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馬車候在驛館門口,湘君與周弘出門登馬車,方出得門來,迎麵跑來一個綠羅裙。

    “周湘君!你站住!”

    湘君偏了偏頭,看著那個不顧禮儀狂奔而來的少女,少女立在她眼前盯著湘君和周弘看,臉上淚痕未幹,襯得清秀的臉龐楚楚可憐。

    周弘將少女打量一眼,又轉身先登上了馬車。

    子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你到底是怕了我,要毀了我!”

    湘君皺了一下眉,對子青的話並不反駁:“你該收斂的,我早說過別拿你的那些伎倆出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她不再理她,轉身登上馬車。

    馬車行去,留下一片厚厚的灰塵朝子青麵上撲來,她望了望馬車,目中發狠:“周湘君,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麽攔得住我!”

    馬車有些搖晃,湘君靠在周弘的懷裏迴想起子青方才的狼狽可憐樣,有些歎息,人和人果然不同,她不過是想好好過日子,而子青就好像是她的反麵,非要活出個天上有地下無。

    周弘手掌輕輕摟著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輕撫:“這個人留不得。”

    留不得?湘君抬頭望了周弘一眼,看他麵目沉沉,寒氣逼人,想必他真是定了心......她低低應了聲,雙手合十暗暗祈禱,希望此事能夠在此了結。

    馬行半月迴到了京都,二人迴府,一大家子都出來迎接,趙氏後麵跟著宋文容,柳姨娘後麵跟著周子揚。

    幾人打過招唿坐定,湘君接過長長了一截的寧娘抱在手裏逗樂,幾人說笑幾句,周弘又抱了抱寧娘,夫妻二人迴屋子洗漱去。

    兩人收拾整潔,正逢著趙氏抱孩子來,周弘接過寧娘舉著玩兒,趙氏拉著湘君坐在榻上,湘君料她有話說,捧了盞茶給趙氏,複而坐在榻上。

    “近些日子文容和子揚還挺好。”趙氏捧著茶輕輕說。

    “子揚和文容?”湘君詫異,周子揚和宋文容還看對眼兒了?

    趙氏點頭笑道:“前些日子休沐,幾個小娃娃來這兒玩耍,兩個人作一處鬧,文容被他惹哭了好幾次,沒隔兩個時辰又給哄笑了,這兩日膩乎著。”

    湘君有些意外,還真沒想到宋文容和周子揚能看對眼,若是他倆在一起對周子揚而言也是個依仗,難得天時地利人和,她又看了眼抱孩子的周弘。

    周弘笑了一聲:“咱們都算開明,他們要是看對上了,就由著他們去。”

    周弘既然沒有其它顧慮,那她自然也沒有其它顧忌,啟口就接話:“子揚也成人了,我提點提點他,這求親的事兒還要男娃來提,隻是倒不如他年紀不到,再能等一年性子好些再說,舅娘說呢?”

    趙氏聽她這裏全是替他們女家著想,心頭也歡喜,連忙應下,笑眯眯說“這個無妨,文朗不也沒成婚麽?等文朗成了,也該他們倆成婚了。”

    湘君點了點頭也沒多問宋文朗什麽時候成婚,畢竟她和宋文朗的事兒才冷下去,這時候去提起來不是自己搬石頭砸腳麽?

    幾人商議妥當,就一同出門去用飯,受請的宋子義和周仕誠都來了。

    兩家子人第一次冰釋前嫌和和睦睦坐在一處,周仕誠看湘君的臉色也不敢僭越,宋子義又是隻老狐狸,目光長遠,待兩家恩怨自然是既往不咎。

    一桌子上男女眷,有些飲酒說笑的,男眷們飲得麵紅耳赤,待要上車之時,湘君拉著周子揚站在廊下:“我看你對文容有些心思,可是鬧著玩的?”

    周子揚猛地聽湘君說來,撓了撓腦袋,囁嚅道:“她成日裏不鬧騰就哭,倒是有些可憐相。”說著又摸出個玉葫蘆塞給湘君:“諾,我前日裏摔壞了她的玉葫蘆,賠給她的,省得她三天兩頭又哭又笑的。”

    湘君看了眼手裏的玉葫蘆,又轉頭瞥見偷偷摸摸站在門前的宋文容,真真兒是好笑起來,將玉葫蘆朝周子揚手裏一塞:“我懶得替你做這些,你若真想給她就自己想法子!”

    周子揚也朝上望了眼,看見宋文容癟著嘴,不由得趁著酒勁兒喚了句:“你怎麽又要哭了?聽人說你挺兇的,怎麽成日裏哭?”

