    韓瑄咳嗽了一聲,“隻要擋住了東北大軍,西北有張無病,江南有禹匡,就算帝都防守空虛,也無人能兵臨帝都城下,帝都自然無憂。”


    魏禁是善於行險之人,當年他的成名之戰就是偷越陰平,直取錦城,此時以為將者而言,想得更多,隻是他也沒有太好辦法,而局勢又是刻不容緩,所以隻能同意韓瑄的提議,“如此也隻能讓趙無極的中軍移駐山海城。”


    韓瑄點頭道:“我待會兒就讓兵部發文,也讓內閣票擬,準許趙無極總領齊州等地軍政大權。”


    魏禁起身道:“既然如此,魏某先行告辭。”


    韓瑄拱手道:“有勞大都督。”


    待到魏禁離開之後,韓瑄畢竟是個八十歲的老人了,難掩自己的疲憊之色。


    李士奇快步走進內閣,輕聲道:“閣老。”


    韓瑄以手撐額,問道:“南歸他們走到哪裏了?”


    李士奇道:“迴稟閣老,小閣老前不久來信,已經抵達湖州,如今按照行程來算,差不多應該快到陝州了。”


    韓瑄輕輕點頭,然後呢喃一聲,“陝州。”


    ……


    一支數百人的騎兵護送著一支車隊來到陝中城外,領兵的騎兵統領與西北軍碰頭交接之後,率軍返迴湖州,這支車隊則是被一位西北將領接手,帶領車隊入城,直奔早年時陝中行營掌印官的行轅。


    從馬車上走下一名女子和三名男子,這名將領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恭敬行禮道:“末將參見公主殿下、平安先生、次輔大人、小閣老。”


    說來這名將領還算是徐北遊的熟人,姓李名嵩,早年時與徐北遊有過一麵之緣,徐北遊從江南去往帝都途徑陝州時,也跟他打過不少交道。


    蕭知南望向李嵩,“李將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當初蕭知南去往丹霞寨的古戰場,隨行人中除了端木玉和那條地頭蛇外,再有就是以李嵩為首的三名李氏子弟了。


    天下說大也大,說小很小,李嵩本以為與公主殿下一別之後,此生再無可能目睹天顏,沒曾想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又一次見到了公主殿下。


    隻是與上次不同,物是人非,曾經有望迎娶公主的端木公子已經在詔獄中自盡身亡,反而是那個曾經給他們領路的年輕人,已經是堂堂帝婿,滿朝上下盡稱小閣老。


    人世無常,不過如此。


    蕭知南笑了笑,“起來吧。”


    李嵩起身,恭敬道:“啟稟公主殿下,都督大人忙於戰事,無法脫身,特命末將前來,還望公主殿下見諒。”


    蕭知南不以為意,平靜道:“國事為重。”


    徐北遊背著大大的劍匣,環顧左右。


    修士中有善於望氣之人,而到了地仙十八樓的境界之後,一法通則萬法皆通,徐北遊已是臨近地仙十八樓境界,此時他不去望氣,以鼻“嗅”之,便可聞出隱隱的殺伐之氣。


    西北的戰事,不好打啊。


    ……


    韓瑄之所以要在大半夜起身前往內閣,是因為西北的戰事極為膠著。


    這次草原的攻勢之猛烈,要遠遠超出預計,都說草原不足以抗衡大齊,此言不錯,畢竟大齊坐擁天下,人力物力都遠非草原可比,但有一個前提,是大齊以舉國之力來對抗草原。韓瑄給蕭白的進言中已經說過,要先平定江南之亂,然後再以舉國之力戰於草原,草原自然知難而退。可如今戰於草原的僅僅是西北一軍和西北一地,其他地方尚且自顧不暇,自然無法分出精力去馳援西北,所以就變成了以西北一己之力抗衡草原各部舉族之力的局麵。


    哪怕西北左軍是大齊最精銳的一支大軍,哪怕張無病是當世名將,此戰仍是打得極為艱苦,也極為慘烈,在短短的十餘天時間中,雙方圍繞林綿一地,陸續投入兵力達十餘萬之巨,展開數次主力決戰,各自死傷慘重。


    有不通兵事大臣曾在內閣議事上問過,為何張病虎不據城而守,而是要在城外與草原騎軍野戰,豈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其實平心而論,擁有重騎的西北軍在騎戰方麵,絲毫不輸於草原騎軍,而所謂堡寨體係,必須要有一支敢於野戰的騎軍,如果說一個個寨堡是一個個珠子,那麽這支騎軍就是串聯起一顆顆珠子的線,隻有這樣才能連城一張珠簾,若是不敢出城野戰,隻敢龜縮與寨堡之中,結局就隻能是被人各個擊破,所以張無病不得不戰。


    既要戰,則必須要勝。


    張無病此時已經不在中都,而是親自領軍,駐紮於林綿城外三十裏處,與之隨行的,還有西北軍各級將領。


    各大禁軍各自有自己的諜報係統,一般掛名於斥候之下,所以張無病很快就收到了徐北遊等人抵達陝中的消息。


    一言不發的張無病怔怔望向帝都,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陛下駕崩,新君登基,帝都局勢不明,朝局不穩,又有江南之亂,東北之變,似乎所有的局麵都不利於大齊。至於西北這邊的戰局,林術和林寒已經分兵,由林寒主力攻打林綿,而林術則是率領精騎三萬餘人奔赴涼州,直指涼州門戶烏鞘嶺一線,所以林綿這邊不容有失,若是保不住林綿,導致西北門戶洞開,使得林寒和林術得以在涼州境內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那麽西北軍就隻能放棄涼州,困守陝州一地,再無輾轉騰挪之地。


    若是江南那邊再有變故,失去了涼州糧倉的西北軍就隻能坐困愁城,戰死或是等死,萬事皆休。


    張無病伸出一隻手掌,緊緊握拳,輕聲道:“林綿不能丟,帝都更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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