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的十四歲生日收到了我人生第一份生日禮物,正規的生日禮物——一隻八音盒。
鋼琴似的八音盒蓋子上印著一個黃色的笑臉,像極了李嵐。李嵐送給我人生中第一個生日禮物換來了我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
然後她告訴我:她要出國了。
正如我會輕易的在芸芸眾生中挑選了李嵐作為我的朋友一樣,別人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未來。不過令我感到遺憾的是:她的話一出口,表示她的選擇已把我輕輕的拋棄。
這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所以我並沒有在一個星期後李嵐生日那天送給她任何東西。我有權力選擇不送,雖然我知道她也許在深深的渴望著這個東西。
本來在那個擁抱過後,我會有下一步的動作。可是一切都錯過了。我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當時不再衝動一些,也許這樣,她可能不會離開。
我們在以後的時間裏冷處理我們的關係。曾經打開過的心忽然一下子又緊緊的閉合起來,把太多的事情擋在了門外,隻是擋不住迴憶。
我開始拚命的學習,讓有些空曠的大腦再重新的充盈起來。
一切都變得好快!我還沒有記憶,就已經遺忘了。
32.
我留了下來就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每天十二個小時的學習時間讓我精疲力竭,連夢裏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無怨無悔。我無悔,但我無法無怨。
我在不經意間看見了寶貝兒的日記。沒敢多翻,短短的幾行字就足以讓我驚奇。寶貝兒對於這一段難熬的日子竟然沒有絲毫怨言,取而代之的是美麗的每一天,沒完沒了的每一天都是美麗的。
她用兩個人的愛情撐起了兩個人最為艱苦的時光,把晦澀的日子變成了洋溢著快樂的一天又一天。相比於他們,我感覺我是在耗日子。在每一天開始的時候,自己心裏念叨著今天是幾月幾號;在一天結束的時候,又會長出一口氣。
從清晨到夜晚,一天在疲憊與虛無中度過,全無青春的活力和朝氣。
無法看到鐵旗是我心中的痛。雖然算起來他並不是什麽和我太親近的人,隻是我認的一個小弟弟,卻給我的精神狀態帶來巨大的影響,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說一句誇張的話:有一種兩地分居的感覺。
但好在兩個校區相去不遠,隻要我有時間,我還是可以看到他的。
我可能有時間嗎?
33.
姐姐又來找我了。看著她甜美的笑容,我感到很慚愧:我竟然一次也沒有去看她。雖然我不能完全了解,我還是能感到她甜美笑容背後的落寞。我想,這是我的錯。
我覺得,我應該多多的去看她。
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的感覺總是很難受的。但為了去報答別人對你的關心、對你的愛,我必須也去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比如騎車去看看姐姐,比如忘記李嵐。
關於李嵐的印象已經模糊的可以了。即使目光還能停留在那個女孩兒身上,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具有穿透的力量了。
她也沒有正眼看過我。
我想,我們所謂的愛情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應該會留下一些東西在腦海裏的。一個大體的輪廓,一種淡淡的感悟在心中、在腦袋裏,它們應該永遠不會消失。
甚至它們即使飄散到世界的角落,也不會把我心中的這一小片拽走。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偉大的時間,任何人也逃脫不了你的擺布……
那個組織聖誕聚餐的女孩來找我問有關李嵐的事情。她把手攏在嘴邊,輕輕地說道:“李嵐最近怎麽迴事?有點消極……”
我搖頭。
“不知道。你對這個這麽感興趣?”
她連忙跑開:“沒事沒事,我這不是關心嘛!”
我想李嵐還沒有告訴別人她的去向,那麽我也不便宣傳。
我這個人的優點之一就是想問題時思路清晰,有大將風範。
在放學的時候路過一家常去的音像店,裏麵正在放一首老歌《大約在冬季》,正宗的齊秦版本。
我很想唱它,對李嵐唱。在她身邊不經意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輕輕地哼起,然後迅速的離開。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李嵐會不會把它放在心上?或者是她會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裝酷的時候要考慮好結局,才不會被人看做犯傻。
34.
