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日,各地捷報,扶風都督府又開始一輪忙碌的外交。這一次用兵動作迅速,戰果驚人,特別是一路攻占了唐縣,這是三百年來,安靖軍隊第一跨越冰河關並常駐。這下子安靖的鄰國們——蘆裘、西瑉,以及其實關係不太大的兩個小國都被嚇著了。前線剛剛穩定下來,各國使臣就流水樣湧向扶風。蘆裘當然是第一個來的,他們來道歉議和,並且請求贖迴丟掉的兩個縣。這一次派來的倒不是韓家那個親戚,清渺在接待上的規格也大相徑庭。前一年,蘆裘使臣是以兩國盟好,永享太平的名義來的,清渺以國賓之禮待之。事實上,兩國也確實有了將近一年的太平,開放關市,互通有無,兩國百姓也都對此歡欣鼓舞。這一次,蘆裘乃是戰敗請降來的,而且還有土地歸屬所求,來使自然就低了三分氣,清渺的接待自然也不能指望有多客氣,不做折辱已經是泱泱大國以德報怨的氣度。

    這一次,蘆裘在扶風的談判進展的十分艱難,西山景晴一改昔日談笑風聲,改成了高冷範,輕易不出現,千唿萬喚的冒出來一下也是冷若冰霜,對著使臣正眼都不看,坐不了一會兒冷冷說兩句話就走了。如此談判了十來天也沒談出個結果,蘆裘使臣快馬迴報,國君估摸著派出的人不夠高度,於是又追派了一路。新來的主談判官倒是連西山景晴都要客客氣氣的出來迎接,這位乃是蘆裘一等一的大學士,以博聞強記、治學深刻而聞名各國。使臣的級別夠了,景晴的架子也不擺了。而且這一次蘆裘國君和朝廷上下也有了足夠的誠意和退讓,準備充分,使臣有話可說。討價還價了幾天最終達成的共識就是後來上報到鳳楚那裏的捷報。扶風的天官、春官參加了這次漫長但是對清渺來說不太艱難的談判,談到以“唐縣人口”交換蘆裘兩城的時候,那位大學士都忍不住苦笑著說:“唐縣在我國也是沒有那麽多人口的。而且陳泗人口與貴國也沒有什麽關係吧?”景晴目光流盼,緩緩道:“有沒有關係很重要麽?貴國想要拿迴兩地,就按照我們開出的價碼湊足人口。”大學士又說,兩國風俗迥異,要過去那麽多人口,恐怕適得其反。景晴嫣然道:“如何安民,這是我的事,不勞貴國費心。先生若是感興趣,三五年後,歡迎你去唐縣看看,看我國治理的怎樣。”價碼談好,雙方約定了歸還人口和土地的時間地點、歸還方式。扶風又提出重歸太平後希望再開關市,繼續互通有無,這倒是讓蘆裘的使臣們有點意外,也沒在他們預先準備的範圍內,隻能說帶迴去請皇帝定奪。這兩撥使臣灰溜溜的進來,離開的時候扶風倒是收到了不錯的待遇,扶風派了人馬護

    送到邊境,還準備了一批禮品,西山景晴更親手寫了一封信一並呈交蘆裘皇帝。

    這次勝利來得突然卻戰果卓越,扶風內部充滿了輕快的氣氛,一掃過去數月間山雨欲來的壓抑。官員們在一起,免不了還要拿各國的使臣們開開玩笑,吐吐糟。景晴自己都不能免俗,比如前線來報說西瑉使臣來得時候,她就皺著眉抱怨說:“我拿唐縣,關她們什麽閑事。”見過使臣糟點更多,即嫌棄對方長得難看,談吐無味,又說西瑉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樣子,隨便派個人過來就要麵聖,居然連給聖上的禮物都沒有一份。聽她吐糟的笑完了自然問是不是一如以往打發她們盡快離開扶風到京城去?景晴撇撇嘴:“我去打發她們迴西瑉去。皇帝哪有那麽多閑功夫聽這麽個醜鄙之人的廢話。再說了,連份禮物都不帶,送去京城管吃管喝麽?”

