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春天最短暫,而秋天最漫長。

    在還遊著泳的時候,我們便開始“咬秋”,直到飄雪的日子,我們依然可以把它充滿戀人的感傷:這是深秋的黃昏。

    這樣的一個漫長的秋天,無所事事會讓它再增長幾分。

    一個班級經過短暫的磨合已經良好的運轉起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這個本該忙碌的班長便輕閑下來,工作也隻有在每星期二中午開會這一項了。其實我挺喜歡開會的,往年輕的主任麵前一站,看著三、四兩個班漂亮的女班長,也另有一番意思。

    可這次開會有些奇怪。高中的一位長得還算不錯的女班長一個勁的盯著我看,連我跟她對視也不迴避,真的挺邪的一件事。

    我沒有理睬什麽,便繼續我為我們班據理力爭的發言。

    散會後,我故意留到最後一個走出去。然而那個人還是在門口,還在盯著我看。我想了想,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也就沒再想什麽,專心地去匯報我的工作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仔細地迴憶著,片段在腦海裏無法銜接,也就不能給出答案。於是我睡著了。

    因為我睡覺的本領是全天候的水平。

    12.

    今天黴運當頭。班長中午要去參加樂隊的排練,便把去開會這個光榮的任務交到了我頭上。我隻是個語文科代表,為什麽所有人都好像很器重我?我認為,風頭出太多不是什麽好事。我背得很熟的話裏有一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必摧之!

    開會是比較熱鬧的,從初一還戴著紅領巾的小孩到高三不刮胡子以至於下巴上一大片的成熟班長都有。而且是應有盡有。我是第一次來,又是頂替別人,所以在大家自由討論的時候我便緘口了。不過,這給了我一段時間,能以第三人稱的視角來發現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是:那個愛出風頭的初一班長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緊緊地盯著他,仿佛他是我的獵物一般。我知道這樣做是很不禮貌的,如果他能夠聽到,我會在心裏說聲“對不起”。

    我覺得他很熟悉,像我的一位老友那樣,在心底埋藏了很多年,而今突然全部的感情釋放出來,還有一些不適應。

    但我想他更不適應。

    他看了我兩次,兩次對視都是他先移開。這說明雖然他已經注意到我,但沒有太大的敵意。也許隻拿我當一般的神經病看吧。

    他或許在想,“這個傻女人,盯著我幹嗎!真煩人!”,或者是“來吧,我不怕你!”,抑或是“她是不是看上我了?”。鑒於他的年齡,基本排除第三種可能性。

    我看著他那副迷茫的樣子,心裏竟感到一絲滿足。

    我真變態!

    13.

    這個世界在變,而且變化得很快。舉個例子來說,我中午在小音像店裏買的被老板稱為“正版的不能再正版”的磁帶,下午就被同學輕易的否定了。我為了維護麵子,也隻能說這是我故意買的盜版,三塊錢一盤。然後再得意的加上一句“便宜吧”作為結束語。

    我今天真正體會到了“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的感覺了。說實話,感覺別扭極了。

    飯後的母親也一改吃飯時的語氣,開始訓斥我。我又忍不住和她爭吵起來。我明白爭吵是沒有結果的,可我也做了,我不能讓自己的觀點埋沒。

    幾次變化讓我體會到了世事無常,也讓我更加迷惘,更加彷徨。

    但令我迷惘,令我彷徨的事,是昨天的那個女班長,總也揮之不去。說良心話,她長得可不算難看,身體比例也很勻稱,可我還是覺得她別扭。也許是看慣了我們班的那幾位美女的緣故了吧。

    “那個人為什麽注意著我呢?”我腦海中又浮現了這個問題和那個身影。這讓我心煩。

    我逐漸感覺到我最近越來越煩,事情越來越多,而且還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自己都搞不清我到底在想些什麽。看著身邊快快樂樂的人,我不禁想問: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是這樣的?