做了一個夢:
我深深的跌入一個用花瓣裝填的陷阱中,遭到了花叢中蛇的追咬。在一個英俊的獵人的幫助下,我得以從陷阱中逃脫。然後他把我帶到他的小屋,酒足飯飽之後,我要求和他幹那種事情,他突然甩給我兩記耳光,把我從夢中打醒。
我不是周公和弗洛伊德,也不想成為周公和弗洛伊德。所以我無法對這個離奇的夢做出合理的有效的解釋。
清晨怪夢之後再也睡不著了。穿好衣服後便坐在窗前背單詞。
昨夜的夢讓我精疲力盡,,這樣低質量的睡眠不僅不會緩解我白天的疲勞感,反而會加重它。早知這樣,熬個通宵看書也是好的。
一個個煩人的單詞在我大腦外邊飛來飛去,就是不進去。我一氣之下扔掉書,躺在床上幹瞪著天花板。
我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昨夜的那個夢。
為什麽我沒夢到白馬王子?為什麽我沒夢到我身披白色的婚紗?為什麽我沒夢到和鐵旗在一起約會?
為什麽我這樣一個單純的處女會夢到別人對我動粗?這實在令我難以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就這樣想著想著,便睡著了。直到一會兒媽媽把我從床上揪起來,然後一通訓斥。
我就又疲憊的睜開雙眼。用涼水洗洗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似乎每個人都是呆呆的。路上的、家裏的、學校裏的,每一個人都努力的在做出一副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知道的表情。看著他們,我想哭又想笑。
奇怪的是隻有老師不是呆呆的。他們仿佛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無比興奮的感覺。他們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在這個都市人普遍虛弱的今天,教師這個職業值得研究。
真希望天氣能夠快快的變冷,這樣就可以凍著一些人,整個人群也就顯得不那麽麻木。至少,有一部分是畏縮的。
35.
五點四十分的時候,我在床上。而李嵐在天上。
我不知道李嵐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反正我是處於亢奮的形式中,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我現在有一種悶的感覺。
如果我在乎她,我應該早已淚流滿麵;如果我不在乎她,我會在黎明的夢裏繼續扮演我應該得到的角色。可惜我現在兩種感覺都沒有。
我隻是感到從心到喉嚨全部被堵住了,想咽咽不下去,想哭又哭不出來。這是一種何等的感覺啊!它是不是對我的懲罰?
在李嵐對我說她要出國以後,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幾天後我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流著淚請她留下來,然後我們擁抱,或者在機場她的最後一眼看見了我,飛機起飛了,她卻留了下來,或者是我在某個地方坐著注視著她,直至她消失在這片國土,或者在飛機飛走的那一刻我坐在她家門口,讀她寫給我的信而淚流滿麵。
想都沒有想過我們會是這樣一種方式在進行我們的天上地下的告別。
我默默地念道:“再見。”
突然一股酸酸的力量侵入了心髒,使它一下子收緊了。同時,那種無力的、呻吟般的感覺刹那間傳遍了全身。
我為一個人哭泣過,也為一個人傷過心,卻從未有一天如今天這樣,留下的印象最深,酸楚也最多。
想起了姐姐拍著我的頭說的那句話:“早戀可不好……”
也許對於我這樣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兒來說,戀愛有點早,也太過於幸福,幸福得無法讓我在激情過後迅速的迴複。
可惜我一直認為它不是早戀,可惜他沒有等到我長大能夠證明的時候便結束了。
一翻身跳下床來,穿好衣服洗完臉吃過早點後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學。
雖然不用上學,但是九點半在動物園裏的植物試驗基地的活動還是要去的。然而盡管我起了個大早,我還是遲到了,這讓我很鬱悶。鏟土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我把土灑到了學姐的腳上。
“你長沒長眼啊!我這昨天剛刷過的鞋子!”
