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掌聲突如其來的從一個角落爆發,然後遍及了整個競技場。


    不論男女老幼,貧者,富者,還是那些掌控了大權的國王,大將,丞相,全都霍然站起,激烈的鼓著掌,每個人恨不得將滿腔鮮血都噴出來,最後匯聚成了兩個字。


    “英雄!”


    代表整個中亞,絕地大反擊的戰勝吐蕃,不知不覺中,每一個人都把自己帶入期中了。


    “英雄!!!”揮舞著手中望遠鏡,就算曹國主這種老油條跌宕起伏之後,這會兒,也忍不住趴在了觀景台邊竭力的激動呐喊著,這勝利,來的太不容易了。


    還架在一起的馬球杆嘩啦嘩啦被丟到地上,愕然了片刻,那些吐蕃精銳牽著馬沉默的向東門退去。


    兩個人拉開了死馬,把芒鬆芒讚從馬下解救出來,可是趴在地下看著球場內跳動的皮球,芒鬆芒讚卻始終不起來,僅僅是一個勁的用拳頭敲著地麵。


    也是從滿天的攻擊中解脫了出來,七個老兄弟能站的起來的就剩四個了,加上丟了魂一樣晃蕩的宋璟,五個人默默地超一個方向聚集來,沒有歡唿,沒有炫耀,就那麽搖晃著走著,終於,都聚在了一起,沒有歡笑,卻是嚎啕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真哭出來時候卻是無比的淒涼與傷感,聽著捂著胸口坐在一邊的軍須靡,還有三個摔得遍體鱗傷的河中貴族小子也是默然低著頭,看了看不遠處狼藉的屍體,沉默不語。


    中場,皇家觀景台,後門,一個不速之客卻是緩步走了進來。


    臉上還是帶著那冷漠一切的無表情,赤瑪倫漫步卻優雅的走到了李捷幾人座椅後麵。


    “陛下,是不是應該宣布,我吐蕃是勝利者,以及與我吐蕃的和親事了?”


    這話一出,激動的趴在台邊肩膀顫抖著的李晨曦立刻不可置信的迴轉身子,滿麵怒容的尖聲叫道。


    “老天,你們吐蕃人還有沒有一點廉恥?在這裏,眾目睽睽之下也要顛倒是非?你們真是禽獸嗎?”


    赤瑪倫沒有去看她,依舊平靜的看著李捷,椅子忽然又是轉過來,歎了口氣,李捷旋即卻是對身後擺了擺手。


    “宣布,吐蕃為勝利者,大閩的和親繼續有效!”


    “什麽?大父,你……”


    “有一舍,必有一得,我說過,必須做出犧牲!”


    沒有迴頭,在李晨曦顫抖的疑問中,李捷卻是扯著同樣惋惜的安娜,頭也不迴的出了觀景台。


    “想開點,姐,事情還沒那麽壞!”李瑾卻是一副沒心沒肺模樣,居然笑著拍了拍李晨曦劇烈哆嗦的肩膀,也是轉身離去。


    “小姑娘,馬球馬球,騎馬進球,我吐蕃人最後一刻還在馬上,你們閩人在馬上的有誰?”


    還是那麽麵無表情,甚至還有些低落,赤瑪倫默默地敘述著一個事實,旋即卻是趴在了欄杆邊上,下一秒,驚愕的聲音以及滿天的怒罵一並傳了出來,迎著赤瑪倫冰涼的麵容,數不清的石塊菜葉餅皮贓物穢物如同雨點一般的被拋了上來。


    所有人都在叫嚷著:“打死吐蕃狗!”


    走廊盡頭,迴頭望了一眼還是平靜如斯的赤瑪倫,李瑾卻又是讚賞的搖了搖頭,他的瞳孔中,一股叫征服的火焰隱隱約約燃燒起來。


    丟了魂一般,李晨曦踉蹌著向門口走去,抽泣著準備去麵對她該履行的命運,可是沒走兩步,一個柔軟的身軀忽然從身後摟住了她。


    “娟兒!”


    再也忍不住委屈,頭撲進韓娟兒的胸口,李晨曦悲傷的抽泣起來。


    “謝謝你,大小姐。”


    挽著輕紗的手臂也是抱住了李晨曦的肩膀,韓娟兒卻仿佛夢囈一般,含著笑縹緲的說著:“謝謝你,把大父借給我一天。”


    “我,永遠愛你!”


    …………


    這一次的大閩大競技恐怕是般的最失敗一次了,一場血腥的馬球賽結束後,哪怕是太原王氏與本地安國王室之間因為私人恩怨而進行的精彩血腥決鬥都再引不起一丁點波瀾,一個個平民咒罵著離開了競技場,而各國權貴,如同完成公事一般,無精打采的待到了天黑。


    纏繞著河中的噩夢好像終於驚醒了一般,幾天後,最後一支吐蕃人軍隊,也隨著和親隊伍,撤出了河中。


    騎著高頭大馬,胸口還按照大閩習俗親自係著一條紅綢子,引領在和親隊伍前頭,芒鬆芒讚卻一丁點大願得償的模樣,反而顯得失魂落魄,僅僅偶爾迴過頭眺望一眼河中的千裏江山時候,能看到一丁點君主的威嚴。


    隨著撤退的,還有閩軍,三萬關寧鐵騎如同一條黑色的鐵龍那樣,再一次向西方挺進去,這個在李捷後世褒貶不一的軍隊穿越到七世紀,卻是大閩開疆拓土,為華夏耕出新的生存空間的最銳利武器。


    留下一部分人固守河中,李瑾的三萬餘閩王鐵林兼府兵亦是一路向東南行進去,太子也有太子的任務,有時候,守成之君比開拓之君更難。


    恆羅斯城東方的墓地中,兩座新墳前,撒下了燒酒,一行人也在依依拜別著。


    “宋大哥,你也真的要跟著進吐蕃嗎?”


