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雲: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世間諸事常逢巧,無巧不成書。

    話說一日當今聖上臨朝問政,早有忠順親王奏上:上月初三,三院審定,賈政發配雲南大理,服役二年。賈赦,賈珍,賈璉發配西域伊犁,昨日已動身。賈赦之妻,邢氐上月十七病死在獄中已料處。現在獄中尚有一些眷屬,奴仆在押,候旨定奪。聖上言道:主子們既已定罪發落,眷屬,奴撲無須再行關押,知會刑部一並都放了罷!忠順忙答應:遵旨!聖上又問:聽說當日赦,政之母在你等查抄之時病故,你們是如何理料的?忠順連忙迴道:迴陛下,臣當時經查悉兒孫平時之所為,她多有不知,且又病故,家中主仆俱都收監入獄,無人料理後事,臣隻得命屬下買口棺木,將其收殮,送入祖林安葬,因當時他卒之中,未及奏明聖上,擅作主斷,望聖上降罪。聖上道:卿此舉甚妥,她終是功臣之妻,兒孫之過,想來對她多有隱瞞,卿給她棺木,又埋入祖林,也算罷了。聖上言罷,問眾臣,有無本奏,聖駕便拂袖退朝。

    再說忠順親王散朝迴府之後,即命人去到刑部請刑部侍郎馬永輝。一時馬永輝到來,先與忠順王爺見禮,王爺賜座,小侍從送上茶來。忠順言道:咱們算白忙夥了一陣,馬永輝會意,笑而不語,忠順又道:當日聖上雷霆萬鈞,下旨命我等速將賈府人等拘拿重辦,我領旨速速將兩府主仆人丁收監入獄,查抄家產,封閉府第,革除爵位。誰知聖上一暴十寒,事後,卻把此事擱在腦後去了。當時我還拾個棒槌認作針(真)呢!幾次上朝奏請聖上示下定奪,聖上隻哼了一聲,不見下文我也不敢多問。後來我漸漸看出聖上的意思,是不想追究了。前次上朝,我拭著上奏:將賈政發配雲南大理服役二年,想探探聖意這一迴聖上總算開了金口道:你們看著辦罷!你想,聖上這話的意思不是明擺著嗎!事後我想:看情形賈赦,賈珍,賈璉三人也別重辦了,送個人情得了。便知會三院,將三人也判個流刑,發配邊外伊犁服役,賈赦三年,賈珍兩年,賈璉一年。今日早朝,聖上聞奏不動聲色,你也看見了罷!又命我知會你,將在押人等統統放了所以剛才我說咱們白忙夥了一陣。馬輝微微笑道:王爺您還不清楚聖上一向是雷聲大,雨點小。依下官看,隻怕賈家已後還有翻頭呢!看來,世態難料啊!忠順冷笑道:什麽世態難料!是當今聖上的心思難料罷了。二人會心一笑。馬永輝問忠順王幾時放人?忠順道:你迴去就辦罷馬永輝起身告辭笑道:這倒也好,免得成天來人迴稟,裏頭哭鬧死活不休,惹人心煩。這下幹淨了。言罷告退,忠順在盤龍椅上欠了欠身。

