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杭州路,張家府上密室。


    張繼先和張士誠望著前麵前一個死人,死者並無什麽異常。隻是死得很突然,很蹊蹺,但名醫仵作都檢查不出什麽。然而對於這兩人的意義卻不平常,因為他們的兒子,父親就是這樣死去的。


    張貞看著眼前兩個麵色平常,眼神裏卻有著掩蓋不住仇恨之意,周圍散發著弑人的氣息的爺孫,不禁有些不敢說話。


    “張貞,說說看。”大少爺張士誠語氣冰冷地開口,顫抖壓抑得很好。


    “大少爺,我按照拿著您給我的那張清單。強製喂食了這個人一年,如果他吐出來就再喂食一遍,一餐不少。昨天一年期限剛好,這人就突然暴斃了。我絕對沒有做其他任何的事,這個人的死於我絕對無關。”趙貞戰戰兢兢地說道,生怕這兩人歸罪下來。


    “好了,我知道了。沒你事了,你下去。”趙貞第一次看到大少爺如此冷冽地說話,他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心有餘悸地退了出去。


    待到趙貞完全離開,張士誠再也憋不住了。他癱坐到桌子上,望著那具屍體,默默流淚,不發一聲聲響,讓人心疼。


    一樣在默默流淚的趙繼先走了過去,抱著這個從父親突然離世就一直堅強到現在的孫子,憐惜不已。被抱住的張士誠終於卸下所有堅強的盔甲,趴在爺爺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如果沒有張家廚子酒後失言說:“做了一輩子的菜,從來沒有做得那麽奇怪。副總管張德副總管一個月拿一張單子讓他每頓按照上麵的菜做給老爺吃。”被張聚發聽到,張聚發向張士誠報告。


    如果沒有那位廚子覺得稀奇把清單保留下來,張士誠讓人開始暗中監視副總管張德,並讓趙貞秘密按照清單喂食一個“藥人”,直到看到今日的景象。


    張士誠也許一輩子都會以為,父親張傳江真的是“遭天妒”才英年早逝的。


    雖然從小父親便忙於生意,可是他的時間安排總是會安排出兩個小時來陪伴和教育張士誠和他的弟弟們。


    他小時最喜歡的就是父親領著他們幾兄弟在後花園肆意玩鬧,春摘野花,夏捉蜻蜓,秋撿落葉,冬玩飛雪。玩累了,還有母親早已準備好糕點甜食,梅子果汁。


    他每當現在實在是身心疲憊,想趴下歇息一會的時候。想起那些時光,總能恢複滿身精力,繼續為張家而奉獻自己的一切,守護父親好不容易開創的這一切。


    那一天,在張家所有的記憶中永遠不能忘懷。當他和弟弟士義上完學,讀完書準備去找父親學習如何經營生意的時候,卻看見父親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他們倆還好奇為何往日勤奮守時的父親怎麽今日會偷懶了呢,也不多想迴頭跑去叫母親拿一件衣裳來給父親禦寒。


    可帶著母親來到書房後,母親愣住的神情讓他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母親跌落在地上,碰倒了花瓶,被花瓶劃傷手腕卻仍舊雙眼無神地望著父親。


    他們倆嚇得哭了起來,哭父親的無動於衷,哭母親的失落無神。隨後他們看到趕來的爺爺,以及下人。然後救是盡是白色的葬禮,葬禮之後母親也憂傷過度離世,然後又是一場盡是白色的葬禮。


    幾天之內他們便失去了父親,母親,年紀尚小他們完全反應不過來。


    失魂落魄,還未恢複的張士誠被弟弟的哭聲喚迴了神。


    他看著三個哭泣的弟弟,默默扛起了父親的擔子。


    張士義則徹底迷失,流連青樓,借酒澆愁。張繼先白發人送黑發人,差點一臥不起,張家看似要散了。


    這時的張士誠才剛剛十六歲,他穿起堅強的盔甲。用盡全力把持著張家的方向舵,使他不被這滔天巨浪吞噬。


    這幾年,對外他,成熟得體,溫和待人。打理張家的生意也目光遠見,如魚得水,成為東南商界眾人齊齊稱讚的經營天才。


    可是每當別人稱讚完,後麵加上的“可惜了,你爹。”這句話時,緊繃的身體表示出他永遠忘不了那恐怖的“白色葬禮”。


    對內,他悉心照顧祖父,認真教育弟弟,和善對待仆人。所有人也都從心底敬重這個年紀輕輕的大少爺,隻有弟弟張士義。流連青樓,不思進取,讓他十分“恨鐵不成鋼”。


    痛哭了一會兒,滔天而起的仇恨之意使張士誠冷靜了下來。


    “爺爺,我一定要查出幕後主使。報仇雪恨!”張士誠咬緊牙根,一字一句地說道。


    “此人如此歹毒,我必將他抽筋薄皮!”張繼先眼裏透露出年輕時的兇性,握緊拳頭錘向桌麵。


    “來人,把這具屍體風光大葬了。”張士誠最後看了一眼那具蒼白的屍體,迴過頭走向書房。


    張傳江的書房,張家的禁地,現在是張士誠的書房。


    “張奇,你起來。把你這一年監視張德的情況細細說來。”張士誠望著地上跪著,長相平凡的張奇慢慢說道。


    “大少爺,這一年張德最常去的地方有三個,老爺的陵園,城南風雅酒樓和城西瘦西湖。”張奇起身,望了一眼張士誠又低下頭說道。


    “瘦西湖?”張士誠疑惑望向張奇。


    “是一座青樓,張德常常跟著二少爺過去。”張奇解釋道。


    “除了我爹陵園,其他兩處都調查清楚了嗎。”張士誠眉頭展看,繼續問道。


    “風雅酒樓是杭州城內一座百年酒樓了,我自己,又派了三個兄弟輪流跟著張德進去。坐在他旁邊觀察他的舉動,發現他隻是純粹去買醉的,並無任何異常的舉動,也沒有人跟他碰頭。”


