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刃將那東西扒拉起來一小塊,跟蠟油似的,很軟。 他跟我提了一下蜃草的來曆,我一聽,立刻明白,為什麽周玄業二人都說我們是被楊名給坑了。


    相傳海中有種海獸,名叫蜃獸,能吞雲吐霧,幻化成海市蜃樓,蜃受長期活動的地方,很容易長出一種海草。據說這種海草,是接著蜃獸的排泄物生長的,所以叫做蜃草。


    這種草通體雪白,如珊瑚,又似膏蠟,處理過後可以長久保存,點燃它,便能幻化出蜃樓,讓人墜入蜃樓夢境,直到活活困死,或者蜃草燃盡,方才能從蜃樓中出來。


    據說蜃草隻有南方極深的海域中才有,而蜃獸則歸南海龍王管轄,古時候取蜃草的人,都要穿一身手工製作的偽裝服,將自己偽裝成蝦蟹的模樣,以躲避南海龍王的明察秋毫。


    那時候有大戲班子,每個大戲班子,都有些自己壓箱底的絕活,其中‘壁仙’就是一種比較高端的戲法,專門演給有錢人


    壁仙,大部分是一個屏風,上麵貨繪著樓觀宮宇,或繪著仙山紫蘊,變戲法的人,請一個貴人上來,讓他盯著屏風他:如果可以進入屏風的畫裏,你想去哪兒。


    那人指出一片景致,變戲法的人,就拿著把扇子衝對方麵門上一扇。那扇子的扇骨裏有夾層,做成了類似火折子一樣的東西,打開前頭的蓋子朝人一扇,就會有一陣薄霧襲過去,這時,那人便進入蜃草製作出的蜃樓裏,盡情遊蕩宮宇了。


    世人管這種戲法,稱之為壁仙。


    《聊齋誌異》裏,也記載過一個關於畫中仙的事兒,後來就有人推斷,那壁畫中其實沒有仙,很可能是那書生無意中吸入了蜃草,所以才有了入壁仙,與畫中仙子顛鸞倒鳳的經曆。


    而現在草地上留下的這種白色物質,細聞之下,還有種非常奇特的淡香,也就是說。


    此刻,楊名連人帶帳篷都不見了,而我們哪裏是在什麽雪山中,分明還紮營在郭紮錯旁邊。很顯然,紮營以後,那小子就點燃了蜃草,自那以後,我們所經曆的很多東西,或許都是假的。


    就連那個三米多長的女鬼,八成也是假的!


    我就說嘛,這地方怎麽會莫名其妙跑出個女鬼來。想到此處,我立刻記起了傅安,如果那之後的經曆都是蜃樓一夢,那麽傅安的失蹤,豈非也是做夢?


    我立刻摸出神位,喊道:“大哥!你還在嗎!”沒人迴答我,但那種奇特的心靈感應,讓我非常確定,傅安還在神位裏。周玄業這時查下,皺眉說:“它好像又受傷了。”頓了頓,他接著又露出恍如大悟的模樣,說:“我明白了,是這小鬼救了咱們。”


    譚刃微微點頭,時間,道:“我們在帳篷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是晚上的十點。蜃草燃燒非常緩慢,不燒個十天八天是不會完的,咱們能這麽早醒過來,沒活活睡死過去,應該是那小鬼想了什麽辦法,讓蜃草提前燒完了。”


    難怪當時在‘雪山’中,我們睡一覺起來總是感覺越來越冷,合著我們完全是睡了一天一夜,不冷才怪!這地方海拔高,溫度低,活動是必要的取暖手段。如果躺在這兒一天一夜,肯定得凍出好歹來。


    但此時,我的身體卻沒覺得有什麽異樣,自從吃了那顆珠子後,我的適應力一下子變強了,當然,這該死的高反除外。別人都沒事兒,就我有事兒,純粹是跟我作對的。


    這會兒傅安虛弱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一麵暗暗鬆了口氣,一麵又趕緊去裝備包裏摸香,打算給它上貢,不管怎麽說,總比失蹤強。我們剛才起來的急,沒注意其它的東西,但這會兒我鑽進帳篷裏一找準備,頓時發覺不妙:裝備少了一些。


    其實少的並不是太多,隻丟失了一些登山裝備和一套潛水裝備,應該是楊名拿走的。等周玄業進來後,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地圖也丟了!


    譚刃從裝備包裏拿出了吃的,我們在蜃樓裏雖然吃飽喝足,但真正的身體卻是一天一夜粒米未進,這會兒緩下來,其實感覺虛的有些厲害,我便接過來吃了。


    吸完一炷香後,神位中傳出了一個非常模糊的聲音,很顯然是傅安想跟我們說話,但它現在太虛弱了,無論怎麽說,我們都聽不清楚。最後周玄業發話,讓它別再折騰了,好好修養著,並且囑咐了我一句:“它幾次受損,不能再讓它受傷了,不論什麽情況,不能再讓它離開神位,知道嗎?”