    馬永輝迴到刑部之後,即命書辦造冊登記,逐一一提問賈府眾人,奴仆中,有的欲投親靠友,有的思家迴鄉,有的則願另擇主子,等等不一。刑部俱都發給路費,放其出獄。

    都說李紈,賈蘭母子二人,今日也被開釋出獄,出了牢門,天青氣爽母子心中舒暢,李紈心想:這會子,上頭咋又想起放了我們?不知老爺太太,寶玉,鳳丫頭等等此時是關是放?又想著今日雖被釋放出獄但家產府第查抄一空,此時我母子何處安身?京中雖有幾處親朋此刻人人自危,躲避不及,今日我母子這付嘴臉怎好前去?想來想去隻有迴南邊家鄉。雖然娘家無人,尚有幾處故舊,或可暫且棲身。母子倆來到長街,打算先尋一飯鋪,用些膳食,再作去處。二人正往前行走,忽見對麵駛來兩輛轎車,來到二人跟前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兩個年輕女子,走到李紈麵前,忙行禮叫道:這不是大奶和蘭哥兒嗎?李紈一怔,再一細看,原來是麝月,秋紋二人。遂忙問道:你二人這是從哪裏來?麝月笑道:剛才我在車子裏老遠看著像大奶奶和蘭哥兒我問秋紋,她也說像您,到了跟前,果然是您老人家和蘭哥兒。這會子奶奶要上哪去?李紈見問,眼圈一紅掉下淚來,便道:今兒早上才放出來李紈剛說到這裏,隻見倪二從後邊走了過來。麝月忙給李紈介紹說:這位是倪大家。又給倪二介紹,這是榮府珠大奶奶,寶二爺嫡親嫂子又指著賈蘭,這是蘭哥兒,寶二爺親侄兒。倪二忙上前給李紈見禮,問道:大奶奶此刻要往哪裏去?李紈苦笑道:今天才出獄,京裏無處投靠,正準備往南邊去尋找故舊安身。倪二聞聽拍手笑道:大奶奶南邊您老就不用去了,這裏不是說話之處,大奶奶快上車,讓麝月姑娘,把你們府上近日接連的喜事告訴您,保管大奶奶會大樂的。此時隻見李紈怔怔的站著,心想:府裏的人等,死的死,逃的逃,賣的賣,五零七散,如今還能什麽喜事呢?麝月,秋紋二人過來一邊一個摻扶著李紈,笑道:大奶奶別再想啦!快隨我們上車,到車上聽我倆慢慢告訴您老人家咱府裏近日喜事,說罷,麝秋二人架著李紈上了車。賈蘭隨倪二上了後一輛。

    李紈上車之後,便急著詢問麝月到底是什麽喜事?麝月抓著李紈的手笑道:大奶奶南邊您老就不用去了,眼下奶奶的親人就要和您團聚啦!李紈越發納悶,遂笑道:你這小蹄子竟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到底是什麽親人,你到快點說呀!麝月還是不慌不忙笑道:大奶奶莫心急,聽奴婢慢慢道來。秋紋一旁捂著嘴笑道:大奶奶您瞧!麝月這蹄子,這會子把她狂的。原來麝月平時最是知道李紈是個好性兒,所以才敢如此,也是出於高興之故。

    於是麝月便將寶玉被開釋出獄後,有幸找到了襲人,後來寶二奶奶也放了出來,襲人得知後也接到她家和二爺團聚。二太太在獄中因病當今聖上也開恩釋放,即被水月庵靜虛師傅接到庵中調治去了。前幾天二爺,二奶奶,襲人姐姐小紅等都庵中給二太太見了麵請了安。麝月又將史湘雲,平兒二人遭遇得救說了一番,現都住在襲人家中。最後麝月又將自己和秋紋前天被倪大爺托人從牢裏買出來,今天正送我倆去襲人家中,誰知這巧,卻遇見大奶奶和蘭哥兒放出來。這是菩薩的保佑,老天爺的安排。看來咱府的災難就要滿了。李紈聽了又是激動,又是難過。雙手拿掌,口中不住念佛。

