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楊翊如夢初醒,薛之觀所依靠的力量根本不是警察部隊,而是遠在關中的大唐朝廷。


    從庫法城迴來一個半月,薛之觀還真是沒閑著,利用職權,從喜馬拉雅關口的駐防都尉,到沿途雨縣,孟州,得勝州驛官,巡長,團營,通過手中掌控的秘密警察權利,薛之觀或是威逼或是利誘,或者幹脆幹掉他們,為從吐蕃借道的關中唐軍提供了一條遮蔽通道。


    簡直與李捷襲擊關中的手法如出一轍。


    昨日約見四門守衛,襲殺西城巡街禦史,利用權力中樞的缺失製造監察力量的空白薛之觀得計劃可謂一環扣一環,但他的計劃倒不是那麽完美的無懈可擊,畢竟他的時間太少了,僅僅有一個半月,自能在京師附近製造些事端來釋放迷霧吸引注意力,如果早點關注,一個放大鏡形的圖譜,很能說明問題。


    不過曆史沒有假如,老楊翊的目光太關注京師了,加上薛之觀利用的官員最高不過六品,錯過了老楊翊關注的目光,諸多事纏身的老楊翊就被如此蒙在鼓中。


    或者老楊翊也根本沒想到有人會背叛閩國投靠朝廷!


    見到長孫無忌震驚的神色一閃而逝,陰沉著臉,扶著拐杖楊翊嚴肅的站起了身,蹣跚卻鏗鏘有力的走到了殿中,陰冷的盯著長孫無忌喝到:“你來此做甚,這裏是閩國的朝堂,閩國不歡迎你!”


    “閩國?”如同聽到了很意外的笑話一般,故作而然的看了老楊翊一眼,長孫無忌胖嘟嘟且紅潤的臉忽然布滿了得意的笑容,昂首仰天狂笑不止,豪放的笑聲笑的周圍一眾閩國官吏又是喘喘不安的向後退了退,楊翊眼中的陰沉,又濃鬱了幾分。


    足足笑了一盞茶的時間,長孫無忌這才收斂了笑容,略垂下頭銳利的盯著老楊翊反問道:“閩王難道不是大唐冊封的?閩國難道不是大唐的屬下?汝等莫非造反了?”


    這話問過去,一片啞然,也的確,李捷從沒有公開造反,閩國如今的國號還是貞觀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封的。


    問題是從在海外立國開疆拓土,稱製,拜官封爵,閩國已經完成了一個獨立王國的過渡,尤其是永徽政變中李捷曾經囚唐高宗一年有餘,差點改立了新帝,心理上,閩國群臣還高出關中朝廷一塊,而且在美索不達米亞,他們的王距離稱帝,稱霸世界僅僅有著一步之遙了。


    盡管心中驚疑,盯著長孫無忌肥胖的身軀,一個個朝官眼睛中依舊幾乎冒出火來。


    諸人的怒視非但沒讓長孫無忌覺得不自在,反而心裏快意無比,不光他,他身後的程務挺,還是那些大唐府兵們都是自豪的挺起胸,兩年了,他們足足憋了兩年了!


    關中一向是天下中心,甚至比中原更加重要,幾百年來,都是得關中者的天下,沒有那兒比這裏更充滿榮譽,可,滿是榮譽的關中,竟然被他們分出去,排擠出去,來自天下各地,被認為是蠻夷之地的京師控製了兩年。


    京師的影響力超過了長安,讓不知多少個關中子弟以此為恥,如今,令他們倍加恥辱的京師也被他們踩在了腳下,看著眾多閩國官員對自己敢怒不敢言,這些來自關中的熱血漢子們心裏簡直爽翻到了極點,一個個更加兇惡的盯著這些閩國朝官,瞪圓了牛眼。


    喝止住閩國群臣,盯著震怒的楊翊以及暴怒到俏麗的臉龐紅如一朵牡丹花得蕭淑妃蕭蠻兒,長孫無忌又是慢條斯理從衣袖中抽出一條鑲黃錦緞聖旨,緩緩展了開。


    “福郡王李讓接旨!”


    楊翊與蕭蠻兒立刻警告的迴過頭,坐在龍椅上的李讓卻還是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切,這功夫,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閩王殿外,忽然卻再一次變得嘈雜,混亂的喊殺聲衝天而起。


    閩國與關中畢竟不同,李治將長安弄得人心惶惶,出了事主力被擊潰後連個營救的大臣都沒有,咋一接到皇宮受到攻擊,李業詡立馬放下了清繳警察部隊,左右千牛衛馳援宮中。


    長孫無忌本來就是以快打快,突破西門後不停留的一路攻擊,再加上兵少,根本控製不住偌大的閩王宮,從喊殺聲響起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閩王殿前龍極門再一次被突破。


    暴怒的喊殺聲中,在一杆李字大旗下,騎著高聳的阿拉伯戰馬,全身披重甲,拎著馬槊殺機凜然的李敬業率領著數百千牛備身高級武官率先殺進了閩王廣場。


    “喝!”


    關中唐軍各級武官慌張的喝令中,原本列方陣包圍閩王大殿,麵向大殿的數千關中府兵步卒同樣大吼著轉過了身,刀牌手匆匆向前,數千長槊層層疊疊搭上擺成了個密集的魚鱗陣,寒光閃閃的槊鋒銳利的指向外邊。


    狂怒的篼馬在刺蝟般關中軍陣前跑了一圈,高舉馬槊,李業詡吼聲如雷的大喝著:“逆賊聽著,汝等已被本將包圍了,數十萬天兵就駐紮於此,汝等蠢賊速速放下兵器投降,否則大兵踏過,片甲不留,舉族誅殺,悔之晚矣!”