    她還的確就把西瑉使臣打發迴去了,那一刻西瑉人臉上的表情足夠讓目的的人迴味個把月。禮賓的官員迴來匯報說西瑉人怨言頗多,隻怕迴去後還要生事,景晴聽了隻是冷笑一聲。晚上她給皇帝寫折子說明此事,一邊寫一邊嘀咕,庭秋聽得有趣,忍不住問了句道:“都說西瑉、安靖都是女兒國,從來盟好,怎麽看你對西瑉怨念不輕?”景晴又冷笑了一下說當年迴國複仇的時候,曾經向西瑉借兵,結果她派去的人連國境都進不去。又說:“你知不知道這兩百多年來,西瑉從我們這裏蠶食了多少土地?說出來傷心,其實比蘆裘、陳泗兩國所占的地加起來的都要多!”庭秋笑著搖搖頭,心想西山景晴的野心始終比她表現出來的要強的多。景晴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你別以為我一門心思和西瑉過不去。平心而論,西瑉對我們安靖曾經的影響是了不起的。在過去很長時間裏,我們都是在西瑉之後亦步亦趨。我少年時代,其實還是挺崇拜西瑉的,不管是治理的方式還是文學、藝術、百工,有太多讓人震驚和豔羨的地方……或許就是讀史書、前人筆記的時候太驚豔,之後也更失望。”

    “西瑉武器製造上的本事獨步天下。”

    “你吃過苦頭?”

    “曾經參加過一次對西瑉的小戰役。她們以女子之身和我們這些健壯男兒們作戰卻不落下風,實在是……”

    “西瑉的煉鐵工藝最好,我們也想盡了辦法,就是沒能套到,幸好……”說到這裏朝著庭秋笑笑。

    “我國的冶煉技藝其實還是不如西瑉的。”

    景晴忽然一拍手,起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捧著一匹緞子迴來,往庭秋麵前

    一鋪:“你是做過織造官員的,看看怎麽樣?”庭秋一麵說:“我們那個隻能算織布,所謂織造官,其實不過是采買官員而已……嗬,這是哪裏來的?居然能紡織出如此輕薄的布料?不是……西瑉吧?”

    “這是前陣子別人新送給我的,是鳴鳳進貢的撫雲紗。”

    庭秋拿著布料翻來覆去的看,並不接她的話。

    “你是不是覺得,一兩樣東西的進步還遠遠談不上超越西瑉?送我布料的人說,這撫雲紗是一個男子研製出來……我常常想,將來的安靖,集女子和男子的所長於一體,總該有超過鄰國的地方吧。”

    “給男子以機會……等到天下太平,人口漸多後,未必能堅持下去吧?”

    景晴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忽然道:“出來一年多了,想念故鄉麽?”

    “自然會想念。”

    “唐縣要任命新的官員,你——”

    庭秋平靜的搖了搖頭。

    “你不驚訝?”

    “有所預料。”

    “瓏北是我舊瑤州地……”

    庭秋打斷她的話,緩緩道:“故國分崩離析,將來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隻能怪我們自己無用。但是,我身為昔日的陳泗官員、瓏北望族,讓我以清渺官員的身份去統治故國之地,我……不能接受!”

    燭影搖紅,燭花輕裂。

    西山景晴靜靜的坐著,許久都不說一句話。終於這樣的寧靜讓庭秋有些不安了,清了清嗓子,拉了下她的衣袖:“生氣了?我知道,你為了替我謀略費盡了心思……”景晴攏了下衣袖,微微挑眉:“是啊,內舉不避嫌……我連這點臉麵都不要了。”看了他一眼,見庭秋一臉的為難,卻不帶半點猶豫,忽然一笑,整個人撲了過去,嫣然道:“雖然不高興,可是……這才是我看的中的男人呀!”庭秋都被這個逆轉驚住了,想了一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如斯時分,最適合的也就是抱緊懷中人,然後化作一室旖旎。

    一直到第二天兩個人各自忙完見麵時,才重啟前一日的話題。景晴說既然你不願意返迴故土,那我也隻能更不要臉一點,到皇帝那邊想辦法去了。庭秋不接她的話,隻當一個安靜的傾聽者,神色不卑不亢。景晴嘀咕了幾句,又道:“去淩霜沒問題吧?”