    說話間,車子已來到紫擅堡襲人家門前,車子停了下來,倪二下車叫門,許忠開門見是倪二,便笑道:倪二爺您老辛苦的很呐!又見門前停了兩輛轎車,車上有女眷,倪二不等許忠通稟,徑自來到大廳前,舉目一看,嗬!滿滿一屋人,正圍著大桌吃飯。寶玉見倪二站在院中便知有事,忙起身笑道:倪爺快來入席,倪二不便多說,隻道:二爺快出去接人罷!眾人愣然,襲人道:定是又有府裏人來。遂站起身來往外走。寶釵,湘雲,平兒,小紅等也齊跟了出來。寶玉走在前頭,來到門外,李紈等人已下了車。寶玉一眼便看見李紈,後又看見賈蘭,麝月,秋紋。寶玉不由脫口喊道:這不是大嫂子嗎?便趕忙過來,緊緊抓住李紈雙手,眼淚一湧而出。李紈也緊握著寶玉的手含著淚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時後邊眾人都也趕到。寶釵一見李紈忙過來推開寶玉,緊緊握住李紈的手說道:大嫂子你怎麽才來呢!一邊說一邊眼淚簌簌掉了下來……湘雲,平兒,襲人,小紅等過來將李紈團團圍住。此時李紈隻覺如夢,如幻,過了半響,方說了一句:我不是在做夢吧!寶釵搖著李紈的手道:大嫂子,你沒做夢,真的是我們賈蘭忙迅來跪下給寶玉,寶釵磕頭,寶玉拉了起來。麝月,秋紋走過來要磕頭,寶玉忙攔住。一手抓住麝月,一手抓住秋紋言道:你倆幾時出來的?襲人忙過來,用手攬住麝月,秋紋二人肩膀笑道:你兩個小蹄子,隻和二爺說話,也不理采我。書中交待:麝月,秋紋二人和襲人的感情與眾不同。皆因當初她們在賈府一塊兒長大。襲人大她們兩歲。所以她倆把襲人當作自己姐姐看待。襲人先侍奉老太太,後來又侍奉寶玉,寶玉搬進大觀園怡紅院之後,她倆才被派來侍候寶玉,一切禮規全由襲人調教,所以她們之間原比別人親蜜些。此時,麝,秋見襲人過來攬著她倆,便不約而同撲倒在襲人懷裏,撒嬌似的哭著說:姐姐還說我們,你隻顧一個人在家受用,我倆在牢裏受苦姐姐也不去看看我們。襲人流著眼淚說道:妹子呀!皇天作證,自從得知咱們府裏出了事,你們收監入獄受罪。姐姐我哪一天不哭到半夜,枕巾哭濕了,又暖幹,暖幹了,又哭濕,茶不思,飯不想,再說我又不知你們關在哪裏,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好拋頭露麵,四處打聽呢!

    這時,隻見倪二從院子裏走出來笑道:我在院裏站了這半響,總不見奶奶姑娘們進來,原來你們在這裏敘家常呢!寶玉也笑道:正是呢!我們大家隻顧說個沒完,卻忘記倪大爺還站在院內等咱呢!於是眾人拉拉扯扯進了院。寶玉在李紈耳邊低聲說:太太在廳裏等你們呢!李紈忙道:寶兄弟,你怎麽不早點說?李紈三步兩步急忙奔向大廳。來到廳裏,隻見王夫人坐在大桌後邊,旁邊還坐一老嫗好像劉老老。李紈匆匆走到王夫人麵前,卟通跪撲在王夫人膝下大哭起來。王夫人先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待李紈來到跟前,跪撲在自己膝上,這才看清是李紈,遂抱住李紈的頭,兒一聲,肉一聲哭了起來。哭了多時,寶釵過來勸住李紈,湘雲勸住王夫人。王夫人拉起李紈。李紈過來見過劉老老,王夫人叫李紈一旁坐下,賈蘭過來給王夫人磕頭,王夫人將賈蘭摟在懷裏,心肝兒肉又哭了一陣麝月,秋紋二人過來給王夫人磕頭,王夫人命快起來說話。大家歸了坐巧姐過來給李紈磕頭,又見過賈蘭。李紈將巧姐摟在懷裏,好一陣難過言道:你娘終還是去了。又見平兒坐在一旁,遂笑道:平姑娘姐兒往後托付你了。平兒忙站起來言道:大奶奶這話平兒可擔當不起,我們做下人的隻知道往後盡心服侍好姑娘才是,怎敢受托付二字。李紈哭道:我說這個平姑娘!如今都到什麽時候了還一口一個下人,現在咱們都一樣,都是平民百姓,還講什麽上人,下人再說,當初她娘在時,姐兒還不都是你照料一大半,如今她娘去了這會子同著太太的麵,依我說,你就是姐兒的親娘,我看沒有人會說啥,如今大太太已不在了,將來她老子迴來,我當家給你倆口子圓了房。今天在這兒先討太太示下。隻見平兒臉臊得通紅,低下頭道:這個大奶奶才來到,說這些做什麽!大家都笑了起來。

