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謄驚訝於公孫宇這一刻表現出來的模樣,完全沒有平日裏的女氣,也沒有如今女裝的美麗,而是一種讓人沒辦法小瞧的悲壯。


    “心字燃盡歎晚來風急,紅塵裏,三千恨難及,憑他華發葬心空悲戚,秋風起,何處有綠衣?”


    方嬤嬤的心難受極了,他喜歡那個人,所以為了保護對方的聲譽,沒有說出名字,哪怕是屈辱的扮作女人跳舞,他也這般的心甘情願。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為其已。”


    舞畢,笛聲漸漸停止,這一刻,所有人對公孫宇的看法,都改觀了。


    想起方才郭品先追問公孫宇喜歡的女子是誰,公孫宇又羞又怒卻終究沒有說出來,如今看來,公孫宇為了那個女子,實在是十分的保護。


    當下,眾人也明白了公孫宇的底線。


    換迴男裝後,遊戲繼續。


    席遇捏起色子,輕輕一轉,石桌上,數雙目光緊緊盯著色子。


    “啊呀,是六。”


    席遇有些惋惜的把色子遞給了流夢。


    流夢略微一轉,四。


    緊接著,景謄二,秋葵五。


    輪到呂然的時候,呂然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唾沫,其實他已經摸出一些門道了,不過他當然不會告訴眾人,捏起色子,輕輕一扭。


    待色子停下來後,眾人無語了。


    “啊,一!”


    呂然高興地差點跳起來,這證明了,他摸出來的門道,是對的。


    眾人失望且羨慕的望著呂然,但沒有人是緊張的,因為呂然生性率真,不會提出什麽奇葩問題。


    “郭公子,失敬失敬。”呂然抱了抱拳,聲音略帶一分不讓人察覺的敵意。


    郭品先挑眉,和眾人一樣,有些意外。


    “不敢,不敢。”


    呂然朝公孫宇笑了笑,隨即發難道,“公孫公子的童子身是被哪個女人所奪?”


    亭子裏,安靜了下來。


    郭品先差點掛不住臉上的溫和,僵硬著一抹笑,噎的進退不得。


    公孫宇十分不給麵子的拍桌大笑,“哈哈哈,好問題,好問題啊!”


    這一刻,公孫宇很讚同方嬤嬤今日所說,這呂然,果然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啊!


    呂然見公孫宇笑了,心中寬慰了許多,其實,他和公孫宇之間,有許多誤會,借機解開是好的。


    席遇和景謄是憋著笑不敢表現出來,低著頭,肩膀壓抑著抽動。


    “郭公子,請迴答。”呂然學著方才郭品先那樣,不溫不火,咄咄逼人。


    郭品先暗暗歎息,沒想到呂然和公孫宇表麵看起來如此不和,實際上竟如此守望相助,這其中,不知是家族和家族之間的商議呢,還是兩國君主的態度?


    早知如此,剛才他就不那樣故意刁難公孫宇了,現在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必須選擇迴答,因為他肯定,如果他選擇懲罰,呂然肯定會讓他扮女人跳舞。


    “咳咳,第一次是在友人的酒宴上,喝醉後,交給了美姬。”


    眾人有些吃驚,郭品先城府極深,為人謹慎,酒後亂性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麵對眾人的質疑,郭品先十分無奈的連連搖頭,“說起來十分丟人,由於是最好的友人的酒宴,所以沒有提防,不想,酒裏有迷藥。”


    眾人鄙夷的看著郭品先,撒謊有些水準好嗎?既然是最好的友人,怎麽會下迷藥在酒裏呢!


    見大家不信,郭品先羞憤欲死,硬著頭皮解釋道,“說來慚愧,那時在下二十四歲,還未成婚,還是童子之身,友人爹娘恐我斷袖,便聯合起來算計了一道。”


    “哈哈哈,二十四歲還是童子之身,沒懷疑你不舉都算好了!”公孫宇拆台的大笑不止,痛快至極。


    郭品先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隨即壓了下來,不動聲色的迴擊道,“公孫公子如今,不也是童子之身麽。”


    公孫宇一噎,惡狠狠地拍案而起,“但本公子也才十七,比起你的二十四,差遠了!”


    郭品先還想說點什麽,卻被呂然打斷道,“遊戲繼續罷!”


    郭品先氣憤,但也無奈的作罷。


    這一輪投擲色子,是景謄得了個一。


    景謄人緣不錯,所以眾人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會問呂然這麽一個問題,“呂然公子,不知怎樣的女子能入你的法眼呢?”


    呂然愕然的望著景謄,想不到啊,想不到!景謄看起來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結果竟然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眾人吃驚的目光並沒有讓景謄臉紅,很顯然,之前所有人對景謄的認識實在是太膚淺了!


    輪臉皮厚,舍景謄其誰?


    呂然尷尬的紅著臉,努力的想了想,才慢慢道,“首先,她的武功不能比我低,其次,她不能是個蠢女人,差不多了。”


    景謄有些無語,這迴答也是史無前例的,“呂然公子,你確定這就是你的擇偶標準?”