    庭秋笑了起來:“淩霜還在北狄控下吧?”

    “你別管這個,隻要告訴我若是有那麽個機會,你去不去淩

    霜?”

    “自然去!”

    “淩霜苦寒地哦。”

    “唉唉,這有什麽關係呢?難道你覺得我還不如阿竹能吃苦?”

    景晴嫣然一笑,旋即道:“過陣子帶你們一家上京,隻是阿竹……”

    “讓他留在長捷將軍身邊。行軍旅路的就該在邊關,到京城他能做什麽。”

    “你倒舍得!”

    庭秋笑笑:“哎哎,我自己雖然經營的挺丟臉,可幾個孩子還是教養的不錯的吧?”

    景晴忍住笑點了點頭:“你們家的人都挺不錯。大人孩子一樣,也不是你一人之功。”

    庭秋露出一個“有點受傷”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道:“既然說到我的家人……有件事你幫忙拿個主意吧。”

    “什麽事?難道是雲門家的孩子向你家阿竹提親了?”

    “阿竹才十二歲,別拿他開玩笑了。是韓琳的事。”

    “誰看上她了?還是她看上誰了?”

    庭秋苦笑。

    景晴眨眨眼睛:“看來是她看上誰了……讓你那麽為難……是太窮了,還是太有錢了?”

    庭秋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你真沒聽到一點風聲?不可能吧?”

    “我該聽到什麽?不就是燕飛她們有拿她和長捷開過幾句玩笑……難道,真是長捷?”

    “自來英雄救美總是能得美人心。我這個大妹,本心裏還是想依靠一個能幹男子的。”庭秋且說且笑,一臉的無可奈何又帶著那麽點饒有趣味:“若在故國,小妹心有所屬,自然是我這個做長兄的出麵。當下該怎麽做好,我是一點想法都沒了。畢竟,那是你扶風的大將軍,不是巷子裏尋常百姓家的郎君。”

    “讓阿琳托媒去和長捷說唄。他家中已無長輩,兩個侄女尚未成年,這種事隻有他自己做主。”

    “阿琳害羞啊!”

    “哎呀,有勇氣接受服禮,卻沒勇氣求個親麽。”

    庭秋笑著搖搖頭:“這是兩碼子事。”

    景晴覺得這件事十分有趣,想想笑笑,過了一會兒才道:“長捷比大妹大了十餘歲,在我清渺,這樣的婚事將來會被人取笑的。”

    “阿琳不會介意。隻是不知道長捷將軍的心意,另外,阿琳畢竟是異族人……”

    “長捷這個人,異族不異族他倒是不介意……就是他比阿琳大太多……”

    兩人又討論了一陣子,景晴自然把事承擔下了,在她也願意看到長捷得配佳偶,省得坊間總說“男人出色有什麽用,終究嫁不出去吧……”

    沒兩天,韓庭秋聽到一個消息——昔日的瓏北長史將要到集慶拜見西山景晴。庭幕取笑他說:“看看,阿兄你這個早就在故國丟了官的不忍心以異國之官統治故國,可有的是現任官員趕著上來求賜位。”庭秋說這是你曾經的上官,評價的客氣點啊,也算是你官場上的先生,一日為師終身感恩,別隨便去拆人家台。庭幕笑笑說這位長官為人為政其實都不差,就是對榮華富貴比較執著,可也真沒想到,他能對“女人們”低頭。

    這位昔日的瓏北長史在陳泗四分五裂後一直沒丟官,周旋在列強之間,得過且過的混日子。蘆裘染指的時候,他向蘆裘稱臣;當下唐縣被割據給清渺,昔日的唐縣官員、士紳、富戶紛紛逃離,他反向行之,主動跑到唐縣接手了空無官員的縣府,跟著扶風的文官們跑前跑後的張榜安民。前往接收的文官們就推薦他出任唐縣縣令,又讓他跟隨返迴集慶的軍隊來覲見大都督。這件事上,景晴本來有私心,但是遇到一個“不領情”的韓庭秋,倒是把最後那麽一點煩惱都去掉了。