一向溫文爾雅的學姐今天突然變得如此暴戾,我想一定是有其它不關我的因素。
果然,兩位師兄湊過來小聲地說:“別惹她,她失戀好幾天了,誰惹她誰倒黴。”
學姐馬上瞪著他們倆,大家都一起沉默起來。四個人默默地幹著活,誰也沒多一句廢話。這讓種植區旁邊的珍稀動物護養基地的馬來熊與褐馬雞們,終於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安靜的星期六。
天空中一架飛得很低的飛機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隆隆”的從我頭頂上掠過。
我的心髒突然軟了下來,酸酸的血液肆無忌憚的匯入心室,我的眼中忽的模糊一片。
這雖然是早戀,但畢竟還是戀。以後有人問我,我就會把這段故事成為我的初戀。同時,我的初戀也以失敗告終。
靜下來幹活的效率很高,因此本該繼續賣力的時候我已在家中。我擺弄著那個印著笑臉的八音盒。這是我第一次打開它。
盒子裏的音樂竟是《婚禮進行曲》,這一點,我應該問問李嵐是不是故意而為。可惜,我似乎已經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36.
我總是微笑著看著寶貝兒和小張牽著手在校園裏徜徉。站在教學樓外部的樓梯上眺望著他們,微笑著送去祝福。這種樣子時間長了,竟也有了落寞。
除了那個弟弟鐵旗,沒有一個男生能夠讓我想起,能夠讓我在最累的時候重新煥發出活力。我想寶貝兒在痛苦的時候一想起小張便會痊愈吧。小張也應該一樣。
這或許就是精神的魅力。愛情不是必須的,卻是必需的。我在渴望中壓抑著,因為我不能夠找到真正在我心底種下一顆種子的人。
我不祈求它能發芽、開花、結果。隻給我一個希望就好。
我忽然想到,我該去見一次鐵旗了。
鐵旗的樣子讓我嚇了一跳。他的穿著並沒有什麽特別,但原來似乎可以看得見光芒的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灰塵並不來自於空氣,而是來自於他的心中。眼睛也受到影響,本來清澈的眼底也一下子變得渾濁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問:“你最近怎麽了?”
他不情願的答道:“沒……沒什麽。”
我看得出來,他有一些事不願對我說,而這件事似乎很傷他的心。我想是感情方麵的事吧。因為他隻有在這方麵才肯傾注心力,自然受傷也會最深。
我說:“我現在學習太忙了,一直沒空來看你,以後恐怕也會很少來。你自己好好學習吧,高考完了我想我會有時間的。”
“沒事……我……你考上大學得請客啊,嗬嗬……”
我很痛苦的看著鐵旗,看著這個受傷的少年,而自己又無法幫他擺脫痛苦。除了祝他一切順利如意外,我不能做更多的事。同時,我也開始埋怨起那個傷他心的女孩:為什麽要讓他如此痛苦?
37.
在我沉淪於李嵐給我帶來的痛苦的過程中,姐姐來了。她已經兩三個月沒見過我了,我都快把她忘了。
可我還是沒忘。當她心事重重的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一眼就看出困擾她的問題所在:感情空虛。
我沒有問她什麽問題,怕一旦觸動了她的傷處會令她更難過。她也隻是草草的跟我寒暄幾句後轉身離開。
我討厭別人摸我的頭,可在她輕撫著我的頭發的時候,我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種厭惡的感覺,隻陶醉在她滑膩的手指中無法自拔。
李嵐已經離我而去一個多月了。荒唐的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國家。即使想學習那個國家的語言來告慰我的思念之情也無法做到——我不可能把即使是最常見的幾種外語都學過來。
不過她最有可能說英語。美國,英國,加拿大,澳洲都是留學的熱門國家。
可惜英語我已經連續兩次考試不及格了。所以我更希望她去個不說英語的國家,比如地中海邊的法蘭西或者意大利。
一想到李嵐能夠在地中海的和風與陽光下快樂的漫步在海邊沙灘上的時候,我就無比的向往著那裏。如此的渴望並不是為了李嵐,隻是由於那在我心裏如畫的風景。
當然,像我和姐姐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去外國定居。地中海不過是一個太長的寄托而已。在一個如我般沉緬在生理上的迷茫和心理上的空虛中的人的心中,總會有一個美麗的事物承載著心靈最後的根據地。
但我記得姐姐跟我說過:美麗的故事總是在最美的地方結束。
做夢的時候,心飛啊,飛啊,就飛到了一個陌生的、美麗的地方。38.
