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州地動,集慶為中心。地動並不嚴重,全城隻有小損失,但集慶神宮——號稱風神主祭殿的明信宮倒了一堵牆,死了一名神官。神宮出事,百姓就不淡定了。在安靖人根深蒂固的信仰中,絕對不會產生諸如“看吧,神宮都倒了,所以神明什麽的根本是不存在的。”他們隻會想——天啊,一定是有人(我們)做錯了什麽,神明不保佑我們了。這種恐慌在本來沒有受多大災害的集慶城快速蔓延開來,緊隨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傳言,比如——地動隻是開始,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什麽的大禍。以及,知道神宮為什麽會出事麽?扶風這個地方流了太多的血,怨氣衝天,神明都不想住了。還有補充解釋說這裏死了許多外族人,他們的血玷汙了安靖大地,所以神明拋棄了這裏。其他例如神官失德,主官無道等等,充分發揮了民間想象力。

    好在明信宮一向比較低調——這裏雖然是風神的主殿,不過安靖號稱風神主殿、風神顯靈的地方至少能湊滿一雙手。明信宮地處偏遠,這個“主殿”的說法也就隻有在扶風說說。明信宮在蘆裘入侵,集慶的慘烈攻防戰中全毀,直到劭慶收複集慶後才重建,當時百廢待興,明信宮要錢沒錢要人也沒多少人,修的格外簡單,甚至還遠遠比不上扈縣的輕雲宮,更不要說瑤州的承平宮。現任明信宮司正是從承平宮調任的,在承平宮的時候,她的地位也不是特別高,所以才被派到這種偏遠貧窮之地。總而言之,明信宮的這位司正謙恭有禮,平日裏信徒和她訴說家長裏短的煩惱她也有耐心聽。在這樣的氛圍下,其他的神官們自然也清淨柔和的從事。明信宮等於是從頭開始的,所以也沒有搶占田地等等的奇葩事,因此各種傳言裏和神官失德有關的最少。這也讓從西山景晴到明信宮上下都鬆了一口氣。

    神官失德是嚴重的指責,如果這樣的想法在整個集慶蔓延,這件事就不再是她這個地方官能管的了。必須上報神宗司,在神宮自己的體係裏定神官們的榮辱生死。西山景晴覺得自己這陣子和神宮之間的“仇怨”已經太多了,如果再搭上一個明信宮,她真的要去神宮住上一年半載苦修求恕了。

    在集慶曖昧不安的過了幾天後,第一個明確的信息從承平宮傳來。

    承平宮大司正明流向明信宮下了——舉行鎮魂祭祀的命令。

    韓琳在明信宮幫忙的時候聽到了這件事,迴家就嚷嚷開了。韓家上下隻有她沒事去神宮,一個個聽她普及知識。據說承平宮大司正夜觀天象,集慶等地有悲傷哀絕之氣繚繞不去,上達天庭,這才有了此次地

    動,乃是上天感受到了亡魂的哀怨,以這一場小地動驚醒世人。所以,必須要做點什麽來安撫亡者,就是所謂鎮魂祭祀。韓琳興奮地說接下來大家都要忙了,不光是神宮哦,要趕製很多祭祀品,最最重要的——要收骨安葬。官府很快就會貼出布告了,恐怕每家都要抽徭役。

    韓玖啊了一聲:“收骨……是收屍骨麽,我怕的呀。”

    韓芝輕輕的說:“沒事的,我不怕。抽到我們家,我去!”

    庭幕搖了搖頭,笑道:“都白生在官宦家,什麽抽徭役。天下收骨是善事,從來不會拉丁,而是動員,到時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真的不去,那也是你自己不要福報。”

    韓玖撇撇嘴,委屈道:“我是不知道啊,在家裏又沒遇到過。”

    紫媛歎了口氣:“其實你們是遇到過的,就是那時候年紀還小,記不得了。也就是十年前,我們陳泗也曾讓邊關各縣組織人手在戰場上收斂屍骨。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陳泗真的還是個挺好的國家。”

    那個時候,陳泗昭帝在位七八年,正當盛年,勤政而富有手段,無論內政外交都可圈可點。隻可惜好景不長,昭帝在位第十年時駕崩,二十一歲的太子繼位,他的諡號是“熹”,看諡號就知道是個什麽樣的貨色。渾渾噩噩的折騰了幾年後莫名其妙的死了,留下年幼的皇子,毫無懸念的引發了後來的大亂。

    沉默了一會兒,紫媛第一個迴過神來,朝著韓琳招招手說出來,有話和你說。韓琳應了一聲跟上去,紫媛看看她含著笑低聲道:“我說,你還要在家裏躲幾天?要不要讓你二哥幫你去辭了差事?”