    王夫人笑道:如今我也老了。精神大差,又經了這些事事故故心也靜不下來,哪裏還能想到這些呢!遂轉過臉對寶釵道:剛才你大嫂子的一番話,正合我意,平姑娘哪一點比不上鳳丫頭?我看隻有比她強。王夫人遂命巧姐過去給平兒磕頭叫娘,巧姐剛要過去行禮,平兒忙一把將巧姐摟在懷裏,流著淚道:莫折殺我了!萬萬使不得!李紈道:太太發了話,還能收迴去不成?平姑娘你就受用了吧!巧姐爭紮著還是給平兒磕了頭,叫了聲娘!一屋人全都拍手歡笑叫好!

    王夫人又問起李紈出獄經過,怎麽和麝月秋紋遇到一起?李紈便將出獄後,因京裏無處安身,打算去南邊尋故舊且住。誰料在大街上卻遇見麝月和秋紋,方得知太太,寶兄弟等都在這裏,這才隨她們前來。王夫人聽了口念:阿彌陀佛!這正是老天爺保佑讓你們相遇啊!要不然錯過了,今後天南地北,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呢!寶釵一旁笑道:世間的事,盡人事,還是要聽天命的。王夫人點頭。寶釵又道:如今太太上了年紀,心也不淨。今天正好大嫂子來了。這裏除了太太,就數大嫂子你為長,今後這裏一切事務,就由大嫂子作主定奪,讓太太多養養神,保保身子。李紈沒等寶釵把話說完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是從何說起?我才來咋到,又從未管過家計,拙嘴笨舌往日在府裏,你們也知道,都是鳳丫頭主事經理。再說,這裏是襲人姑娘的家,我隻不過是在這裏寄住,怎好管人家的家計呢!湘雲接言笑道:大嫂子您不知道:前天襲人姐姐死活非要把她這個家交給寶姐姐經管,寶姐姐學您一樣不答應,她就跪地不起,寶姐姐沒法,隻得暫且接了,並說以後有合適人來,定轉交。今天大嫂子您來了,在咱們隊裏您居長,當初您和三姐姐,一字並肩王,兩人把園子裏管理的有條有理。連老太太都誇你呢!王夫人笑道:寶丫頭,雲丫頭說得也是,襲人誠心誠意,把家計托付你們代她料理,別屈了這孩子的心,這裏你是長嫂,你就接了罷。她們也不會旁觀,當初你和探丫頭管園子時,寶丫頭還不是協助你們。再說咱們這一大家子,也不能白白在這裏吃人家的閑飯呀!襲人一旁連忙笑道哎喲!太太您這話叫我襲人在這裏如何站得住腳呀!大家都笑了起來。

    且說這李紈年輕守寡,青眷虛度,心已如枯木死灰,自來與世無爭,溫淑嫻靜,幸有一子,平日唯知一心教養兒子長大成人。是出了名的菩薩奶奶。今日在這一輩裏,自己居長,眼下又沒有個男人,寶玉雖是,又不中用,於是沒法,隻得接了。此時隻見劉老老笑著走過來道:大奶奶您來了這半日,我老婆子想問奶奶個好:總瞅不著空兒。李紈忙起身笑道:老老恕我失禮!理當先問候您老人家才是。您老看看,我來了這半日,不知招平哪一頭的話好,隻是騰不出嘴來問候您老。李紈迴頭叫賈蘭給劉老老見禮,劉老老忙拉住賈蘭的手笑道:哥兒越發出息了,這時,王夫人將劉老老千裏迢迢花了許多費用,才把巧姐兒從瓜洲贖迴來。不幸她娘病故,母女未能見麵。老老將姐兒收養在她家,昨日寶玉,平兒才將姐兒接迴來,因老老舍不得姐兒,故一並都接了來。今兒早上她們又到閹中將我接來大家相見,可巧你們又來了,劉老老插言道:這是太太平日吃齋敬佛,菩薩保佑你們一家子得團聚呢!