最後秋天終於落下來。
我已經達到了一個生理上的極限。隻有極少數如寶貝兒那樣能夠分心的人才會安然的麵對這樣的困難,並可以笑著踱過它。
我這樣的,就很難。
快快樂樂的寶貝兒非拉著我在高三最後的新年聯歡會上唱一首歌。我本不願唱,但因為小張的感冒讓寶貝兒策劃的對唱變成了泡影,為了不讓她太過於失望,我也就沒有再繼續堅持我的態度。
有的時候,我太在乎別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
寶貝兒這幾天似乎隻有兩件事可做:送賀卡和選歌曲。為了答謝我跟她唱歌,她特地送了我一個最大的賀卡。然而漂亮的賀卡讓我對於她不厭其煩的反複試歌無話可說,這幾天心裏一直都是躁躁的。
最後,寶貝兒選了一首《我願意》。本來我的聲線就和王菲有些相像,這首歌纏綿的曲線又是適合我感性一麵的。我對於她的選擇還算滿意。
於是寶貝兒一到下課就在位子上輕輕地唱著:
……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每一次寶貝兒唱起這首歌,小張就聽入了神,閉著眼睛,滿臉都是幸福。
39.
我在這一年的新年接觸了網絡。和其他的人不同,我在網吧中隻是上一些極為尋常的門戶網站,對很多人趨之若鶩的聊天一點兒也不感冒。我有自己的風格和愛好。這是獨特的個性所造成的。這種個性並不所謂的那麽“前衛”或者貌似流行實則媚俗——媚俗這個詞來自於一本叫昆德拉的人寫得挺黃挺看不懂的小說中。
我說:永遠的時尚就是反時尚。我從骨子裏鄙視跟風的人,有時候即使自己喜歡也要克製自己的欲望,盡管這會很難受。但這是美妙的。
記得有一次,我穿那種很流行的在膝蓋靠上一點的兩側有大口袋的肥褲子,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怕影響活動,就把褲口的帶子紮起來,收在腳踝上麵。本來那褲口是不能紮的,否則就影響了這種褲子的本意。然而我清楚地記得,第一天所有人看我的眼神是詫異,第二天是無視,然後褲口紮成和我一樣。
從那時候起我就想了兩件事:第一是我的意誌真的是很堅定;第二是我真的是個天才。
網上的消息和各種被稱為“帖子”的東西令我的眼睛驟然明亮了許多。從此我一有時間和金錢,就會向那家名叫“花蝴蝶”的網吧奔去。
我固執的認為,曾經在小學得過全市奧林匹克編程金牌的我以後會和這種冷冰冰的機器打上一輩子交道,並且十分親密。這是因為網絡的出現。
40.
聯歡會那天寶貝兒又使我慌張了一次。在唱歌的時候,寶貝兒竟然授意小張把燈關掉了。我一下子發不出聲來,是寶貝兒把本應我唱的第一句唱起來,才避免了失聲的尷尬。
唱著唱著,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全部都是針紮似的刺痛。我急忙把顫抖的右手從寶貝兒的手裏掙脫出來。我的心髒是優良的,一定是某種潛藏的感情突然湧了出來。
於是我索性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唱歌。我竭力去搜尋他的容貌,那身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發得不清楚。最終,眼前又是空空如也。
你是誰?為什麽出現卻又不肯示真麵目?為什麽勾我魂縈卻又不給我指路?你是想傷害我還是想救我?為什麽不迴答?!