    堂堂長孫無忌被罵成蠢賊,老家夥也是老臉憋屈的通紅,程務挺則是警惕的拎著長槊出了門,邊走邊怒吼著:“這麽快!”


    這會輪到楊翊春風得意了,咳嗽兩聲,這位京師鎮守腰的挺直了幾分,嘴角流露著笑意譏諷的勸道:“長孫大人,你還是及早收手吧,看在我家閩王與汝有親的情況下,還能放你迴關中,不然的話,大兵一過,可保不準如何了!”


    “哼,笑話!”胖臉氣的漆黑,長孫無忌抬起巴掌就重重拍了幾下,片刻後,門外忽然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關中兵用斧頭劈開了一個個木桶,大桶大桶琥珀色液體被猛地潑到了富麗堂皇的閩王大殿上,聞著濃鬱的油味,楊翊與蕭蠻兒都是臉色劇變,蕭蠻兒氣憤的吼了起來。


    “猛火油!卑鄙!”


    “長孫無忌,你以為老夫怕死?”滿是皺紋的老臉變得不屑,絲毫沒理會周圍已經嚇哆嗦了的一係列文臣,楊翊昂起頭顱嘲諷道,不想長孫無忌胖乎乎的臉再一次變得得意起來,大笑著搖了搖頭。


    “楊老先生,老夫知道你不怕死,能帶領前隋驍果在關中隱匿數十年的人怎麽可能怕死,老夫也知道在場的都是閩國忠臣,也不怕死,可你想過沒有,這裏可是閩國的中樞,掌控朝廷大政的幾百號人都在這裏,一把火燒下去,閩國將麵臨怎樣一個群龍無首的亂菊?”


    “有野心的可不止唐人世家吧!”


    長孫無忌的狂笑中,不論楊翊,蕭蠻兒還是一些真正忠臣良將都是如蒙雷擊,再一次沉默的低下了頭,這一擊正好打在了所有人的軟肋上,他們可以死,蕭蠻兒也可以死,哪怕身為監國的李讓都可以死,但唯有閩國不能滅。


    那樣的話,死了他們也是千古罪人。


    楊翊已經在後悔,為什麽這時候要把百官全都召集在了這裏。


    在閩國群臣的氣憤中,長孫無忌又是拉開了長長的聖旨詔書。


    “皇帝詔曰:朕聽聞福郡王李讓勤勉柔順,雍和純粹,性行溫良,守土有功。著既冊封為竺王,朕親賜玉圭金杖,戎節滾袍,紫金魚袋,令其統領天竺朝政,欽此!”


    這一道聖旨中,兩次提到了朕,格外強調自己才是君,閩國是臣!唐高宗李治那種得意洋洋的嘴臉都躍然浮與紙上,如此刺耳的聖旨,聽過之後,所有人的臉色都是再次大變,就連七品芝麻官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說這倒旨意中長安再次壓在京師上頭,單單這個封號就很有問題,竺王而不是閩王,言下之意李治妄圖一口氣將閩國的八閩嶺南道全部剝離迴去,沒準還會染指東南亞與中南半島,僅僅承認天竺的所有權,這個結果,誰都不可能接受。


    可王國,更接受不了!


    兵部侍郎,禦史大夫,刑部尚書,一個個大臣複雜無比的迴過頭,注視著上方驚嚇茫然坐在金蓮花椅子上的李讓。


    滿是呆愣,李讓也是木然的看著下方,雖然執政有一陣了,但如此複雜的局麵,他還是不知所措。


    “竺王,接旨啊!”


    抖著聖旨,看著自己外孫,長孫無忌笑容終於變得慈祥了點,抖著聖旨誘惑的說道,幾乎與此同時,蕭蠻兒與楊翊都是慌張迴過頭,厲聲吼道:“不能接!”


    兩個聲音交織在左右,左右為難的李讓幼小白淨的臉蛋兒上都快哭出來了,這個氣氛緊張的時刻,另一個黑瘦的影子卻是在諸人愕然注視下,漫步走向了丹殿。


    “薛之觀,你!”


    又是在長孫無忌不可置信的怒吼中,薛之觀輕笑著到了李讓身前。


    “薛爺爺!”


    左右為難的李讓幹脆蹦下了龍椅,貼在了老照料他與他母親的黑衣大爺懷裏,哭哭啼啼的說道:“讓兒還不想死,我該怎麽辦啊?”


    慈祥的單膝跪下,薛之觀滿是笑意拍了李讓的肩膀,鼓勵的說道:“別哭,像個男子漢,你可是天可汗的孫子,沙汗沙閩王的兒子,怎麽能哭呢?”


    “可,可我該怎麽辦啊?”強把眼淚揉迴去,李讓眼角通紅的問著,歎了口氣,薛之觀繼續笑著拍打著他的肩膀。


    “還忘了你和薛爺爺保證的,要做一個好大王嗎?”


    在所有閩國臣撩複雜的注視下,李讓木然的點了點頭,如蒙大赦那般蹦跳著下了丹殿,噗通一下跪伏在了地上,稚嫩的童聲在閩王殿中響起。


    “臣李讓,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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