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警官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手下仍然毫不客氣地搜查了房內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根本不敢走向臥室,便虛弱地倚在大門上,問:“假如趙一平是被她失手推下去的,會判死刑嗎?”張警察愣了愣,說:“這個,這個我們隻管抓人,怎麽判得讓法院來管。不過根據我的個人經驗,雖然現在還不確定男死者是否為楊帆誤殺,但單憑殺害女死者的殘忍手段,便能以故意殺人罪判她死刑了!”我坐上沙發,頓覺全身癱瘓,在失去希望的同時,我還自欺欺人地詛咒著他們的疏忽。然而在接近崩潰時,我還是聽到了恐怖的聲響:他們扯出了棉絮,他們移開了櫃子……

    沒有聽到槍聲、嗬斥聲以及楊帆的尖叫聲。模糊之中我好像聽到了櫃子被移迴去的聲響,然後三位警察走出來,與我說了幾句抱歉的話,掩門而去。我的心狂喜不已,我的兄弟趙一平,請您原諒,我將無法為你的死而對楊帆有半點憎恨。我現在唯一想要做的,便是緊緊地抱著我的初戀,忘情地撫摸、擁抱還有接吻!

    然而櫃子裏卻沒有人,我隻能在臥室中焦灼不安地來迴踱步,茫然而不知所措。直到喝下一杯速溶咖啡,我的心情才稍見平和。漂浮在腦中的那些幻想漸次沉澱,我相信楊帆不會自戕,更不會前去自首,她將為了她的責任,為了我的愛情,同時也為了生活的美好而好好地活著。當然,為了徹底肯定自己的猜測,我給專門小組的李老師打電話詢問:“那女的自首,或者抓到沒有?”

    那邊沮喪地說:“還沒有!”

    打開門,一股寒意來襲,我無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冥冥之中來到樓頂,燃起一支煙,我又想起了死去的趙一平。在多少個百無聊賴的夜晚,我和他提著兩罐啤酒在宿舍樓頂對飲。我們一邊吸煙,一邊喝酒,一邊彈吉他。正是那麽多個或細雨蒙蒙,或月黑風高,或群星璀璨,或明月高懸的夜晚,我時不時地感受到:這個叫趙一平的朋友,比我大哥李小山還值得依賴。

    天空一輪新月,夜色恬然安詳。迴憶的線條裹挾著此時的不知所措,絲纏蔓繞。腦中仿佛塞進了一大堆亂麻,亂麻之間揉成了無數個死結,正當我被它們糾結得焦頭爛額之際,一個小小的噴嚏將死結抽絲剝繭,織出一條豁然開朗的哈達。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白色的人影在葡萄架下瑟瑟發抖。我欣喜若狂地跑過去,楊帆緊緊地握著一根竹竿,用我最熟悉的聲音吼道:“你別過來!”

    小心翼翼地迴到房間,楊帆的臉蛋被凍得蒼白不堪,而小手又嚇出了一層細汗。到洗手間整理修飾了一番,小姑娘又要忙著為我做晚飯。但這次我拒絕了,我讓楊帆坐在沙發上,替她抱了一床被子焐著,自己動手炒起菜來。

    在我和趙一平為楊帆爭風吃醋得劍拔弩張的日子裏,楊帆曾提議我們到“日租房”比賽炒菜做飯。但之前的我從來沒有炒過菜,兒時的野炊都是趙一平掌握火候與作料,我不過在旁邊撿柴、剖魚、切菜而已。那一天的飯局下來,我做的菜既不可口又不美觀,倒是趙一平的那盤火爆大腸贏得了楊帆的嘖嘖稱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敗給趙一平,我們在速度、身高、學習、長相上都旗鼓相當,但在炒菜上,我以絕對的劣勢輸得一敗塗地。在後來與夏雨戀愛的日子裏,我日日負責炒菜做飯,廚藝也越來越見嫻熟。這在當時把夏雨感動得不行,她以此來證明我的溫柔體貼與紳士作派。但實際上,每次煮好一頓飯,我都會在心裏問自己:“這盤菜與趙一平差不多了吧?”或者“這碗湯楊帆會喜歡嗎?”——現在想來,很對不起被我無意中感動的夏雨。

    那晚上我把炒菜當做一門藝術,將手下的每一盤菜當做對廚藝付出的終結。楊帆被我的煞有介事弄糊塗了,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記憶:“兩年前,你不是炒了一盤又鹹又老的黑雞丁嗎?”然後吃了一口迴鍋肉,問:“是不是我記錯了?”接著又喝了一口湯,說:“還是我的胃出了問題?”等我們將晚飯吃完,楊帆對我直言不諱道:“小峰,我真不敢相信。”

    飯飽之後,楊帆稍顯鎮靜,告訴我她下午看電視的時候眼皮跳得厲害,心中憋得難受,就想到窗邊透透氣。還真湊巧,當她無意中朝下一望時,竟然剛好看到一輛警車駛來,而且從裏麵走出了四名警察。她本打算馬上躲進“密室”,卻又突然害怕坐以待斃,於是便打開門,上了樓頂……

    楊帆虛弱地問:“我該怎麽辦?”

    我安慰她:“現在的漏網之魚很多,到處都在死人,又不是明星大腕,躲過這陣風頭就好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多少有些違心,在我心目中,趙一平遠比那些省長市長還重要。假如兇手不是楊帆,我將用我的生命去報複那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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