不知不覺間,一粒極為晶瑩的淚珠從右眼眼角滑出,卻停留在臉上。
我迅速將它抹去,在燈光再次開啟時換上了一副可愛的笑臉。
鋼琴似的八音盒蓋子上印著一個黃色的笑臉,像極了李嵐。李嵐送給我人生中第一個生日禮物換來了我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
然後她告訴我:她要出國了。
正如我會輕易的在芸芸眾生中挑選了李嵐作為我的朋友一樣,別人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未來。不過令我感到遺憾的是:她的話一出口,表示她的選擇已把我輕輕的拋棄。
這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所以我並沒有在一個星期後李嵐生日那天送給她任何東西。我有權力選擇不送,雖然我知道她也許在深深的渴望著這個東西。
本來在那個擁抱過後,我會有下一步的動作。可是一切都錯過了。我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當時不再衝動一些,也許這樣,她可能不會離開。
我們在以後的時間裏冷處理我們的關係。曾經打開過的心忽然一下子又緊緊的閉合起來,把太多的事情擋在了門外,隻是擋不住迴憶。
我開始拚命的學習,讓有些空曠的大腦再重新的充盈起來。
一切都變得好快!我還沒有記憶,就已經遺忘了。
32.
我留了下來就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每天十二個小時的學習時間讓我精疲力竭,連夢裏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無怨無悔。我無悔,但我無法無怨。
我在不經意間看見了寶貝兒的日記。沒敢多翻,短短的幾行字就足以讓我驚奇。寶貝兒對於這一段難熬的日子竟然沒有絲毫怨言,取而代之的是美麗的每一天,沒完沒了的每一天都是美麗的。
她用兩個人的愛情撐起了兩個人最為艱苦的時光,把晦澀的日子變成了洋溢著快樂的一天又一天。相比於他們,我感覺我是在耗日子。在每一天開始的時候,自己心裏念叨著今天是幾月幾號;在一天結束的時候,又會長出一口氣。
從清晨到夜晚,一天在疲憊與虛無中度過,全無青春的活力和朝氣。
無法看到鐵旗是我心中的痛。雖然算起來他並不是什麽和我太親近的人,隻是我認的一個小弟弟,卻給我的精神狀態帶來巨大的影響,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說一句誇張的話:有一種兩地分居的感覺。
但好在兩個校區相去不遠,隻要我有時間,我還是可以看到他的。
我可能有時間嗎?
33.
姐姐又來找我了。看著她甜美的笑容,我感到很慚愧:我竟然一次也沒有去看她。雖然我不能完全了解,我還是能感到她甜美笑容背後的落寞。我想,這是我的錯。
我覺得,我應該多多的去看她。
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的感覺總是很難受的。但為了去報答別人對你的關心、對你的愛,我必須也去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比如騎車去看看姐姐,比如忘記李嵐。
關於李嵐的印象已經模糊的可以了。即使目光還能停留在那個女孩兒身上,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具有穿透的力量了。
她也沒有正眼看過我。
我想,我們所謂的愛情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應該會留下一些東西在腦海裏的。一個大體的輪廓,一種淡淡的感悟在心中、在腦袋裏,它們應該永遠不會消失。
甚至它們即使飄散到世界的角落,也不會把我心中的這一小片拽走。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偉大的時間,任何人也逃脫不了你的擺布……
那個組織聖誕聚餐的女孩來找我問有關李嵐的事情。她把手攏在嘴邊,輕輕地說道:“李嵐最近怎麽迴事?有點消極……”
我搖頭。
“不知道。你對這個這麽感興趣?”
她連忙跑開:“沒事沒事,我這不是關心嘛!”
我想李嵐還沒有告訴別人她的去向,那麽我也不便宣傳。
我這個人的優點之一就是想問題時思路清晰,有大將風範。
在放學的時候路過一家常去的音像店,裏麵正在放一首老歌《大約在冬季》,正宗的齊秦版本。
我很想唱它,對李嵐唱。在她身邊不經意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輕輕地哼起,然後迅速的離開。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李嵐會不會把它放在心上?或者是她會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裝酷的時候要考慮好結局,才不會被人看做犯傻。
34.