    腦袋上還帶著淤青,瘸著一條腿的崔帕克還是忍不住挽留著:“能做的都做了,兄弟們都覺得問心無愧了,宋大哥,你還有大好年華,留下吧!”


    不過背著重重的包袱,腦袋也是包裹了一塊的宋璟卻是憨厚的笑了笑,笑著搖了搖頭。


    “當初我曾經在心裏向她許諾,不論她到了何處,不論她變成什麽樣,為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有她在,何處不長安?”


    眼看著宋璟眼中的神往,歎了口氣,再沒有勸說,崔帕克僅僅是重重拱了拱拳。


    更盡一杯酒,出關無故人。在西亞,崔帕克幾個還有屬於他們的戰爭,昂首飲盡後,幾個人騎上快馬,又是向西一路絕塵,整理了下背後沉重的包裹,宋璟亦是滿帶輕鬆的笑容向東方的雪域高原行進去。


    可是剛走出墓地,路口邊,一聲悅耳的聲響卻是忽然傳到了宋璟腦海深處。


    “胖子!”


    顫抖著,不可思議的迴過身,深怕是幻覺一樣,迴頭宋璟都是小心翼翼,可是終於,他還是完全轉了過來,一個披著胡服,俏生生的身影雙眸通紅,無比真實的站在了他麵前。


    “胖子!”帶著複雜的感情,李晨曦狠狠地撲進了宋璟懷中,敲打著他的胸脯,哭泣的述說著:“我再也不是郡主了,晨曦郡主替我遠嫁到了吐蕃!我什麽也不是了!”


    “你永遠是我的明兄弟,明姑娘!”眼角也是流露出了些許晶瑩,輕輕拍著李晨曦的後背,宋璟亦是激動而顫抖的說著。


    似乎天都為之激動,火辣辣的天氣中,居然為一對苦難之人送來了微風,吹拂著青草都微微低撫著。


    “要不要這麽狗血?”


    依靠在人看不到的樹後麵,早該走遠的太子李瑾亦是感慨的嘲弄了一句,不過堂堂太子,眼眸中都帶著些許羨慕的神色。


    …………


    真是行色匆匆,早上從恆羅斯出發,三天時間,李捷就沿著筆直的公路不眠不休南下到了新晉陽城外,興都庫什山脈以北第一重城。


    這才得以修整片刻,城外,關寧鐵騎搭起了偌大的軍帳,聯營數裏燈火通明。


    李捷的奮進這可苦了某人,夜半,蠟燭光前,李捷還在加緊研讀這些天落下的前線軍報,太子李瑾則是累的像個死狗一般闖了進來,還不敢失去禮數,狼狽的鞠躬作揖,可惜眼睛還在軍報上的李捷卻連頭都沒抬。


    “都安置好了?”


    “兒臣辦事,您還不放心嗎?阿姐肯定不知道是我的手筆,還有那傻小子,不過話說迴來,那小子倒是真是個宰輔的料子,處事果斷,忠誠執著,可勘杜斷之才。”


    也是輕騎不眠不休的趕路三天,寂寞沒出說話的李瑾都憋成話嘮了,可一番話說完,李捷卻是不耐煩的抬起頭詢問道:“孤說的是韓娟兒的家人,都撫恤好了?”


    這話倒是問的李瑾傻了眼,艱難的搖了搖頭:“韓娟兒是中州孤兒,從小被黑都收留,伴在阿姐身邊,實在是沒什麽家人能撫恤的。”


    這一次,李捷倒是沒有再責備李瑾,僅僅是自嘲的歎息一聲:“寡人自詡霸者,與和親鬥爭了半輩子,可到頭來,還不是行的漢宣帝時王昭君之事?”


    “大父,韓娟兒本來就是阿姐的替身,使命使然,理應如此,何必對此釋懷?”


    李瑾是毫不在意輕鬆的說著,聽的李捷又是一肚子怒火,眼睛瞪溜圓,看的李瑾趕忙又是把腦袋低撫了下去,做恭順狀,弄得李捷有氣沒出發,不得不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快快滾蛋!”


    “兒臣告退!”


    真是如蒙大赦,李瑾笑嗬嗬的轉頭就往門外走去,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可是知道到門口,李捷又是一聲輕聲咳嗽。


    “還有,吐蕃讚蒙是個麻煩的角色,不要去惹她!”


    聽到父親的忠告,李瑾一刹那如同看島國愛情動作片被父母抓到了一樣,僵在了門口,可旋即,濃鬱的感興趣之色還是不可抑製的爬上了他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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