    然而,我不僅無力擺脫這種現狀,還越陷越深。

    星期六我到學校來上計算機競賽班,再次被那個女班長盯上了。不同的是,這次我覺得她好像沒有那麽煩人了。就是這種突然轉彎的感覺,讓我更加迷惑了。我仿佛置身於一個漩渦之中,自己無力決定會在哪片海域和哪層海水中停下。

    再次的相見,我仍然處於一種極為被動的地位。我想,要把這件事情徹底弄清,就必須要采取主動。

    我決定,下次再遇到她,我要主動的和她攀談。

    但是這一次,她又帶著滿臉的喜悅和我的疑惑心滿意足地走了。

    14.

    人一旦認真起來,連上帝都會額外的照顧他。我這幾天苦心的尋找終於有了結果:那個黑色書包的人就是那個一班的班長。

    今天學校加課。其實也不是今天加,而是每個星期六都要上半天課。想到高三的要上全天,連寶貝兒都不埋怨,我當然更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可是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感謝學校有這樣的加課安排。這決不是我有了什麽發奮圖強的轉折,而是因為我見到了我要找的那個人——少年黑色書包的背影。

    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關注一個和我素不相幹的人,可能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也同樣是命運,讓我今日能找到他。

    他就是那個人,我曾經狠狠地盯著他很長時間的那個人。算起來,這也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了。之所以我能夠把他認出來,有賴於那個與眾不同的阿迪達斯背包,黑色的,透露著一股神秘。他也發現了我在看他,大大的眼鏡後麵異樣的眼睛似乎更清澈了。

    這次十分鍾的收獲是有生以來最有價值的課間活動了,即使晚迴去了一分鍾被曆史老師罵了幾句。

    坐到座位上,寶貝兒問我為什麽這麽高興。我裝著樣子無辜的解釋說我根本不高興。寶貝兒看出來我不想告訴她,就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忍著沒叫出來,可過大的動作被曆史老師發現了。

    曆史老師看了我三秒鍾,說:“歐陽,站起來迴答這個問題……第二國際是哪一年建立的?”

    我長出了一口氣,好在這個問題是我知道的。

    “應該是……1889年7月。”我迴答道。

    曆史老師瞪了我一眼,說:“很好,請坐。”

    我坐下,突然打了一個冷戰,感覺到渾身發冷。我忽然想到:下一個季節就要來了。

    15.

    雪和冬天本是一對孿生的事物。可是第一場雪總會擁抱將遠行的深秋。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像一對彼此相愛的人,卻要在不同的懷抱中給另一個人送去溫暖。

    我的新生活裏第一個冬季就要來臨了,我還不明白什麽叫做愛情。我在這個深秋沒有弄懂愛情的意義,但對於另一種肉體上的接觸有了些許的理解。

    一個叫做老大的同學領我去他們家,看了他那台嶄新的奔騰電腦,並放了一張黃盤給我看。這是我第一次看黃盤。我實在不明白那些人滾來滾去究竟有什麽奧妙之處。但那從未見過的圖像和裏麵的人物不知是痛苦還是興奮的呻吟聲讓我全身燥熱,我的血液似乎在無法無天的四處奔流。

    我感到口幹舌燥,不停的咽唾沫。

    我斜瞟著老大,他也在看著我,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麽樣,不錯吧。”

    我看著他壞笑的臉,說:“你小子看過不少了吧?”

    他笑得更厲害了,挑挑他那道細得像女人的眉毛,說:“其實我也就看過這一張,不過看了十好幾遍,感覺也就沒什麽了。”

    我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冷靜了一點,說:“這個挺沒勁的,還是玩會兒別的吧。”

    老大說:“人都這樣,一迴生二迴熟,你下次再看就沒什麽了。”從老大家裏出來的時候我把那張盤捎了出來,那小子隻答應借我三天。其實借我三個月也沒什麽用,我沒有機器看。我也很奇怪為什麽把這張盤借了出來,不過放在我書包裏的這張盤令我放心不少。這究竟是為什麽,我也不知道。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那張光盤。頓時,我又覺得麵紅耳赤,渾身發燒。而且,身體還發生了一些異常的變化。

    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一種教科書上介紹過的現象。

    令我感到慚愧的是,昨夜出現在夢中的人竟然是那個高中的女班長。

    16.