    “我……我幹嘛要辭了差事?”

    “你再躲下去,自己不辭,也要被趕了吧?”紫媛看看她,低聲道:“到底怎麽個結果?”

    “什麽……什麽結果……”

    “裝,再裝!那天,你阿兄把景晴那裏的迴告訴你之後你就跑去軍營了,是不是去……嗯,去求親了?”

    “嫂子——”

    “被拒絕了?”

    “不知道,他……什麽也沒說。”

    “你呢?你沒追問?”

    “我……我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啊。我就跑了,想等兩天再問。”

    紫媛看看她,撲哧一笑:“該不會第二天我們這位長捷大將軍也跑了?”

    韓琳眼睛瞪大了,紫媛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大將軍去巡查了?”

    “嗯。”

    “然後,你也跑了?”

    “我請了假的。”

    “阿竹讓人帶話說長捷將軍前天已經迴營。”

    韓琳的眼睛瞪得更大。

    “阿竹是個早慧的孩子。”

    韓琳雙手捂臉覺得自己更加沒法見人了。

    “早上大將軍家的那個姑娘來找過你,你去神宮的時候。”

    韓琳還是捂著臉,聲音悶悶地:“她說什麽了?”

    “她說想你了,問你什麽時候迴去。她看了個什麽書很多不明白的等著向你請教呢。”紫媛看著韓琳的樣子忍不住笑,過了一會兒拉拉她的手:“哪怕對長捷將軍將軍不成。你要做一個安靖女子,這樣可不行啊,你將來是要讓一個男子依靠的哦。”

    韓琳繼續捂著臉,過了許久慢慢放下一隻手:“明天我就迴去。”紫媛輕輕摟著她,低聲道:“見了大將軍,再問一次,要是還沒答複,你就死心了吧。”韓琳點點頭,又道:“我想,他躲出去是不是其實是願意的,其實是和我一樣害羞?”

    紫媛覺得這對話實在別扭的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了。

    沒有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長捷的侄女又來了,還是兩個一起來的。一邊一個拉著韓琳,老大說她在軍中吃了幾個月苦,好容易迴到集慶要多逛逛,今天玩的晚了出不了城迴不了軍營了,求在她家裏住一晚。又說早上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叔叔說過了,會在城裏留幾天。兩姊妹一句接一句,說的又快又急,韓琳都插不進話。好容易等兩人說完了,正要開口,做姐姐的那個又道:“我們和叔叔說了,來投奔阿竹家,他才答應的。”聞聲出來的紫媛看韓琳實在應付不來,上來挽住一個笑吟吟道:“看你們兩個說的一套套的,哪裏需要那麽多理由?你們是長捷大將軍的侄女,隻要不嫌棄我們這裏,愛什麽時候來住就什麽時候來,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兩個女孩兒立刻道謝,她們倆也的確一點不客氣,嘰嘰喳喳的說話,又四處找韓梅韓玖,這下子一堆女孩兒在一起說說笑笑的,韓家簡直有史以來沒有那麽鬧騰過。說笑的聲音一直傳到後麵,讓韓家兩兄弟都探頭出來看看前麵然後相互笑笑。韓琳到時沒有和她們一起說笑,而是幫著紫媛一起切糕點、拿小食的招待客人,如此跑進跑出幾次後那個做妹妹的先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她笑道:“書吏別忙了,我們貿貿然來打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不等韓家的人說客氣話,忽

    然歎了口氣:“琳姐姐,你什麽時候迴去啊,我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上迴大都督指點我們讀《兵記》,裏麵好多字我都認不全,實在沒辦法,隻能抓著阿竹教,被他笑死了。”

    韓琳撲哧一笑:“大都督指點你們讀《兵記》,是你們兩自己貪心吧?上迴不是說從《陣論》讀起麽?都讀通讀透了?”

