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內比想象地還要狹小,院中一排房間緊湊在一處,廊下幾株桑樹發綠,湘君很難想象養尊處優的瑞王是怎麽和四個子女擠在這個院子裏住了的。

    周平迎著兩人進門,仆人端了茶盞上來,周弘捧著茶抿了一口,臉上不鹹不淡,看得周平又忐忑起來。

    “七郎,你怎麽來了?”周平問。

    周弘抬眼看著周平,眉目有些發皺:“聽說你要娶妻,按理來說三嫂走了多年,你也確實該找一個枕邊人,可這人三哥得再挑一挑。”

    他說話素來留情麵,可周平就有些遲疑了,心中轉了千百八道兒彎:“是阿娘看不上她?”

    周弘手指在機子上嗒嗒兩聲兒,又垂了眼皮:“阿娘能有什麽看不上,她如今不管這頭的事,隻是王宛若原是湘君的婢女,品行心性兒上過不去,遲早要惹下大禍,咱們都擔待不起。”

    話音一重,周平心頭一顫,顫了顫手指指著門外:“這不能,她心性兒極好,待我也極好,幾個子女也都喜愛她,是個賢良淑德的。”

    周弘不語,抬眼望湘君,湘君也麵目發沉:“實不相瞞,她身上許是牽扯兩條人命,隻是她心思縝密,我拿不出證據來,讓她逃過一劫,如今她賢良淑德溫婉可人地找三哥,隻怕不是這樣簡單。”

    周平聽到人命牽扯,很是驚訝:“你說得可真?”

    湘君點頭道:“若是不真,我和七爺又何須千裏迢迢從京都跑到並州來。”

    周平又是猶豫,喃喃道:“可我也身無長物,她圖我個什麽?”

    湘君想說圖你是個皇子,但又不好捅破,倒叫人說他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張了張嘴又閉上嘴,忍了一手。

    周弘將一切看在眼裏,淡然道:“三哥,你自有你的可圖之處,咱們都不是五六歲的孩童,心頭該有數,若真鬧出事來,阿娘也得伸手管,倒不如現在了了地好。”

    扯到女帝周平心中就發怵,周是一族被女帝幾盡殺絕,他可不想死,方想出口詢問法子,又一轉眼珠子,轉念一想,又舍不得王宛若,隻好悶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幾人良久沉默,周平似乎察覺自己的不禮貌,出言請他們先去休息,這事兒他再想想。

    周弘與湘君也不逼他,卻也推辭休息在王府中,而是出門上馬車去驛館歇息。

    馬車滾走,湘君歇在大枕頭上,周弘也不言語,二人心中皆為此事沉重著....

    ..

    並州地處偏遠,連驛館也是破爛陳舊的,湘君望著這灰撲撲的木板子門,想起周平的居所,暗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麽也是皇子,住的也算是此地的好房子了。

    周弘捂著帕子拉了她一把,將她朝驛館中帶:“灰重,你留在外麵做什麽?”

    話才完,湘君就咳嗽起來,想是剛剛嗆了些灰進腔子裏。

    周弘連忙帶她入了驛館後院,命人給太取水去灰。

    一個婢女跑了兩三次才將湘君侍候完畢,待婢女退出門去,湘君前去將門插上,轉過身來到桌前倒了杯水遞給周弘。

    周弘喝了一口,靠在枕上假寐。

    湘君:“我看三哥是不大願意不娶王宛若。”

    周弘笑了起來,像是被她逗樂了,氣得她推了他一把:“你笑什麽!”

    周弘睜眼戲謔看她:“有人也找過我,讓我別娶你,那我也別娶你不成?”

    湘君一噎,緩了片刻:“有人讓你別娶我?”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畢竟她嫁給周弘的時候是女帝身邊的紅人兒,也沒想過配不配得上周弘的問題,自然也沒料到有人勸周弘別娶她。

    周弘被她逗樂,又捉著她的臉蛋子捏,連連歎氣無奈:“誰讓你那樣兇,誰都知道你兇,怕我受你欺負。”

    不要臉!湘君輕輕啐了一口,推了他一巴掌,嘴裏咧咧:“你們周家皇族子嗣是看不上我罷了,女帝的爪牙,占了你這棵芝蘭玉樹,撿了大便宜。”

    周弘輕哼一聲,手指纏繞上她的青絲,有些懶意:“撿了便宜還成日裏嫌棄,芝蘭玉樹也讓你當作廢柴砍。”他又連連歎息,不過是調戲她一天到晚瞎折騰了他。

    湘君擰了他一下,周弘笑了一陣子又說:“可我要娶誰我不知道麽,用不著他們來管。”

    湘君噗嗤一笑,可不是麽,娶妻之事外人總愛議論紛紛,可人家心頭真沒杆秤麽?這樣說來......她皺緊眉頭:“那三哥他會不會不應?”

    周弘敢我行我素,那周平呢?是否也會我行我素?