    此人到的那天,庭幕和紫媛在街上遠遠看了一眼,紫媛捂著嘴笑,說這位是見過“景清麗”的,不知道等下覲見的時候會不會嚇傻了。

    會見的時候其實雙方都吃了一驚,隻不過景晴覺得有趣,另一方則忐忑不安。不過陳泗這個舊長史久經官場,嚇傻是不可能的,懷著滿腹疑問小心應對。一番談話下來,集慶官員們對他的印象不差,於是景晴對他安撫了幾句,讓他迴館驛靜候任命。

    此人在館驛住了幾天,又把他八麵玲瓏的本事充分發揮出來了,還讓他打聽出在集慶逃難的故舊們。然後也虧得他有心情,大概是排了個有用沒用的清單,沒兩天就摸到韓家門上。出麵接待的是韓庭幕,故人相逢異鄉,別有感慨。他邀請庭秋一家到唐縣居住——也算迴歸故國,要不嫌棄,在他縣衙裏掛個職務,幫他一把。在經曆了自家表親的冷漠後,庭幕對這個舊長官的熱情有點意外,委婉的拒絕了,說:“此間自有依靠,多謝掛懷。”

    曾經的瓏北長史最終被任命為清渺治下的唐縣第一任知縣。在韓庭幕麵前,他坦露過自己的心路,之所以到唐縣,是想讓自己和家人能過上一陣子太平日子。扶風軍是這一帶武力最為強大的,他覺得唐縣歸了清渺後能擺脫之前數日更一主的混亂絕望的情景。對於唐縣百姓的想法

    ,他也庭幕說了。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唐縣的普通百姓們對於歸清渺統治抗拒並不太大。庭幕驚問原委,後者說了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清渺的稅低。

    劭慶六十五年,在大舉用兵的時候,鳳楚卻下令降稅,將劭慶沿用了六十餘年的十稅一改為十五稅一;劭慶六十九年,再改為二十稅一;清渺元年,再一次調整,這一次是前無古人的三十稅一。同一時期,陳泗的稅是十稅一,動蕩之後,各地諸侯的征稅毫無章法,幾乎榨幹了民眾。蘆裘占領期間,除了十稅一的常稅之外,還有人口稅、牛羊稅等林林總總十餘種。唐縣距離扶風很近,當地百姓早就聽說鄰國三十稅一的“美好”。扶風軍進據之後,隨軍文官張榜安民,除了重申軍紀,維持治安之外,宣布采用清渺稅製。百姓們看到這張榜單後歡唿雀躍,完全掩住了歸入“女子之國”的不安。

    至於風俗方麵,清渺的安民告示中也表明:“男婚女嫁,一如往昔。各部官吏均在原職聽用。”庭幕歎了口氣,心想他們這些人真沒白當試驗品,對待唐縣的態度可比當年收複扶風時大相徑庭——清渺不著急了,他們先要的是平穩的人心所向,至於移風易俗,大可在未來的十餘年甚至數十年間慢慢變化。景晴曾對庭秋說:“就像你家阿琳,陳泗的女人看到還能有這樣的一種人生,一定有很多人會追逐的,而一旦嚐試,就迴不去了。”不過那個時候,庭秋也有一句話沒有說:“清渺的男人也可能因此看到不一樣的人生,同樣是迴不去的……”一個唐縣當然不足以倒過來影響扶風,但是若是景晴“恢複瑤州”的野心真正實現,這種逆影響就不是天方夜譚了。

    十月末,西山景晴正式任命那位前瓏北長史為唐縣知縣,這位知縣從韓庭幕那裏聽到那句“自有依靠”,也就不再提請他們入幕的事。臨行前,他又到韓家轉了一圈,這一次庭秋也前來相見。此人來請教接下來治理唐縣的要務,韓家兄弟兩個並不直接迴答,而是將他們落戶集慶後圍繞著陳泗流民所發生的種種奇事,以及集慶官府一次次變化的政令說了一遍。那人說“唐縣依然是本土本民,大都督也說了,不改風俗,應該不會發生那麽多事。”庭秋搖了搖頭:“既然歸順了清渺,今後唐縣總不能禁止清渺人去定居吧?唐縣的風俗不改,到那裏去的清渺人難道會入鄉隨俗?”