    二姑娘微微撅嘴:“陣法什麽的,越看越沒趣,越看越看不懂。”又拉拉韓琳的衣服:“琳姐姐你來教我們,我們就看得下去了。”

    韓琳又笑:“我也看不懂啊。陣法最重實踐,大將軍才是個中高手。”

    “叔叔是懂,可說不明白,琳姐姐每次都能說的透徹。”

    韓玖笑了起來,伸手拉拉她:“我阿姊過陣子調離北營,你怎麽辦啊?”

    兩姐妹一起抱住韓琳:“不放走。”

    韓玖一邊吃點心,一邊笑:“官家調配,由得上你啊。嗯……若是大將軍位在三階,能自建幕府,倒是另當別論。”

    兩姐妹朝進來讓大家準備吃飯的紫媛道:“紫夫人幫幫我們啊。”紫媛想了想忽然領悟了其中的意思,朝韓琳笑笑,又朝著兩姐妹點點頭,見兩個女孩兒露出歡喜表情,又俯身過去拉著做姐姐的那個低聲道:“將來可不準欺負我家阿琳。”韓琳一開始還有些迷茫,聽到韓玖吃吃的笑,一下子也明白過來了,臉上一紅找了個理由跑了出去。兩姊妹看著韓琳跑出去又嘻嘻笑了一陣,這才轉過頭對韓玖說:“你們聽說了麽?要進行鎮魂祭了。”

    “聽阿姊說了……收斂屍骨麽……”說到這裏還是抖了一下。

    “還有很好看的祭祀大典呢!而且,聽說這一次是承平宮大司正明流親自來主持哦。”

    “很厲害的人麽?”

    兩姊妹露出一種“哎呀,你沒聽說過”的表情,然後把西山明流的各種“神奇事跡”說了一遍,尤其是幾年前的扶風祈雨,更是說的繪聲繪色。說著說著忽然吃吃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道:“扶風舉行這樣的宏大祭祀,我們也就是出點錢出點力,就是大都督又要辛苦了。”

    “唉?”

    “鎮魂慰靈是要當地主官主祭的呀,祭祀一共三天,規條複雜至極,可累了。”

    “嗬,馬上就是年末了,本來就有許多祭祀的,那不是要忙死啊。”

    “今年舉行鎮魂祭,其他的大概都從簡了吧。”

    幾人又說了兩

    句話就跟著紫媛去吃飯了,席上韓琳沒有出現,倒是看到了韓庭秋。兩個小女孩兒對韓家這個當家老大有種莫名的畏懼,一頓飯吃的規規矩矩,話都不敢多說。用完餐,韓玖拉著兩個女孩兒到自己房中去玩,庭秋叫住了紫媛,含笑道:“是不是可以給景晴那裏帶個話了?”紫媛笑著點點頭:“大將軍也真不容易,家裏沒有人,婚姻大事居然隻能讓晚輩來暗示。唉,也真沒想到,阿琳會願意洗手作羹湯,我隻當她會以景晴這樣的人物為榜樣呢!”

    “她最初是有這樣的野心,隻不過,這些日子走下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極限了。”

    紫媛不太理解這句話,但是想到韓琳姻緣得成,娶(嫁)的這個人無論從官職還是品行都對的起韓家的門第。而將來,韓琳定能成為長捷的助力,前程更是可期。而在韓家,終於在這異國他鄉有了一個“真真正正的親戚”,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足夠她高興幾天了。

    第一場大雪覆蓋扶風全境的時候,鎮魂祭在上報朝廷,得到皇帝和神宗司的共同首肯後正式開始了。集慶下屬的各地官府派出差役,敲著鑼行走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的動員。各坊保甲,各村士紳帶頭,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韓玖害怕的收骨之事是不會在集慶城發生的,這裏雖然也發生過很多次慘烈戰爭,曾經血流成河,屍積成山,但作為人口密集的郡治,大戰結束立刻整理戰場,包括周邊近處的山野都不會有一塊屍骨裸露在外。真正忙碌的是下屬各縣,以及真正是永遠之戰場的秦州,在群山河穀之中,在白雪覆蓋的荒野上,處處白骨,點點悲痕。