做了一個夢:
我深深的跌入一個用花瓣裝填的陷阱中,遭到了花叢中蛇的追咬。在一個英俊的獵人的幫助下,我得以從陷阱中逃脫。然後他把我帶到他的小屋,酒足飯飽之後,我要求和他幹那種事情,他突然甩給我兩記耳光,把我從夢中打醒。
我不是周公和弗洛伊德,也不想成為周公和弗洛伊德。所以我無法對這個離奇的夢做出合理的有效的解釋。
清晨怪夢之後再也睡不著了。穿好衣服後便坐在窗前背單詞。
昨夜的夢讓我精疲力盡,,這樣低質量的睡眠不僅不會緩解我白天的疲勞感,反而會加重它。早知這樣,熬個通宵看書也是好的。
一個個煩人的單詞在我大腦外邊飛來飛去,就是不進去。我一氣之下扔掉書,躺在床上幹瞪著天花板。
我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昨夜的那個夢。
為什麽我沒夢到白馬王子?為什麽我沒夢到我身披白色的婚紗?為什麽我沒夢到和鐵旗在一起約會?
為什麽我這樣一個單純的處女會夢到別人對我動粗?這實在令我難以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就這樣想著想著,便睡著了。直到一會兒媽媽把我從床上揪起來,然後一通訓斥。
我就又疲憊的睜開雙眼。用涼水洗洗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似乎每個人都是呆呆的。路上的、家裏的、學校裏的,每一個人都努力的在做出一副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知道的表情。看著他們,我想哭又想笑。
奇怪的是隻有老師不是呆呆的。他們仿佛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無比興奮的感覺。他們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在這個都市人普遍虛弱的今天,教師這個職業值得研究。
真希望天氣能夠快快的變冷,這樣就可以凍著一些人,整個人群也就顯得不那麽麻木。至少,有一部分是畏縮的。
35.
五點四十分的時候,我在床上。而李嵐在天上。
我不知道李嵐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反正我是處於亢奮的形式中,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我現在有一種悶的感覺。
如果我在乎她,我應該早已淚流滿麵;如果我不在乎她,我會在黎明的夢裏繼續扮演我應該得到的角色。可惜我現在兩種感覺都沒有。
我隻是感到從心到喉嚨全部被堵住了,想咽咽不下去,想哭又哭不出來。這是一種何等的感覺啊!它是不是對我的懲罰?
在李嵐對我說她要出國以後,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幾天後我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流著淚請她留下來,然後我們擁抱,或者在機場她的最後一眼看見了我,飛機起飛了,她卻留了下來,或者是我在某個地方坐著注視著她,直至她消失在這片國土,或者在飛機飛走的那一刻我坐在她家門口,讀她寫給我的信而淚流滿麵。
想都沒有想過我們會是這樣一種方式在進行我們的天上地下的告別。
我默默地念道:“再見。”
突然一股酸酸的力量侵入了心髒,使它一下子收緊了。同時,那種無力的、呻吟般的感覺刹那間傳遍了全身。
我為一個人哭泣過,也為一個人傷過心,卻從未有一天如今天這樣,留下的印象最深,酸楚也最多。
想起了姐姐拍著我的頭說的那句話:“早戀可不好……”
也許對於我這樣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兒來說,戀愛有點早,也太過於幸福,幸福得無法讓我在激情過後迅速的迴複。
可惜我一直認為它不是早戀,可惜他沒有等到我長大能夠證明的時候便結束了。
一翻身跳下床來,穿好衣服洗完臉吃過早點後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學。
雖然不用上學,但是九點半在動物園裏的植物試驗基地的活動還是要去的。然而盡管我起了個大早,我還是遲到了,這讓我很鬱悶。鏟土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我把土灑到了學姐的腳上。
“你長沒長眼啊!我這昨天剛刷過的鞋子!”