    “扶風地廣人稀,唐縣那裏也不是什麽繁榮地方,不至於有那麽多人去吧……”

    庭秋笑笑:“清渺要徹底收納唐縣,就一定會派人去定居。”

    庭幕見對方

    露出震驚又恍然大悟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這裏確有一件事相求。內子故居唐縣,她兄長雖因職遷居都城,故鄉多少還是有些人的,請府君得閑幫忙找找。”

    “賢弟放心,包在我身上。可要告知你們的在處?若是有人想來投奔的話……”

    “自家親戚,沒有什麽好隱瞞的。真有人來,我們自然盡力。”

    唐縣後來的故事就和韓家兄弟預料的一樣,清渺從建立神宮起步,開始了緩慢但是穩定的滲透。唐縣的百姓們自然也對可能發生的風俗改變感到憂慮,但是清渺的滲透和風化雨一般,一點點的侵入他們的生活;而稅收的減少、吏治的清明,以及一個正在建國初期生機勃勃又充滿野心的王朝氣象以更為強勢的方式覆蓋一切。唐縣並沒有發生太多移民們初入扶風時讓人苦笑不得故事,更沒有出現扶風收複之時再一次強行改變男女尊卑而造成的無數悲劇。

    這一位唐縣縣令任職三年多,因政績卓越,調任慶州司約;當時的唐縣已經成了瑤州州治。而出任瑤州知州的則是茗芳——這個容貌出眾,曾已顏色侍人而“聞名”的男子,這一年正當而立,位在六階上,成了繼長捷之後,扶風官位最高的男子。

    緊接著,從永寧城傳來了一係列的大事件——清渺宗室的多位親王被卸去現職、分封地方。清渺上承文成後期的傳統,所謂的“分封地方”,除了和親王領軍有實權,其他的就是給個食邑,對地方上的行政軍事沒有任何權利。奪去現職,分封地方,意味著這位親王從此脫離權力,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等死的節奏。被奪職遠放的一共有三名親王、五名郡王;其中四人是鳳楚長輩,剩下的都是堂姊妹。在朝中領現職的宗室女子一下子少了一半,堪稱大震蕩。這一波還沒轉過來,又一道政令通達全國——拆分神宗司為宗正、神司兩司,各立官長。拆分之後,宗室的繼承裁定由宗正司慣例;此外的家係建立、繼承等,依然歸春官管轄。宗正司歸春官係,神司歸天官係;但都不受春官、天官的直接管轄,各項人事任用依然由司內自行裁奪。

    各級官員看著邸報感慨萬千,相互評論說:“這是把神官們最後一點世俗權利都剝離幹淨了。”

    西山景晴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高興了好幾天,還笑吟吟的對燕飛夫妻說:“我們扶風過去一年受的那些委屈啊,陛下算是幫我好好出了口氣了。”

    這一次變動進行的很順利,盡管各地神宮都有反對,但一向對這些事跳的最厲害的大神司卻一片平靜

    。景晴則淡淡評價了一句:“自作自受!”

    十月末的時候,景晴履行了對韓庭秋的承諾,想法子撮合韓琳和長捷。她的做法幹脆的讓庭秋瞠目結舌——舉辦了一次家宴,把長捷一家子都請來,還沒等開宴就直接的說:“給你說們親事,韓家的姑娘——就是阿竹的姨母,琳丫頭,看上你了,怎麽樣,你對她中不中意?

    因為剛剛在邊關取得一係列戰役的勝利,長捷那個在軍中領職見習的大侄女也立了功勳,隨著獻捷迴集慶休整。景晴說這句話也沒避開這兩個少女,一句話甩出來,長捷徹底呆住,兩個女孩子撲哧笑出聲來。長捷滿臉通紅的擺手,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他的大侄女卻拍手道:“好啊好啊,叔叔答應了吧,琳姑娘又溫柔又好看,我們也喜歡呢!”