    呂然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認真道,“是啊,我癡迷武功,如果對方不懂武功,或者比我弱,我就會覺得無趣,我希望以後,是有人和我一起練武,當然,像我這樣聰明的人,怎麽可能接受一個蠢人呢?”


    眾人樂了,呂然果然也是個奇葩!


    丫鬟當歸聽到呂然的迴答後,麵癱一樣的臉上,有了幾分淡淡的變化。


    接著一輪投擲,席遇得了一,沒有意外的問了景謄,“若心愛的人,背叛了自己,會如何處理?”


    在場的丫鬟,麵色集體變了,尤其是方嬤嬤,情緒外露的讓敏感的郭品先多看了幾眼。


    景謄怔忡了下,隨即苦笑道,“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或許會原諒,但心,真的會碎。”


    眾人驚訝的望著景謄,倒是席遇,半點也不吃驚,景謄是個十分實心眼的人,認定的人,就算殺了他,估計也會選擇體諒對方的苦衷,原諒對方。


    如此的赤子之心啊!


    最後一輪,是公孫宇得了一。


    公孫宇想了想,決定問席遇,唯一一個沒有人問的人。


    “席遇公子,我問的問題可能十分偏激,但絕對沒有其他意思,還望勿要放心上。”


    席遇有些意外,還以為公孫宇會刁難郭品先呢。


    “無妨,既然是遊戲,便當不得真。”


    這般的度量和氣量,生生的把方才的郭品先給比了下去。


    郭品先不以為然,他的確是個擅長偽裝的人,但席遇又何嚐不是呢?在女尊的靈溪國裏,能劈出一方天地的人,簡單到哪裏去?


    “如果你愛的人背叛了你,然後遇到了危險,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你選擇怎麽做?”


    公孫宇目光幽深,語氣認真。


    坐在旁邊的方嬤嬤臉上的表情在一點點的龜裂開來,為什麽,為什麽他會問別人這個問題,是因為察覺到什麽了嗎?


    郭品先不動聲色的看著方嬤嬤的表情變化,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強烈。


    這個方嬤嬤,恐怕是個冒牌貨。


    平湖見郭品先懷疑上方嬤嬤,心中暗暗著急,卻又不敢做什麽,麵對引起懷疑。


    席遇顯然也沒想到,公孫宇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但他也不覺得為難,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在這一點來說,他和景謄的想法是一樣的,選擇原諒是因為愛,而不是因為不難受。


    “如果是我心愛的人,就算她背叛了我,兩人隻能活一個的話,我會選擇讓她活下去。”


    公孫宇笑了,席遇和自己,是一類人。


    其實,這幾天他冷靜下來想了很多,墨葶的出現的確太過巧合,包括那個令牌,她竟然這樣大方的給了自己。


    連同那夜突如起來的刺殺,怎麽看,都像是,在逼著他用令牌。


    或許墨葶有苦衷和不得已的任務,但不得不說,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的心,真的會碎。


    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她好好的。


    哪怕也許,有一天,她奉命令來殺自己,他也不會拒絕。


    死,其實一點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到死,都不能讓對方愛自己那麽一次。


    氣氛沉重了起來,呂然有些不適應的開口道,“今天遊戲先到這裏吧。”


    眾人起身,紛紛告辭。


    郭品先把一張紙條,趁人不注意,塞給了公孫宇。


    公孫宇狐疑的看著郭品先瀟灑的背影,不明所以。


    天色漸漸深了起來,西苑裏寂靜無聲。


    公孫宇沐浴的時候,展開了手裏一直緊握的紙條:方嬤嬤是冒牌貨,小心性命。


    一抹苦笑漸漸暈開來,難怪這幾天總覺得方嬤嬤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嚴厲。


    能做到如此不動聲色,除了墨葶,他想不到其他人。


    所以,這次,她是來取自己的性命,迴去給沐親王交差嗎?


    雖然想過這個可能,可當這個可能變成現實的時候,總是痛的那樣難以接受。


    起身,隻穿上中衣,公孫宇頭發也不絞幹,失魂落魄的把外邊守著的方嬤嬤叫了進來。


    “嬤嬤,去把玲瓏醉全部拿來,今夜,我要暢飲一番。”


    方嬤嬤皺著眉頭望著公孫宇,雖是酷夏,但頭發也不能不絞,隻穿著中衣就喝那麽烈的酒啊,“公子,容老奴幫你絞幹頭發罷!”


    公孫宇微楞,隨即點點頭,“好。”


    方嬤嬤拿著厚厚的毛巾,一點一點的幫公孫宇絞頭發,今晚的公孫宇,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半個時辰後,方嬤嬤起身,把偏房的玲瓏醉,一壇一壇的全部拿來。


    公孫宇依舊不肯穿上外衣,也不肯束發,隻是幽幽的望著方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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