    下初雪的時候我正坐在家裏喝咖啡。一手持杯,一手握筆的感覺是相當良好的。在這大片大片的雪花霰落在地上和每個人心中的時候,我正在給他寫我們的最後一封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會改變的。寶貝兒手中的紅楓葉是這樣,人的感情也是這樣。我覺得一封能夠幹幹淨淨、清清楚楚的了斷我和那個人感情的信是十分必要的。這樣做,我才能真正的解脫,我才能對得起我的良心,我才能開始其它的新的旅程。

    雪剛好在我寫完時間的時候停了。把信折好裝進信封裏,貼上郵票,讓它安靜的躺在書包裏,然後坐下來靜靜的看雪。

    現在能夠看到的雪是睡在地上的雪。這樣的雪比起漫天飛舞的雪花來說少了一分活力,卻也少了一分喧囂。

    我喜歡。

    人們都說在初雪的時候約會會給戀人帶來幸福和好運。不過像我這樣乖乖的呆在家裏的人恐怕體驗不到那份純潔的浪漫了。

    寶貝兒也許可以替我感受。她終於答應了小張來陪她買東西的要求。我設想,他們現在應該在某條步行街上歡快地留下自己的腳印。

    事實總是和設想的相反。

    晚上小張給我打來電話求我問問寶貝兒怎麽樣了時,我才知道他們原來是不歡而散的。感受著小張的可憐,我也隻好舍命去給震怒中的寶貝兒打電話了。

    “喂!誰呀!說話呀!”寶貝兒一開始就令我後悔打這個電話。

    “喂……喂……是我,玉玉……”我戰戰兢兢的迴答著。

    隨後寶貝兒就在電話中大嚷起來,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說完。當然,也包括罵小張的無數句。最後,我都不敢告訴她是小張托我打的電話。否則,我估計她會從電話裏跳出來殺掉我。

    我隻好說:“就這樣吧,有事明天再說吧。”

    然後我迅速的掛掉了電話,先圖得一時的輕鬆。至於明天,那是明天的事了。

    17.中學時代的第一個聖誕節就要來了。似乎每個剛上中學的學子們都很期待著他們的第一個聖誕,第一個新年。

    我也不例外。

    今年我買了很多賀卡送給我身邊的人,也沒忘寄一張給我小學的計算機老師。在送出賀卡的同時,我也收到不少賀卡,來自四麵八方。

    同時,班裏的幾個人正策劃者過一次聖誕節的聚餐活動。這個活動定得很倉促,不過在我看來沒什麽,因為我覺得這不過隻是吃吃喝喝罷了。

    當發起人——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當即決定參加了。我是個愛湊熱鬧的人,然而卻有個問題讓我放棄了我的本心。

    這個問題就是:現在我身上沒錢。

    這年頭找人借錢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沒有人會借給你。因為借出去再要迴來的難度實在太大。有人說這是班風不正,我覺得這倒是和班風沒什麽關係,主要是初中學生錢太少了,人又太聰明的緣故。

    放了學組織者來找我確認這件事,我麵露難色地把原因跟她說了一下,她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說好了又不去,是不是找借口啊!”

    我趕快的解釋道:“我想借錢,可沒人借我。要不……你借我?”

    我猜想我的最後一句話會成功的把她給堵迴去,然而,坐在我身後的李嵐一下子站起來,說:“我借你。”

    這句幹脆的話讓我一愣。李嵐迅速的把她手中的幾十塊錢塞進我的手裏,對我莞爾一笑,說道:“班長,明天還啊!”然後快步的離去。

    那次聚餐,我時候都不記得吃的什麽了,我滿腦子都是兩個女人:李嵐和高中的女班長。

    18.

    寶貝兒在聖誕節那天哭了,撲倒在我的懷裏失聲的哭泣著。我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希望能給她一絲的安慰。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哭,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哭得這麽兇的人一定有她無法擺脫的痛苦。而這些痛苦會像影子一樣跟著她,直至有一天突然竄出,開始它們的吞噬。

    這時候,我真正的了解了寶貝兒柔弱的一麵,了解了什麽叫做朋友。

    所謂朋友,就是可以把自己不願顯露出來的,或者隱藏得很深的性格完全的在他麵前釋放出來的人。

    其實如果你能這樣做,那個人會無條件的馬上成為你的朋友。所謂此心換彼心。

    我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別人不願意告訴你的,我從不會乞求問出來。因為我明白,他想對你說的,你不問他也會對你說;反之,你問到死也不會有答案。這,也是我人緣好的緣故之一。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究竟是誰值得寶貝兒如此痛哭流涕?那個人,我很想見見。

    寶貝兒的抽泣聲在我的安撫下漸漸的停止了。我和她背起書包,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在燈火通明的馬路上。

    我悄悄地問她:“你今天怎麽了?”