    一大早,秦州扈縣知縣茗芳就準備踏雪出門了。他一身便捷的行路打扮,帶了鬥笠,披了厚厚的鬥篷。秦州鎮魂祭的收骨已經進行到第五天,他身為一縣父母官每天都帶著衙役、書吏們身先士卒,由近及遠奔波在秦州一個個曾經的戰場之間。剛走到門口,就見一騎絕塵而來,馬上騎士穿著官宦之家差人最常見的衣服。茗芳停住了腳步,覺得這位來人一定是來找自己的。果然,來人到前下馬,朝他一拱手自報姓名,乃是西平侯府的一名八階武官。茗芳知道自己今天的計劃要改了,將縣尉叫過來吩咐了幾句,這才把來人迎入府內,自己又去換了正式服飾出來重新見禮。這位府官位階略低於茗芳,態度也很謙恭,說了些客套的話後正色道:“末將此來是向明府要一樣東西。”

    茗芳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愕然道:“敢問尊使,到底是要下官提供什麽東西?”

    來人

    也是一臉無奈:“我家侯爵說了,隻要說這句話就可以了,明府一聽就懂。”說完看茗芳更加愕然的表情,又想了想,補充道:“主人說,是別人托付給明府保存的……”

    茗芳“啊”了一聲。來人一臉“哎呀,這也能聽懂啊”的驚訝。

    茗芳確實是聽懂了,聽懂後內心更無奈,心想虧得這位大都督想的出來,這樣來要,讓他托詞裝傻的餘地都沒。除非他真的不要命到厚著臉皮迴答對方:“不知道,”就這麽把人打發迴去——別人會不會這麽做不知道,反正他沒這個膽子來和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前程過不去。他和來人打了個招唿後迴到內室好一陣才迴來,手上拿著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物品遞給來人,神色裏卻帶著一些憂慮,過了一會兒低聲道:“煩勞帶句話給大都督。下官一直以為陛下要的是天下和解。”

    來人神色又驚詫起來,忽然撲哧一笑,拍著墊子道:“神了!來時候爵就說明府會說這句話,又說到時候就這樣迴答——”她咳嗽一聲,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經道:“就是為了天下寧定才要清楚不穩之事。而且,請茗芳放心,我絕不會讓無辜者受牽連。”

    茗芳愣了一會兒,低頭道:“下官惶恐。”

    來人僅僅在扈縣住了一個晚上就帶著那個嚴嚴實實的包裹迴去了,期間茗芳自然恭敬熱情的招待。來的這位位階雖然比茗芳高,不過是府兵之屬,並不是朝廷的實職,慣例裏就不如實職的來的尊貴。她性格也不錯,加上茗芳熱情,他又是個俊美出色的男子,但凡女人總不會討厭和那麽個眉清目秀的男人說話。兩個人東拉西扯的聊了半個晚上,第二天茗芳又親自送到城門才去忙前一天未盡之事。此人行出一段路又迴頭看看,心想這位扈縣知縣果然如傳言的一般是朵“解語花”,難怪到處都說他這個知縣的缺是年初在承平“陪伴”西山景晴陪出來的好前程。之前每次聽到她都嗤之以鼻,當下見了真人,到覺得……或許……有那麽一點可能的……

    清渺的京師永寧城位於中原腹地,位置上比西都邵安偏東南一些,自然也更暖和一些。邵安的冬天,總免不了有那麽一個月大雪封門,幾乎無法出門一步。永寧城的冬,皚皚白雪就成了素裹亭台、裝點樹木的銀色景致,但是再好的景色也要看的人有興致,一路小跑著進了大神司府邸的鳳淩蘭顯然沒有那麽悠然的心態。到了清渺中葉,大神司是沒有專門府邸的,至少明麵上沒有,她們居住在永寧城東的神宮中。但此時,大神司不但有府邸,而且這座宅子和親王府一樣是由國庫出

    錢購買、修建的。大神司府亭台樓閣交錯,假山嶙峋,池塘河渠交織,其氣派華麗同樣不遜於任何一位親王的府邸。這裏居住著清渺神官之首雲山夢華和她的家眷,包括夫側數人、兩個兒子。此外,還有侍奉她的低階神官十餘人,還有數目龐大的侍從女傭。蘭親王鳳淩蘭一路往裏疾行,驚得侍從婢女慌忙拜倒,一直到第三近才看到此間主人在幾個侍官陪同下快步迎出來。

    鳳淩蘭一見她就上去一把拉住,急聲道:“你為何同意扶風的鎮魂祭?”