    周弘垂著眼皮,看不清神色:“他心腸軟,易被迷惑,到底是不能讓他鑄下大錯。”他口中一歇,過了片刻又低聲說:“由不得他胡鬧。”

    湘君一驚,將周弘打量一陣子,周弘能管得住周平?或者說周弘有強硬的手段令周平聽從。

    她始記得周弘待他的哥哥們都是如何恭

    謹,即便今日見周平,依舊是禮數周全,也難以想象周弘會如何對周平施壓,讓周平就範。

    她猜不到他擁有這種能耐到底是自得的還是無奈的。

    湘君伸手捧了捧周弘的臉,岔開話:“明兒再去,我讓他們先備吃的來,我餓了,你要吃什麽?”

    周弘笑了一笑,又是極俊秀的美樣:“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湘君......還真是婦唱夫隨啊~

    一夜難眠,次日清晨周平就派人請了周弘進府,紅燈籠依舊高掛,周平請了茶出來,又如昨日一般吃著。

    “七郎,我難得遇見一個合心意,是真要娶她。”周平想了一夜,做出來這個決定。

    湘君有些沉默,瞧去周弘,周弘臉色平淡,似乎並不意外,看來他昨日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

    周平有些不安,等著周弘的答案。

    周弘抿了一口茶,來看周平,目中寒光迫人,讓周平不安地攥了攥拳頭。

    “三哥,這人狼子野心,絕不能娶,若您非要娶,那七郎隻好幫三哥太平!”手指一推,那白瓷茶盞啪嗒一下跌下案幾,摔了個粉碎。

    周平心一緊,唿地起身:“七郎~”

    周弘也理著衣襟起身,大袖一垂:“三哥,七郎京中尚有些事,明日即返,先告辭了。”

    湘君也慌忙跟著行禮,跟著周弘大步出門。

    方一上車,湘君就說:“他會改主意麽?”

    周弘抬了抬手,讓湘君不要再問下去,湘君也閉嘴,看著大大的靠枕......

    剛過一個時辰,周平親自上驛館來,兩兄弟一站一立相互對視,周弘擺了擺手讓湘君出去。

    湘君站在門外,將門合上,門外花枝拂動,門內隱隱約約一陣碎瓷器響,伴隨著桌凳的乒呤乓啷聲。

    她伸手作勢推門,又垂下了手,門內有些怒罵聲。

    “不礙著你們,你又來逼我,一天順心日子都不讓我過!”

    沉默了片刻,周平的聲音又響起:“你了不得,你聰明,從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我礙著你了嗎?”

    “周弘,幾個兄弟待你不薄,我這個做三哥的也對你言聽計從!你不過是挑軟柿子捏!”

    “你能讓阿娘高興,周氏都沒了,你也活得風風光光,你怎麽就不放過我這個苟且偷生的哥哥?”

    湘

    君聽了片刻又退開一步,站在廊下,盡量不聽裏麵周平的怒罵聲。

    隱隱約約又有些怒罵聲傳出來,湘君偏著腦袋看廊下顫動的花枝......貪生怕死的三皇子竟然對著強勢的周弘這樣大發雷霆,果然是將人逼急了啊~她一時不知道該為周弘難過還是為周氏難過。

    約莫小半個時辰,裏麵終於靜下來,緩了片刻,門才打開。

    周平狼狽地出門二來,湘君笑著打了個招唿,周平沒搭理她,湘君隻好幹巴巴地進門去。

    門內茶盞碎得一地,凳子倒了幾個,周弘挺直脊背坐在凳子上,默然地像一尊無喜無憂的石像。

    她方心疼他,跑去將他的頭抱了抱,低聲喚道“周弘”。

    周弘輕輕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他還不敢對我動手。”

    “他哪裏敢...哪裏敢...”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附和他的話,周平是不敢打周弘的,不敢打周弘......

    才到申時,湘君就進了刺史府,刺史一家人出門相迎,湘君將王宛若打量幾番。

    即使在這苦寒之地,王宛若也絲毫沒有受到苦寒影響,反而變得越發豔光照人,羅裙上彩繡翩翩,眉目上一股濃鬱的風情。

    湘君兩句話打發刺史,和王宛若去了門外相談。

    “你來做什麽?”王宛若問。

    湘君麵無表情看著王宛若:“我說過,讓你不要輕舉妄動。”

    王宛若笑道:“你要殺我不成?可我是刺史的女兒,不是你說殺就能殺的,當然或許你...將整個王家都鏟除,可王正一身正義凜然,你舍得毀了他麽?”

    湘君扯了扯嘴皮:“你活了兩世,還是一樣無恥。”

    王宛若臉色一青:“你又好到哪兒去?你活了兩世,還是一樣愚蠢!”

    湘君一擺手:“夠了!我來不過是告訴你,周仕誠病了,沒兩年活頭。”

    王宛若呆了一呆,她告訴她周仕誠的消息幹什麽?好心?偽善!她捂著肚子咯咯笑起來,像是湘君說了個多好笑的笑話似的。

    湘君搖了搖頭,提步朝外走。

    王宛若喊了句:“難道你以為我真當他是我爹?我告訴你我是並州刺史的女兒,和周仕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湘君腳下一頓,偏著頭看了看歇在牆頭的鳥兒,淡淡應了一聲:“與我無關。”想著又添了一句:“你無論重活幾次,都

    會輸......汝心可誅!”

    風中飄蕩一聲嗤笑:“那你呢?你贏了?”

    湘君腳步不停,她贏了?她有什麽可贏的?王宛若輸了跟她贏沒贏屁的關係也沒有,跟她有什麽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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