    這時襲人已命廚房又重安排兩桌上好酒菜。小紅和二巧三人將殘席撤去重新調開桌椅將兩桌酒菜擺上。上麵一桌坐的是:王夫人,劉老老,李紈,寶釵,史湘雲,平兒,倪二見滿桌俱是女眷,便要起身告辭。寶玉急忙拉住不容分說,硬把倪二按在自己上道坐下,倪二還要推脫,王夫人笑道:倪大爺,不要客氣了,在坐的人多是您救助過的,您是我家的恩人,今天若不是您的幫助,我這媳婦孫孫,必是淪落天涯,我娘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您隻管坐著,老身我還要敬你酒呢!倪二隻得坐下笑道:老夫人言重了,我倪二是個粗人,奶奶姑娘們的事故,正巧碰在我麵下,我不過是跑跑腿,傳傳話罷了,怎敢言恩字?說句見笑的話,若是往日,府裏的事我倪二想出點力,還夠不上呢!王夫人笑道:倪大爺過謙了。有恩就是有恩嗎!又道:寶玉,你代我給倪爺斟酒,倪二忙站起身道:使不得!理應先給老夫人斟上才是。王夫人道:罷喲!現如今咱們都是平民百姓了,休再講那些理念。

    寶玉給倪二斟上酒,又過來給劉老老斟酒,劉老老隻是推讓不下,寶玉笑道:老老莫推讓,您是我家大恩人,委實應該敬的。劉老老笑道:二爺再莫提我們什麽恩呀,德的,俗話說:沒有花,哪來的果?當初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們接濟我們,說也奇,自那之後,地裏莊稼,連年遇上風調雨順,得了好收成。狗兒出去做幾趟生意,都得了手。咱們說,這不都是托府上的福?若不是這緣故,我們哪有力量顧及姐兒喲!寶玉迴身給王夫人斟上酒,又給李紈倒酒,李紈站起忙去接酒壺笑道:讓我自己來,何勞叔叔呢!王夫人旁言道:今天你們幾個隻管坐著,就讓寶玉給你們斟。寶玉挨著次序:給李紈,寶釵,湘雲,平兒等一一斟了酒。下一桌便是襲人,麝月,秋紋,小紅,巧姐,賈蘭,青兒。襲人索性叫巧玉,巧環也坐下一塊吃。二巧謝了座。

    席間王夫人看了看眾人,遂笑道:這是怎麽說呢?怎麽竟把襲人姑娘擠到下一桌去了,正經。人家是這屋裏的主人,我們倒坐了正座,人家坐了偏座。襲人聞聽,忙起身走過來笑道:太太這話折殺我了!在坐爺,奶姑娘們,哪個不知,我襲人自小在府裏長大,現在我的這個家,都是府上所贈,此刻我襲人能和太太,爺,奶姑娘們平起平坐,太太,爺奶姑娘們坐下吃飯,我也同樣坐下吃飯,這已經出了格,照禮太太,爺,奶用餐,我應站在一旁伺候才是,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天底下這規矩怎麽能改?這會子府裏有了難,主子奴才就不分了那還是個什麽人?襲人接著又說:前天我同著二爺,二奶奶,雲姑娘麵前起了誓願,如今爺,奶姑娘們有個難處,奔了我來,這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我覺得我襲人又是當年的襲人。今天我盡這份家底和太太,爺,奶姑娘們一起過,永不分開,過一年,我侍奉爺奶一年,過十年,我侍奉爺奶十年,過一輩子,我侍奉爺奶一輩子。這樣,我襲人將來死了才能閉目。還有,有一朝一日府上如能重見天日,複了勳位,太太,爺奶姑娘們迴了府,我襲人死活也要跟隨太太爺奶迴府,再侍奉爺,奶到老,玉函若不願意去,我隻要他一紙休書,反正我是鐵了心的。襲人說到這裏,眼淚流了出來。李紈忙過來用手攬住襲人的肩膀,一麵掏出手絹替她擦淚。笑道:你的心思,怕誰還不知道,這會子又說起小孩子話來。現如今你已是蔣大奶奶了,誰還敢讓你侍奉呢?襲人聽了一時臉漲得通紅含淚道:大奶奶又打趣俺,剛才我說的全是心裏話,若不信,隻見襲人從頭發抽出一根玉簪,一折兩截。這時寶釵,湘雲,平兒都忙過來怨道:你這又何來!大奶奶剛才說的不過是句戲言,難道我們還會不相信你?襲人道:我也不是怕爺奶姑娘們不相信我,今天我特意在太太麵前再複個誓,將來太太爺奶奶迴府,太太也好作主帶我走。王夫人歎道:襲人姑娘,你看看我們老老小小十來口子,住在你這裏,每天吃用全靠你們,我們家的事,聖上已聖斷,我們全家如今能都放出來,已是聖上隆恩,往後我們這些人還不知是怎樣個著落呢!哪裏還能帶你迴府喲!襲人正色道:不能迴府,太太爺奶姑娘們永遠住在這裏,我正好侍奉太太爺奶一輩子呢!