    夢華一驚,左右看看,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地方!”

    鳳淩蘭也醒了過來,沉著臉不再說話。兩人進了房內,待侍女端上茶水後退下,鳳淩蘭也不寒暄,開口又問了一遍。

    夢華沉吟了一會,緩緩道:“我不同意又能怎樣?”

    “你同意了鎮魂祭,她們在扶風那麽長時間的經營就白費了。何況,這一次還有天時!”

    “天時?你是說扶風地動,神宮傾覆麽?”

    “扶風一年多來怪事疊現,加上地動和神宮遭難,件件都指主官失德,這樣的先例在史書中數不勝數。或許當下扶風百姓還沒有想那麽多,但是,若是再發生幾件……”

    夢華看著她一臉無奈,她心裏實在是後悔自己怎麽找了那麽個盟友。她更奇怪,這麽個主是怎麽在朝廷的各種紛爭中活到現在還當上神宗司首領的。想到這裏,她就猶豫還要不要對這個昔日盟友說實話,這麽一想氣氛就沉了下來。鳳淩蘭等了半晌見她進入發呆境界,心中更怒,一拍桌案道:“這是什麽意思?神宗司拆了,大神司眼裏就再也沒有本王了麽?”

    夢華苦笑了一下:“殿下,這件事的確是我的不是。隻能對殿下說,我也是沒有辦法,非做不可。”

    鳳淩蘭微微皺眉想了一會兒,眯著眼睛道:“難道,你有什麽把柄在她手裏?”

    “蘭親王,上書請求鎮魂祭的是承平宮。”

    鳳淩蘭咪起眼睛,一臉“你又有什麽把柄在那個古怪女人手上,壞我們大事”,過了一會兒咳嗽一聲道:“西山明流在神官和世俗間都有號召力,大神司就算寬宏大量不記害女之仇……這樣放任下去,您的尊榮還能維持多久可就難說了。”

    夢華沉著臉不說話。

    “本來這一次在扶風的布局是可以把明流一起算進去的。”鳳淩蘭皺眉道:“扶風異變,她承平宮即不示警在前,又無力解決在後,還有什麽資

    格占承平地方。”

    雲山夢華其實很不想再提這種讓她想一想都煩躁的話題,但也沒想到鳳淩蘭能執著到這個份上,好像不把話說清楚今天就別想太平。而且,她也擔心一旦不說清楚,鳳淩蘭還不知道會不會繼續做傻事,然後把她也一並套進去。但是讓她承認看到西山明流害怕,自知在神術一道上無論用什麽方法都會被明流破解,她又實在說不出口。正躊躇著,隻聽奔跑聲,一名神官一邊跑一邊高唿:“皇帝陛下駕到……”

    皇帝進來的很快,快到夢華兩人剛剛定一下心跑到殿門口就看到了鳳楚。鳳楚一身便衣,身後隻跟了七八個人,但夢華仔細一看又是一顫——其中居然有正親王。

    鳳楚永遠是麵帶笑意,神采奕奕的樣子;正親王也一如既往的平和寧靜,神態裏還帶著點無憂無慮的天真。鳳章一眼看到鳳淩蘭,笑眯眯的喊了一聲:“蘭皇姊也在啊,好巧。”蘭親王做賊心虛,一邊朝著皇帝行李一邊尷尬的笑了笑。鳳楚擺擺手讓眾人免禮,走進那兩人先前談話的殿內,四下看看,含笑道:“看來朕打擾了兩位卿家的要事。”

    “哪有什麽要事,這不是……天氣好,蘭親王找我聊聊天。”

    鳳章認真的點點頭:“冬日無事,最適合串門聊天。”

    兩個人笑意盈盈,兩個人尷尬莫名的寒暄著,鳳淩蘭本想告退,鳳楚擺擺手:“沒什麽大事,難得皇姊也在,一起聊聊。”

    還沒等鳳淩蘭再找托辭,鳳章已經一邊吃果子一邊道:“大神司,幫忙算一個良辰吉日。”

    夢華愣了一下:“請問是派什麽用場?”