    寶貝兒“嗯”的一聲,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有人欺負你了?”我再問。

    寶貝又搖了搖頭。

    我第三句正要問,寶貝兒突然停下腳步,雙眼直直的看著我。

    我有點兒害怕,連忙說:“沒事沒事,我……不問了,對不起……”

    寶貝兒的目光突然又趨於柔和。她把頭一低,說:“……為了小張。”

    我並不是很驚訝的問了一句:“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這樣不好……我也覺得這樣對他不好……而且……”

    寶貝兒不願說的話,我想我已經明白。

    “你決定了些什麽呢?”

    “我想和他交往……我給他這個機會……”

    我沒再問什麽,拍了拍寶貝兒的肩膀,一起推著車子在聖誕的燈下走著。

    給了別人機會,莫不是也給了自己機會。

    愛情真的是一種無上的力量,它既有洪流般排山倒海的氣勢,也有沙漏般一點一滴匯聚的堅韌。難怪有那麽多人屈服於愛情!

    每次想到愛情,總會浮現出一個問題:

    我的愛情什麽時候到來?

    19.

    冬季裏能夠融化的不隻有冰雪,應該還有那些為了某種目的而孜孜不倦的心靈。我一直都在追尋一個目標,一個可以讓我為之付出一生的終點。但我沒有找到,至少現在沒有找到。我想,將來也很難找到。

    為什麽?我不知道。我又不知道。逐漸的,我明白了我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譬如,是什麽支撐著教學樓裏那些高三學長們疲憊的信念?

    我雖然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可我也相信,我不知道的東西別人也不可能知道。

    第二場雪到了。

    這一次,我在馬路上騎著車,品味著雪花落在頭發上、眼鏡上、鼻尖上然後再慢慢融化的過程。

    這場雪不算很大,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到地麵上迅速就消失了。

    可這雪下得再大又有什麽用呢?冰凍三尺,雪積九寸,不也一樣要融化在陽光與春風中嗎?縱然他們純潔,縱然他們堅定,又能有什麽變化呢?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冬天來了,下一個冬天還會遠嗎?20.

    在這個難得的假期中,我和寶貝兒手牽手漫步在飄雪的街頭,傾聽耳邊一片片雪花的心語。它們有的在歌唱,有的在低吟,更多地還是在風的伴奏下愉快的哼著小調,以帶給這屬於它們的季節一絲歡樂。

    我們正在體驗著輕鬆的快感。這是壓抑後的我們唯一想做的事情。

    但我們也不會快樂很久,還有更大的壓抑在靜候著我們,等待著我們去接受他的折磨。

    殲敵一千,自折八百。你戰勝了它,自己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和寶貝兒此時忘卻了這些東西。我們隻想享受,享受屬於我們自己的時間。

    在一家賣服裝的小店裏,我們暫時告別了雪花的演出。

    寶貝兒拿起一件長長的牛仔式外套,在身上比來比去。買東西的老板——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連忙說:“喜歡就試一試!”

    我也說:“試試吧,我看顏色不錯。”

    寶貝兒點點頭,走到鏡子前換上衣服,看了一會兒,問我:“玉玉,你看怎麽樣?我覺得有點兒長。”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著說:“沒事兒,穿個高跟鞋不就結了。”

    店主一聽,馬上接道:“我這也有幾雙高跟鞋,我拿來你試試!”

    我和寶貝兒都笑了,寶貝兒把脫下的衣服塞到她手裏,說:“她開個玩笑的。這衣服挺好看的,不過我個子太矮了。算了吧。”說完我們又牽著手走出去。

    另外,有兩個也在買東西的男孩一直看著我們。

    我知道,我們心裏都還存留著一些解不開的死結。而這些死結,則在環境的壓力下越結越死,直至再也解不開。

    此時,我真的希望心裏能夠長出一把利劍,一劍劈開所有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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