    這時,王夫人轉過臉對劉老老言道:襲人這孩子,自小進府,我看她長大,人老誠,心實在,言語行動穩重,先前侍奉老太太,老太太見她安穩,就叫她照管寶玉。我很是放心。現在麝月,秋紋兩人都在這裏,當初不都是她調教的。直到如今兩人還是穩穩當當沒有多的言語。劉老老經王夫人對襲人這一席讚說,忽又記起那年自己醉臥怡紅院之事,多虧她妥為理料,自己才沒有出魂。此刻聽王夫人誇他,劉老老正中下懷,遂笑道:太太說的一點不假。那年我去府上,老太太留我逛園子,我就看中這姑娘,模樣兒,說話行事叫人打心眼裏喜歡。大戶人家千金小姐,我也見過不少。這會子同著太太,奶奶姑娘們,不是我老婆子說句狂話,還真沒有見過有一個比得上襲人姑娘風采呢!襲人紅著臉笑道:老老把我誇上天,掉下來摔死呢!眾人都笑了。

    一時王夫人又歎口氣說道:說起襲人來,我又想起當日晴雯那丫頭,模樣兒生得是比她們幾個好些,眉宇口角有點像林丫頭。針綠女紅也巧,隻是那張嘴不招人喜歡,我看不上,覺得有些輕狂,便打發她出去。後來聽說出去不久病死了。現在想來她雖然平時嘴巴不大讓人,也是爺娘生成的,但在寶玉屋裏多年,也沒有怎麽樣倒也是個心直口快的正經丫頭。想來她那病多半是出去後屈慪所得。還有金釧,王夫人說到這裏眼睛已濕了。此時,襲人見寶玉低著頭,大有潛淚下之狀,忙插言道:事已過去多年,太太這會子提它做什麽,沒的,倒讓大家不開心。襲人故意把話岔開又道:太太您瞧!這滿屋裏大都是咱府上的人,我做夢也沒有會想到今生又能和太太爺,奶姑娘們聚在一齊呢!老太太話到八十多歲,駕鶴西去,也算高壽,隻是走得不是時候,後來聽說是當今聖上賜給棺木收殮,送入祖林安葬。老太太百年,能受皇恩賜葬,實在不容易,也算風光了。隻是林姑娘不該去的這麽早,劉老老聽了忙問道:姑娘才說的林姑娘是不是那個生得極標致的女孩?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襲人點頭道:是的,隻見劉老老拍手道:姑娘你今天不提起,我是再不會說的。不過今天說了也無妨。記得那年我跟老太太逛園子,我乍一見這姑娘就嚇一跳心說,天下竟有這標致的女孩,我活了這大歲數還是頭一迴見到呢!心想:莫不是天上仙女兒下凡?又見她嬌嬌弱弱,我就想:人生得太俊了,隻怕不能長久。果不是小小年紀便去了。