    長捷狠狠白她一眼,低聲道:“要替你叔叔我做主,你還得再等個五六年!”小姑娘縮了縮頭,委屈的看著長捷道:“琳姑娘是很好啊,溫柔、好看、知書達理還不嬌氣。”說到這裏眼睛眨了眨,一臉的欲言又止。

    長捷又白了侄女一眼,起身說了句:“借一步說話。”景晴見他臉上緋紅,神情也是從未見過的緊張、尷尬、害羞的混合,頓時覺得挺有趣。兩人移步到旁邊的小室,景晴靠茶幾坐下,笑吟吟道:“說吧,你什麽心思?對了,既然由我開口和你說這件事,之前自然是韓家幾個當家的都沒意見,琳姑娘的心情也是確認無疑的。”

    長捷苦笑道:“大都督就別開這種玩笑了。琳姑娘才多大?去年才服禮吧?比我年少十來歲,這怎成婚姻?”

    “在陳泗,男子比女子年長個十來歲並不稀奇。倒是阿琳怕你嫌棄她是外族。”

    長捷還是連連搖頭。

    景晴對著他看了一陣子,忽然道:“你怕什麽呢?”

    長捷愣了一下。

    “你隻說兩人年歲上的差異,卻沒說是不是喜歡阿琳。看來,你對阿琳多多少少還是中意的,是不是?還是說,你其實是嫌棄她?”

    長捷愣了好久才結結巴巴道:“琳姑娘什麽都好,誰會嫌棄她?”

    “那你怕什麽?怕你自己被人取笑,還是怕阿琳被人取笑?”

    長捷又是長久的沉默,最後低聲道:“將來她一定會後悔的。”

    景晴微微皺眉,低聲道:“你怕將來落到綠蘿帶的境地?”

    “我不能讓兩個侄女因此蒙羞。”

    景晴也沉默下

    來,過了一會兒道:“你對琳姑娘其實還是中意的?”

    長捷低頭不語。

    “我讓庭秋從琳姑娘那裏要一句話吧——若是她能和你結連理,準備怎麽安排你們兩個的將來。”

    “啊?”

    “倘若她願意為了你迴到陳泗女子的人生——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湯,你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長捷愣了半晌,低聲道:“這不是太委屈琳姑娘了。”

    “夫妻同心協力來建功立業、開家立係不也一樣好?嗯……若是有開家立係那一天,以韓為家名來報答她好了。”

    過了一會兒,長捷忽然笑了起來:“大都督一廂情願了吧?哪有那麽好的事。”

    景晴嫣然道:“那麽一言為定,阿琳若如我所說的心意,你就和她成親!”

    “大都督!”

    “怎麽,還委屈你了?行了,聽我的信吧。要是阿琳心意沒那麽堅定,我就不來給你添煩惱了。走吧,迴去吃飯了,你那兩個女孩兒都快餓死了。”

    長捷想到剛剛兩個侄女歡欣雀躍的樣子,心想迴去後隻怕還要被她們纏,忍不住歎了口氣,結果又換來景晴一個大大的白眼。

    景晴還沒來的及讓庭秋去韓琳那裏問話,都督府倒是迎來了兩個“不速之客”。第一個是兩江郡的五階下的武官霖芳。她風塵仆仆的找上扶風都督府的時候,連門房都對著拜帖愣了好一會兒,總懷疑自己看錯了“兩江郡”這個地名。景晴迴來後也吃了一驚,在此之前她讓管家寫了封信給霖芳,把她兄弟在這裏的消息通知了一下。她本以為霖芳也就是迴個信,或者派手下人來迎接,沒想到她居然請了假千裏迢迢的從兩江郡親自跑到扶風來了。霖芳恭敬地感謝西山景晴對她弟弟的收留,然後拿出一筆銀子,請求為聽雁贖身。她說知道這個要求太貿然,但是他們姐弟流落異鄉,以前她一直以為弟弟已經死在亂軍中,天下茫茫隻自己一人,當下重逢,無論如何姐弟再也不分離。景晴狠狠白了她一眼,微嗔道:“你從哪裏聽說我西山景晴是這麽個貪錢、無義氣的人?若不是要讓你們團圓,我寫信給你做什麽?聽雁和我多少是一場緣分,我準備了一些東西,為他添份嫁妝。”霖芳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景晴笑笑說:“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有一個叫做琴期的女孩子要到你們兩江郡軍前效力,希望你多加看顧。”

    霖芳一口答應。

    景晴擺擺手示意她莫急,又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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