    “哦,冊封用的。”她朝皇帝看看,笑道:“小阿姊要迴來了,陛下要挑個良辰吉日對她論功行賞啊——”

    夢華看了風淩蘭一眼,立刻點頭道:“臣立刻安排,明日就把良辰吉時上報陛下。”

    鳳章眨眨眼補充道:“小阿姊總說要保西山家百年興盛,大神司可要選個能福澤延綿的好日子啊。”

    有了鳳章做代言人,鳳楚樂得清閑,隻負責點點頭,剩下的時間都悠然自得的喝甜湯吃點心,順便觀察這兩位昔日神宗司當家人複雜的神情。等到鳳章嘀嘀咕咕吩咐完,夢華擦著冷汗一一應下,這才放下碗清清嗓子道:“蘭親王在這裏倒也正好,景晴這件事朕也要和皇阿姊商量。”

    鳳淩蘭此時已經恢複了鎮定笑道:“要涉及宗正司……陛下是要給景晴封……王位?”

    鳳楚但笑不語。

    鳳淩蘭和夢華對看一眼,又笑了:“陛下放心,此事交給臣。景晴是我們的小阿妹,從禮法和傳統來說本就是一家人,更何況還為我們清渺開國建功立業,冊封親王天經地義。若是隻冊封公爵,怎麽顯得出小阿妹身份上的不同?”

    鳳楚依然沒說話,倒是鳳章又天真的插了句:“看,我就說了吧,冊封親王也是沒關係的。”

    鳳楚象少時那樣伸手拍拍她,這才道:“雖然朕的私心裏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江漪、樓月霜她們說的也是對的,萬事過猶不及——所以,朕想要冊封她為郡王。蘭親王在宗室間替朕通告一下。”

    鳳章撇撇嘴:“又不世襲,亂不了宗脈血統,根本不用來煩勞大皇姊。”

    鳳淩蘭眨眨眼睛:“不世襲?那銘霞將來?”

    “降為公爵,再後為侯爵,於侯爵位世襲罔替。”

    鳳淩蘭一直在眨眼睛,她的想法和鳳章一樣:“既然不世襲,關宗正司什麽事。”倒是一邊聽著的雲山夢華暗地裏歎了口氣,心想:“這個主意一定是江漪給皇帝出的,也隻有她才能想出這種好像誰都不會太滿意但又是最為平衡且無可挑剔的方法。”至於為什麽要和鳳淩蘭說,的確不是為了讓宗正司做什麽,而是皇帝把她最終的決議告訴這位宗室裏“反對力量”的領頭人罷了。當然,更是一個警告——朕已經妥協了,你們那些小九九趁早收起來,否則朕那點不快活就撒你們身上了。

    鳳淩蘭自然不是真正的傻人,鳳楚言下之意聽了個明明白白,心中顫了幾顫,再看看一邊已經開始翻曆書的雲山夢華,忽然有點理解她退縮的原因了。她忽然想起前陣子那幾個被趕出京城的親王、郡王中有人對她說的一段話,大概意思是“皇帝心性堅韌,她連結束百餘年亂世重新統一安靖這樣的大事都做成了,何況其他。她是下定決心要建立起一個與往昔不同的王朝,所以不管是削減權貴利益,還是限製神宮特權,她都是一定要做成的,誰要反對,都等著被收拾吧,而且一定會被收拾。所以趁著皇帝還沒徹底翻臉,還是認命了吧。”

    鳳楚又和鳳淩蘭、雲山夢華兩人就冊封的事情說了幾句,鳳章又笑吟吟的說起景晴的八卦,說大皇姊還要想想若是銘霞的生父真和景晴成了一家,他這樣的情況又該如何處理,能不能入西山家譜,可不可以冊封等等。鳳淩蘭心想這純屬消遣她來著,入不入西山家譜還不是景晴這個當家說了算,最多讓春官去審核,一個不世襲的郡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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