    我趕緊點頭,決定不能再隨便讓傅安出來溜達了,就這麽一個大哥,雖然現在有些心理扭曲,時不時要折磨我一下,但若灰飛煙滅,我恐怕就找不到第二個對我這麽好的鬼了。


    當下,我們一邊吃東西,一邊商量著對策。


    其實地圖丟了到不是太要緊,周玄業那智商跟開外掛一樣,這種本身就不複雜的簡單手繪地圖,他早就記在腦子裏了。裝備雖然丟失了一些,但都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一路上堅持堅持,也不打緊。


    但現在讓我們不解的是,那個楊名,到底是什麽來頭?


    周玄業嚼著牛肉幹,說:“這年頭,還懂得這些戲法蜃術的,隻怕也是有些淵源的世家。”


    譚刃道:“恐怕不止如此。這蜃草能迷住我們,但迷不住那小鬼,他的這番動作,那小鬼肯定是知道的,一定會出手阻止……”他這人向來不喜歡多言,說話說一半,但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在傅安受傷了,它是為了讓蜃草加快燃燒才變成這樣的,還是說,是被楊名弄成這樣的?


    隻可惜,傅安現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疑問,也隻能暫時壓下了。


    周玄業又道:“還有第二點,他放倒我們,到底圖的是什麽?謀財害命?他拿的那點東西,價值還沒有這蜃草一克貴重,自從采蜃草的方法失傳後,這東西,可是有價無市了。”


    我也覺得奇怪,別的東西不拿,又為什麽偏偏拿走了地圖?


    難道……他的目的地跟我們一樣?


    “莫非,他也想去小扶桑?”


    譚刃道:“地圖上又沒有寫名字,我們認識後,也沒有提過這些事,他怎麽知道那是小扶桑的地圖?”這問題還真是一針見血,那張曾隊手繪的地圖,估計隻有我們三個知情人才,他拿去又能有什麽用?


    肯拿出一根蜃草來將我們放倒,已經是下了大本錢,更不可能是什麽謀財了?


    至於害命……當時我們三人都被蜃草迷住了,如同他真的要害命,完全可以在睡夢中結果了我們。


    那麽,他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麽?


    就在我們討論這個時,傅安突然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很急切的似乎想攙和我們的話題,想要說些什麽,但太虛弱,聲音時高時低,斷斷續續,哪裏聽的清楚。


    我心知它肯定是知道些什麽,但這會兒瞧它這麽急,我都有些不忍心,便道:“大哥,你別急,等修養好了再告訴我們也不遲。”


    傅安這才安靜了一些。


    一番分析下來,我們對這個楊名大致有了個推斷:首先,他的出身肯定不凡,絕對不是他自己口中所說的那樣;其次,他沒有害人性命的嫌疑,周玄業估計,他應該隻是想給我們一個警告。那蜃草究竟是一整支開始燒,還是半截開始燒,我們誰也不知道,但後者的可能性應該大一些。如果想讓我們死,直接下手就行,何必浪費蜃草。


    三來,傅安如果不是為了撲滅蜃草而受傷,那就很有可能是被楊名給弄傷的,而且楊名還手下留情了。用周玄業的話來說,能將傅安傷成這樣,說明本身實力就不俗,再加一把力,滅了傅安都是沒問題的。


    但楊名沒這麽做,顯然又是手下留情了。


    這樣一分析,我心中的怨憤之氣,反倒少了一些。人似乎就是這樣,一個人一但好事做多了,哪怕隻做了一件壞事,立刻就會被人厭惡;而一個惡人壞事做對了,哪怕做了一件好事,也會讓人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大概是人的一種劣根性吧。


    由此做人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麵麵俱到,否則隻會將自己逼得如履薄冰。


    商議完畢,譚刃掏出了一枚硬幣,擲了個卦,說:“知道名字,知道時間,就好找了。”這種卜卦方法,是比較簡單的,算出來沒那麽精細,但應急還不錯。


    很快就有了結果,二十七卦,失物往東北方找。


    東北方,豈不就是……


    我心裏咯噔一下,道:“老板,他也進山了。”


    譚刃不鹹不淡吐出兩個字:“廢話。”


    周玄業道:“收拾東西,明早前進山。”這情景,和我們在蜃樓中的情形還挺像的。


    譚刃也起身,臉色很不好果進山遇到姓楊,譚刃要給他好楊名既然會靠蜃草來陰我們,很顯然是不敢跟我們正麵衝突的,接下來即便遇上了,我們隻要小心提防,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了。


    當即,我們三人收了帳篷,打著手電筒,開始在黑暗中,朝著極遠處的雪域而去。


    此刻雖然它,但我們都知道,它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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