    這孩子...湘君一巴掌摔在周子揚的背上,把周子揚打得一跳,周子揚也撇了撇嘴不敢再鬧,吧唧吧唧走了上去,把玉葫蘆塞進宋文容手裏:“諾,還給你的。”

    宋文容望了眼湘君,漲紅著臉罵了句:“誰要你的玉葫蘆!”手上不聽使喚地把玉葫蘆塞進袖子裏。

    湘君心頭大抵是明白了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倒惹得這兩家人看了笑話,跟著哈哈笑著,宋文容哎呀一聲踮著腳嗒嗒地朝屋裏跑。

    周子揚醉醺醺的倒看不出來什麽,隻跟著笑了笑,周仕誠臉上有些難堪,看著湘君在一旁笑,到底是沒有開口。

    湘君送周仕誠登馬車,夜來風起,周仕誠提早披上了袍子,將門前的湘君看了好幾眼,終究是頹敗地拍了拍湘君的肩:“爹老了~”

    他承認自己老了,不再好那點兒麵子,湘君有一絲絲心酸,卻也沒說什麽,隨意點了點頭,將他們送上馬車。

    送走了兩家人,迴屋子哄睡了寧娘才去床榻上歇息。

    紗帳外昏黃一片,她朝周弘懷裏窩了窩,周弘翻身將她抱住,她嬌喚一聲,到底是迎合了去。

    隻是周弘兩個多月沒動她,格外磨人,臨到二更天,他才消停些。

    湘君軟趴趴睡著,同他喃喃:“等我去了宮中,寧娘怎麽辦?”

    周弘親了親她的額頭:“寧娘又跑不掉,你又不是不迴來。”

    湘君嗤嗤一笑,朝周弘懷裏又栽了栽:“誰跟你說這個,張黑手那兒的罪狀還在麽?”

    “合著你是打了這個主意。”周弘捏了捏她的臉,捏得她隻撥他的手,到頭來被他一把捏了腕子。

    她收迴精神看他,又見他眼中波浪翻湧,心中了然,將自己團成個球兒:“明兒,今兒累了。”

    周弘隻是嚇一嚇她,她還真是老實得緊,這老實相把他惹笑,合上雙目慢悠悠睡了過去。

    一夜悠長,清晨鳥叫,並州刺史府牆上歇著一隻翠玉白頭鳥,刷一個石頭砸過去,白頭鳥驚飛。

    子青拍了拍手,理了理頭發,領著一個婢女出門去。

    山間碧草悠悠,一陣細細簌簌的響聲,子青與婢女轉過臉來,但見一個黑衣人提著刀劍迎來........

    長風過去,草上染血,黑衣人倒在草上,持刀的爛臉俠客提著血淋林的刀看著子青。

    子青拍了拍手,笑道:“做得好,做得好。”臉上的笑容越發猙獰起來,指著婢女道:“去查,是誰!”

    婢女拱手應是,腳步疾飛而去。

    湘君坐在搖籃前拿了個撥浪鼓逗寧娘,寧娘要她手裏的撥浪鼓,伸著手來抓,又因抓不到,啊啊哈哈交換著。

    周弘進門到她跟前兒,輕聲說了句:“子青死了。”

    死了...湘君並沒有多大歡喜,隻由著如釋重負的歎息感,望著透過陽光的菱花格子:“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他們就都不必擔憂了。

    寧娘百日宴前日,湘君和周弘取了張黑手的罪證去宮裏拜見女帝。

    這次湘君和周弘看見鄧衛衣冠整齊地立在一旁,許是女帝在自己兒子麵前終究做不出那種荒淫的樣子來,許是

    他們正好錯過了。

    女帝抱著寧娘逗笑,寧娘生來討喜,對著女帝咯咯直笑,樂得女帝大筆一揮,賞了寧娘千金。

    大抵是哄得累了,寧娘窩在女帝那兒睡著了,女帝命人將寧娘帶到鳳榻上去睡,才稍微有空來接見他們夫妻二人。

    湘君遞上那疊紙,女帝翻了幾翻,黑沉了臉,指著湘君問:“可是真的?”

    湘君道:“是真!”

    女帝猛眼盯向站在一旁的許清屏,喝了句:“好大的膽子!”

    許清屏尚不明白,就被女帝的怒氣嚇得噗通一聲跪跌在地告饒:“陛下饒命,清屏有錯會改!”

    “你改得了麽?你殺了朕的兒媳!”女帝漲紅了眼睛,朝著許清屏踢了幾腳,踢得許清屏在地上蜷做一團連哭帶求。

    女帝馬上命女官前來,要將此事徹查,但鄧衛又說:“陛下真要命人徹查?此事若是傳出去隻怕對陛下的名聲不利。”

    女帝腦子裏一陣清醒,暗念鄧衛說得不無道理,她一時衝動殺了自己的兒媳,傳出去更要落人口舌。

    女帝緩了一緩,令人拖走了許清屏,暗自尋找一人替她辦理此事,眼光流轉間看見湘君,又對湘君道:“英英,此事你去辦。”想了一想又道:“寧娘百日宴後你也該迴宮了。”

    湘君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一切不出她的預料,旋即叩首恭謹謝恩。

    寧娘被外麵的聲音吵醒,張著嘴哇哇大哭,婢女抱來寧娘,誰也哄不到,到了女帝手裏,才微微消停些。

    婢女笑道:“怎麽到了陛下手裏就這樣聽話了?”

    女帝:“朕帶了多少孩子,還能不知道孩子怎麽哄麽?”

    湘君下意識看了眼周弘,又見周弘淡淡翹著嘴角,不是不高興也不是很高興,她也說不清滋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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