一向溫文爾雅的學姐今天突然變得如此暴戾,我想一定是有其它不關我的因素。
果然,兩位師兄湊過來小聲地說:“別惹她,她失戀好幾天了,誰惹她誰倒黴。”
學姐馬上瞪著他們倆,大家都一起沉默起來。四個人默默地幹著活,誰也沒多一句廢話。這讓種植區旁邊的珍稀動物護養基地的馬來熊與褐馬雞們,終於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安靜的星期六。
天空中一架飛得很低的飛機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隆隆”的從我頭頂上掠過。
我的心髒突然軟了下來,酸酸的血液肆無忌憚的匯入心室,我的眼中忽的模糊一片。
這雖然是早戀,但畢竟還是戀。以後有人問我,我就會把這段故事成為我的初戀。同時,我的初戀也以失敗告終。
靜下來幹活的效率很高,因此本該繼續賣力的時候我已在家中。我擺弄著那個印著笑臉的八音盒。這是我第一次打開它。
盒子裏的音樂竟是《婚禮進行曲》,這一點,我應該問問李嵐是不是故意而為。可惜,我似乎已經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36.
我總是微笑著看著寶貝兒和小張牽著手在校園裏徜徉。站在教學樓外部的樓梯上眺望著他們,微笑著送去祝福。這種樣子時間長了,竟也有了落寞。
除了那個弟弟鐵旗,沒有一個男生能夠讓我想起,能夠讓我在最累的時候重新煥發出活力。我想寶貝兒在痛苦的時候一想起小張便會痊愈吧。小張也應該一樣。
這或許就是精神的魅力。愛情不是必須的,卻是必需的。我在渴望中壓抑著,因為我不能夠找到真正在我心底種下一顆種子的人。
我不祈求它能發芽、開花、結果。隻給我一個希望就好。
我忽然想到,我該去見一次鐵旗了。
鐵旗的樣子讓我嚇了一跳。他的穿著並沒有什麽特別,但原來似乎可以看得見光芒的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灰塵並不來自於空氣,而是來自於他的心中。眼睛也受到影響,本來清澈的眼底也一下子變得渾濁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問:“你最近怎麽了?”
他不情願的答道:“沒……沒什麽。”
我看得出來,他有一些事不願對我說,而這件事似乎很傷他的心。我想是感情方麵的事吧。因為他隻有在這方麵才肯傾注心力,自然受傷也會最深。
我說:“我現在學習太忙了,一直沒空來看你,以後恐怕也會很少來。你自己好好學習吧,高考完了我想我會有時間的。”
“沒事……我……你考上大學得請客啊,嗬嗬……”
我很痛苦的看著鐵旗,看著這個受傷的少年,而自己又無法幫他擺脫痛苦。除了祝他一切順利如意外,我不能做更多的事。同時,我也開始埋怨起那個傷他心的女孩:為什麽要讓他如此痛苦?
37.
在我沉淪於李嵐給我帶來的痛苦的過程中,姐姐來了。她已經兩三個月沒見過我了,我都快把她忘了。
可我還是沒忘。當她心事重重的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一眼就看出困擾她的問題所在:感情空虛。
我沒有問她什麽問題,怕一旦觸動了她的傷處會令她更難過。她也隻是草草的跟我寒暄幾句後轉身離開。
我討厭別人摸我的頭,可在她輕撫著我的頭發的時候,我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種厭惡的感覺,隻陶醉在她滑膩的手指中無法自拔。
李嵐已經離我而去一個多月了。荒唐的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國家。即使想學習那個國家的語言來告慰我的思念之情也無法做到——我不可能把即使是最常見的幾種外語都學過來。
不過她最有可能說英語。美國,英國,加拿大,澳洲都是留學的熱門國家。
可惜英語我已經連續兩次考試不及格了。所以我更希望她去個不說英語的國家,比如地中海邊的法蘭西或者意大利。
一想到李嵐能夠在地中海的和風與陽光下快樂的漫步在海邊沙灘上的時候,我就無比的向往著那裏。如此的渴望並不是為了李嵐,隻是由於那在我心裏如畫的風景。
當然,像我和姐姐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去外國定居。地中海不過是一個太長的寄托而已。在一個如我般沉緬在生理上的迷茫和心理上的空虛中的人的心中,總會有一個美麗的事物承載著心靈最後的根據地。
但我記得姐姐跟我說過:美麗的故事總是在最美的地方結束。
做夢的時候,心飛啊,飛啊,就飛到了一個陌生的、美麗的地方。38.