    一時眾人默默無語,寶玉伏在案上幾乎不能自控。劉老老見此情景,忙笑道:太太爺奶姑娘們,你們千萬別難過,隻聽我的,這位林姑娘絕不是凡人,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兒或是王母娘娘跟前的玉女,下凡來人間耍一耍,到時候便迴去了。因為,那年我見她,就覺得她與別的姑娘不同,身上像有股仙氣似的。眾人聽了都哈哈笑了起來。這時寶玉忽然記起,上次在夢中,見到林黛玉的情形,心說這老婆子聽言果然不差。林妹妹可不是絳珠仙子下凡一遊,寶玉想到這裏,轉悲為喜,不再過於難過了。

    這時襲人一旁笑道:老老剛才說林姑娘是神也罷,仙也罷,姑娘已去了多年也就罷了。隻是現如今活著的人,三姑娘雖然嫁得遠,說不定哪天忽然迴來走娘家也未可知……可四姑娘這麽久,至今音信皆無,究竟落到何處何方?連點影兒也沒有。王夫人歎口氣說隻怕是在哪個廟裏出了家嘍!此時忽見劉老老用手拍著自己的頭言道:你瞧我這個記性!巴巴把這件事忘的死死的!眾人忙問何事劉老便把上迴去瓜洲尋找巧姐時在瓜洲城外一石橋旁遇見惜春,僧衣僧帽,四處化緣。當時我拉著她叫她惜春姑娘!她不理我,我說你們賈家出事了,她說:什麽假家,真家你認錯人了,說罷,甩開我便匆匆走開。我追了老遠,也沒追上,因當時要急著找姐兒,就把這事丟開了。迴來後趕上二奶奶病故,這事那事一攪混,竟把這事忘得幹幹淨淨。虧得剛才襲人姑娘提起四姑娘來,我這才忽啦想起這事,我估量四姑娘這會子一定還在瓜洲。

    眾人聽了大喜,寶玉站起來立馬要去瓜洲找惜春。寶釵笑道:二爺總是急腳風似的,便是要去,也要大家商量一下,怎樣個去法瓜洲離此千裏之遙,長途跋涉,你隻身一人前去,誰能放下心呢!須得有兩人結伴同行,遇事有個商量,相互能照應才是,眾人齊聲讚同。

    王夫人道:既是老老剛才說在瓜洲見過四姑娘,這總算有個尋處四丫頭往日在家,丫環婆子侍候著,可憐如今一個人飄流在外,又是個姑娘家,如何使得!事不宜遲,就以剛才寶釵所說,隻是同去之人須得是個爺們才好,可這會子上哪兒去找爺們呢?倪二笑道:在座各位都是奶奶姑娘們,蘭哥雖是爺,又太小,說不準我陪二爺走一趟如何?寶玉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倪爺這些時又救人,又送人來來去去辛苦得很。如今再要隨我千裏迢迢去瓜洲,如何使得眾人也都齊聲說:不敢再勞動倪大爺了。大家越是客氣勸阻,倪二愈是執意挺身。就在這個當兒,忽見許忠來報:蔣大爺迴來了。寶玉聞聽急忙和倪二迎了出去。隻見蔣玉函風塵樸樸走進院來,懷裏抱著一捆五色鮮豔尺頭,後邊車夫也抱著一捆,許忠趕忙過來接過玉函尺頭。玉函隨寶玉,倪二來至大廳,舉目一看,嗬!真是高棚滿座,老少滿堂。隻見襲人站在一老婦人身後。這婦人雖然衣著平常,但儀態不俗。玉函估計定是寶玉之母王夫人,襲人唯恐玉函怠慢,趕忙抽身過來言道:這是太太,玉函忙上前打躬施禮口稱:老夫人金安!王夫人見玉函身材適中,麵目清秀,便知是襲人女婿,遂欠身哭道:蔣相公一路辛苦了,襲人又過來給玉函引介:劉老老,李紈,麝月,秋紋及蘭哥兒,巧姐兒等。玉函一一見過,大家坐下。襲人命二巧將尺頭抱進去。

    這裏,王夫人笑道:蔣相公,您瞧!我們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來煩擾你們了。實在不過意啊!玉函忙欠身笑道:老夫人說此話,令小侄慚愧之極,自得知府上出事之後,我和襲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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