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遊一行沒去中都,在陝中略作停頓休整之後,選擇從陝中橫穿西河原,前往豫州。


    上次徐北遊去帝都時,之所以途徑中都,是因為他還要去塞外小丘嶺,然後從塞外轉道燕州,這次不一樣,必須要以最快時間返迴帝都,所以他選了一條更近的路線。


    比起人心惶惶的湖州和升起狼煙的陝州,豫州的情形稍好一些,最起碼沒有百姓逃難,也沒有閉門閉城,最多就是談起江南和西北的戰事時憂心歎息幾句,總得來說還算太平無事。


    雖然這支數百人的隊伍已經竭力趕路,但終究不是無牽無掛的輕騎,拉著皇帝陛下的靈樞,速度始終提不起來,而且人可以不歇,馬卻要歇,一路走走停停,最快也要半月功夫才能返迴帝都。


    暮色黃昏之中,在距離汝南府三十裏外的一處驛站,隊伍就地休整,十餘名暗衛四下散開,各自隱蔽,以作暗哨。自從端木睿晟叛亂之後,皇帝陛下就加大了對暗衛府的掌控力度,先前裁撤三位堂官看似沒了以前的三足鼎立,剩下的一人愈發大權在握,實則卻是暗中將司禮監置於暗衛府和天策府之上,張百歲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調動暗衛府的人手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驛站中寂靜一片,隻有偶爾響起馬的響鼻聲,雖然已經是人困馬乏,但休整時間隻有一個時辰,然後他們還要連夜趕路,直到下一個驛站才能安心休息。


    趁著這個空當,徐北遊和蕭知南兩人悄然離開驛站,往天中山漫步行去,徐北遊上次去汝南府,被暗衛府在此地伏擊,偌大一座北禪寺化作煉獄火海,以至於徐北遊匆匆而過,這次再來,雖說也是來去匆匆,但好歹要比上次那種圍追堵截的境地要好上許多。


    天中山,名頭很大,實則很小,兩人來到山腳,一眼便可望到山頂,結果就發現此時天中山竟然有人,手中拄著一根文人雅士登山時慣用的拄杖,一身錦衣華服,標準的世家公子做派。蕭知南先是稍微緊張以一下,不過很快就釋然,不說兩人距離驛站並不算遠,以平安先生張百歲的修為轉瞬就到,就是她身旁的徐北遊,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劍仙,若不是地仙十八樓境界的人物親自出手,還真占不到什麽便宜。


    蕭知南放下了心,原本以為是道門中人在此攔截,現在細細看去,此人倒是位地仙修士不假,可也就是初入地仙境界,不用徐北遊出手,她自己就可以輕鬆應付。


    徐北遊望向來人,略微遲疑了一下,“霍公子?”


    來人笑道:“可是徐公子?霍溪沉在此久候多時了。”


    在蕭知南的微微驚訝中,霍溪沉從天中山上緩緩走下,來到兩人麵前,行禮道:“霍某先前得知徐公子和公主殿下要返迴帝都之後,特意在此等候,今天終於等到了。”


    徐北遊感慨道:“倒是難為你了。”


    霍溪沉誠心誠意道:“若非韓閣老的威名在前,霍某也不可能成為霍家的家主,大恩不言謝,銘記於內。”


    徐北遊笑著搖頭道:“這算什麽大恩,我連霍家都沒去過,不過是請老爺子說了句話而已,若非你本身就有這個本事資格,任憑老爺子再多說幾句,你也做不了霍家的家主。”


    霍溪沉輕聲道:“可是有些人一輩子就差了這一點,一點有時候就是天差地別。”


    徐北遊歎息一聲,轉而說道:“這次天下亂起,魏王、鎮北王、再加上一個遼王,三藩作亂,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就不複贅言,也許日後的豫州也不再是一方清靜之地,希望你能早作準備。”


    霍溪沉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徐北遊抬頭望著夜色,又是輕歎一聲。不知何時起,他也漸漸變成了大齊朝廷的一員,也許是在韓瑄重迴廟堂的時候,也或許是在與蕭知南成親之後,甚至更早,總之如今的徐北遊已經切切實實地與大齊朝廷綁在一起,都說讀書人是肩挑風月山河,兩袖藏有清風,他卻是肩挑劍宗朝廷,兩袖無有清風,這是二十歲前的徐北遊如何也沒有想到,更沒有想過的事情。


    雖說重擔非是他一人來挑,但對於一個及冠歲數的年輕人而言,還是太過沉重了。


    霍溪沉猶豫了一下,問道:“徐公子,公主殿下,在下冒昧問上一句,帝都城中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徐北遊收迴視線,搖頭道:“我們也不清楚,老爺子的幾次迴信中都是語焉不詳,隻說迴帝都後麵談。”


    霍溪沉有些訝異地哦了一聲,點頭道:“如此說來,帝都城中必有什麽變故了。”


    說到這裏,蕭知南眯起眼,臉色略顯晦暗。


    徐北遊握住她的手,既像是對霍溪沉說話,也像是說給她聽,“帝都城外的變故,無外乎是新君蕭白,這位陛下是我的大舅哥,先前與我也多有來往,以我對他的觀感而言,既非昏聵之人,也非無能之人,但是,自古以來就不乏有人登上帝位之後性情大變之人,煬帝玄宗,不勝枚舉,皇帝這位置,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一旦坐上去了,難免不會生出許多平時不會有的想法,自然就會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情。”


    霍溪沉看了蕭知南一眼,見她並無異樣,這才問道:“徐公子的意思是,當今陛下有不當之處?”


    徐北遊麵無表情道:“僅僅是我個人猜測之言。”


    一直未曾言語的蕭知南忽然開口道:“我最了解蕭白,一定是在他這裏出了問題,從他當初不等父皇靈柩返迴帝都就登基稱帝一事可以看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齊王蕭白,人心似水,多有漣漪,此言果真不假。”


    霍溪沉不敢再多言語。


    徐北遊望向夜色中天中山,用聽不真切的細微聲音喃喃道:“人心似水多翻覆,天底下最難把握的還是人心,若是當初我接過師父的衣缽之後,心生懼意,將誅仙雙手奉於道門,或是生出了別的私心,以整個劍宗為投名狀,獻媚於朝廷,如此種種,師父的一番心血豈不是付之東流?一念之差,天差地別。”


    霍溪沉可能沒聽清,蕭知南卻是聽清了,她深深看了徐北遊一眼,說道:“霍公子遠在豫州都能知曉帝都有所變故,可見帝都城中的事態已然不受控製,說句不好聽的,時值天下動蕩之際,天下誹議洶洶,正可謂浮言四起,可蕭白身為一國之君,卻是毫無作為,本宮此番入京,除了將父皇靈柩送迴帝都之外,還有一件事,本宮要正人心而靖浮言。”


    她一字一句道:“蕭白不去做的事情,本宮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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