最後秋天終於落下來。
我已經達到了一個生理上的極限。隻有極少數如寶貝兒那樣能夠分心的人才會安然的麵對這樣的困難,並可以笑著踱過它。
我這樣的,就很難。
快快樂樂的寶貝兒非拉著我在高三最後的新年聯歡會上唱一首歌。我本不願唱,但因為小張的感冒讓寶貝兒策劃的對唱變成了泡影,為了不讓她太過於失望,我也就沒有再繼續堅持我的態度。
有的時候,我太在乎別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
寶貝兒這幾天似乎隻有兩件事可做:送賀卡和選歌曲。為了答謝我跟她唱歌,她特地送了我一個最大的賀卡。然而漂亮的賀卡讓我對於她不厭其煩的反複試歌無話可說,這幾天心裏一直都是躁躁的。
最後,寶貝兒選了一首《我願意》。本來我的聲線就和王菲有些相像,這首歌纏綿的曲線又是適合我感性一麵的。我對於她的選擇還算滿意。
於是寶貝兒一到下課就在位子上輕輕地唱著:
……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每一次寶貝兒唱起這首歌,小張就聽入了神,閉著眼睛,滿臉都是幸福。
39.
我在這一年的新年接觸了網絡。和其他的人不同,我在網吧中隻是上一些極為尋常的門戶網站,對很多人趨之若鶩的聊天一點兒也不感冒。我有自己的風格和愛好。這是獨特的個性所造成的。這種個性並不所謂的那麽“前衛”或者貌似流行實則媚俗——媚俗這個詞來自於一本叫昆德拉的人寫得挺黃挺看不懂的小說中。
我說:永遠的時尚就是反時尚。我從骨子裏鄙視跟風的人,有時候即使自己喜歡也要克製自己的欲望,盡管這會很難受。但這是美妙的。
記得有一次,我穿那種很流行的在膝蓋靠上一點的兩側有大口袋的肥褲子,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怕影響活動,就把褲口的帶子紮起來,收在腳踝上麵。本來那褲口是不能紮的,否則就影響了這種褲子的本意。然而我清楚地記得,第一天所有人看我的眼神是詫異,第二天是無視,然後褲口紮成和我一樣。
從那時候起我就想了兩件事:第一是我的意誌真的是很堅定;第二是我真的是個天才。
網上的消息和各種被稱為“帖子”的東西令我的眼睛驟然明亮了許多。從此我一有時間和金錢,就會向那家名叫“花蝴蝶”的網吧奔去。
我固執的認為,曾經在小學得過全市奧林匹克編程金牌的我以後會和這種冷冰冰的機器打上一輩子交道,並且十分親密。這是因為網絡的出現。
40.
聯歡會那天寶貝兒又使我慌張了一次。在唱歌的時候,寶貝兒竟然授意小張把燈關掉了。我一下子發不出聲來,是寶貝兒把本應我唱的第一句唱起來,才避免了失聲的尷尬。
唱著唱著,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全部都是針紮似的刺痛。我急忙把顫抖的右手從寶貝兒的手裏掙脫出來。我的心髒是優良的,一定是某種潛藏的感情突然湧了出來。
於是我索性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唱歌。我竭力去搜尋他的容貌,那身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發得不清楚。最終,眼前又是空空如也。
你是誰?為什麽出現卻又不肯示真麵目?為什麽勾我魂縈卻又不給我指路?你是想傷害我還是想救我?為什麽不迴答?!
不知不覺間,一粒極為晶瑩的淚珠從右眼眼角滑出,卻停留在臉上。
我迅速將它抹去,在燈光再次開啟時換上了一副可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