    “至於瘦西湖,張德每次跟二少爺過去,二少爺都會給他叫一個姑娘,開一個雅閣。我們怕驚擾二少爺,就不敢近身觀察了。瘦西湖的幕後老板,我們倒是查了出來,是明教江浙舵的的產業。”


    “明教,明教是嘛!我張家跟他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此毒手?張奇,收網,把張德抓起來。我要好好問問他!”張士誠手緊緊抓著椅角。


    張家,水牢。十字架上綁著一個人,他的麵前站著三個人。


    趁著微弱的燭光看過去,十字架上掛著一個麵目全非,不成人樣的身體,站著那三個人則是,一老者,一壯年,一少年。


    “張虎,喚醒他。”少年冷冷吩咐道。


    那位壯實的中年男子,拿起木桶舀起旁邊的冷水,朝十字架上的人潑去。


    那人被冷水刺激到醒,一睜眼就開始喊著:“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受不了了,我什麽都說,放過我吧!”


    “老太爺,我按照您的吩咐。什麽也不問,嚴刑酷法折磨了他三天了。”張虎抱拳向老者說道。


    “這是以往船上用來逼問海盜水賊藏寶地的辦法,百試不爽。”老者向少年傳授到。


    少年迴過頭,冷冷看著十字架上的人:“張德,我就問你一句,你也隻有一次機會。到底誰指使你的。”


    “大少爺,大少爺!我錯了,我張德被貪欲蒙蔽了雙眼!我也很後悔啊!老爺對我那麽好,那麽信任!我什麽都說,隻求大少爺能給我個痛快。”


    “張虎,放它下來。”張士誠麵不改色道。


    “那年,一個叫宋安的來拜訪老爺,我領的路。他一路上待我很客氣,並不把我當下人看,跟我稱兄道弟。臨走前還送了一隻金戒指給我,並不許我推辭。還讓我有空可以去城北永興當去找他喝茶聊天,要給我介紹一家好姑娘。”


    “有一個下午,我剛好閑下來。我想了一想,禁不起誘惑,便去了城北找他。到了城北永安當,他果然待我很是熱情親切,並介紹了一個姑娘給我。姑娘長得很合我意,而且她也表示願意嫁給我。”


    “但她娘開的彩禮錢有點高,我大概估計了我存下的錢,仔細算了一算,大概還得兩年的月例才能達到。可是他娘跟我說隻能等我一年,如果我不能答應,他就要將女兒許配給別人。我心灰意冷,毫無辦法,這時宋安說他願意先幫我墊一年的錢,等以後我有錢再還他。”


    “我當時差點沒給他跪下了,對他那叫感恩戴德。隨後我興高采烈地迴府了,準備好好幹一年,然後迎娶她。”


    “之後的日子,宋安也沒叫我幫他辦什麽事,我對他的感激之情越發深了。直達一天,他拜訪完老爺離開的時候,我照例送他出府。”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麽,跟我說道:趙德小弟,我剛剛送了一張養生食譜給張老爺,跟他說好了。放在禮盒裏,你一定要拿起來。然後每天要按照禮盒上的菜單,給你們老爺準備吃食,這樣才有功效。因為他說老爺已經同意了,我也沒起疑。迴頭打開禮盒,拿起那張單子便吩咐廚房開始做了。”


    “後來,我也有拿著那張單子,給府內醫師看了,醫師也說那張單子上的食物都是一些稀疏平常,但多吃是有益身體的。”


    “老爺吃了一個月後,也沒什麽不良反應。還誇了一次我,說這些吃食頗為合口。第二個月,宋安照例來拜訪老爺,又吩咐我又送來一張單子。我也沒起疑,繼續吩咐廚子了。之後十個月,每個月宋安都會來一次府上,送來一張單子。而我每個月也都會拿著那張單子,吩咐廚房安清單為老爺準備吃食。”


    “然後,那天,老爺突然離世。我雖然悲傷,也沒懷疑什麽。直到,我拿著禮金,去往城北永興當。看到屋去人空的場景,我失落而歸。後來慢慢越想越不對,老爺從來接受別人的禮物,迴頭都會讓下人收在一邊,並不會真正去用。為何對宋安的食譜就接受了呢,而此時宋安突然離開杭州,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大少爺,老太爺,我說完了,心願也盡了。我對不起老爺,我下去地府一定好好侍候老爺,下輩子,下下輩子,我趙德永世會好好報答老爺的。”趙德望向張繼先,張士誠,愧疚一笑。張開嘴,伸出舌頭,咬了下去。


    張士誠看著地上趙德的屍體:“趙虎,厚葬他。”離開了水牢。


    出了水牢,迴到書房。


    他召來趙奇:“趙奇,找到那個宋安。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


    “是。”趙奇重重一抱拳離去。


    他拿起一方白如玉的壽山石印章,望著上麵刻著“張傳江書”四字,一字一字說道。


    “張家有仇,不共戴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皇帝朱元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夕雲恬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夕雲恬淡並收藏大明皇帝朱元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