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抿嘴一笑,說道:“奴家小名詩桃,自幼在唐府伺候,今朝選了蘇大人的媵女,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奴家一看嬤嬤,便知是疼惜弱小的,今後在府裏的大小事宜,還望嬤嬤多照看。”上前又施了一禮,隨即拉住慶嬤嬤的衣袖,假裝親熱說話,暗暗往她袖子裏遞了一塊碎金子。


    慶嬤嬤滿臉堆笑,說道:“這模樣長的,就是招人疼!”拉著詩桃的手,問了她年紀之後,說道:“你們放心,我們王府的嬤嬤都是心善的,既是蘇大人的媵女,自會盡心待你們好。”轉身命小丫鬟們送來點心和茶水,給這些媵女們備用。


    隨即又囑咐王府的媵女,說道:“她們是唐府選來的,今後都住一塊,跟親姐妹一般,你們相互認一認臉麵,和氣相處著。這一會子荔姑忙,顧不上問話,你們且先一處歇著,莫要吵嚷,宮中那十個媵女,很快就進來。”慶嬤嬤叮囑完了,惡狠狠瞅了紫寧一眼,然後去正廳見荔姑。


    紫寧隻當沒看見,剛才見詩桃給慶嬤嬤送了錢,心想:“當媵女也要送禮嗎?反正已經得罪了慶嬤嬤,送禮也沒用,她不見得對我好些。”香桂滿臉不屑,低聲說道:“看看她們,一副目中無人的架勢,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她們倒得意忘形了。”


    綠環和蔓珠站在一左一右,連忙拉香桂的衣袖,綠環說道:“她們好不好,與咱們無關,快別說這麽多。咱們過去那邊榻上坐。”四人先去榻邊坐下,別的媵女卻坐到另一邊,不願與她們為伍。


    香桂有些生氣,忍不住要抱怨,紫寧一拉她,淡淡說道:“強扭她們也沒用,人各有誌,姐姐別在意這些。”


    見屋內沒有嬤嬤管束,唐府的媵女們熱鬧起來,隨意嬉笑,十人近席榻上跪坐,飲茶吃點心。


    偏廳歇緊挨著花園廊下,長長一片席榻貫通東西牆麵,幾乎鋪滿了大半個偏廳。春裏天氣初暖,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來,烘得席榻上有些暖意。


    唐府的媵女笑容滿麵,圍坐席榻上飲,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


    綠環見她們說笑不停,王府的媵女卻分開兩處,彼此不說話,顯得冷冷清清。不由得歎道:“她們都從唐府來,早就認識,姐妹叫成一團,多熱鬧親近,看看咱們這邊……”


    紫寧將茶水給每人分了,點頭道:“她們十人一條心,繩子擰成一股勁,這樣倒不受欺負。”


    香桂端起茶碗,目光往那邊瞟去,用茶碗遮擋住嘴,說道:“這唐府來的人也真怪,她們來當媵女的,好像選上妃子一樣,竟然這樣開心!”


    蔓珠幽幽說道:“看看她們身上穿戴的,可不就像選妃,個個金釵步搖的,咱們王府的人怎麽比?”紫寧抬眼望過去,唐府的媵女們正誇耀首飾,眼神故意往這邊瞥,專要給她們看,眉眼間流露出一股得意。


    紫寧無奈說道:“咱們的打扮是陳舊了些,那又怎樣?不必跟她們比。當媵女若是好事,煙兒也不會上吊了。”三人聽了,都默默點頭,各自端起茶碗,不再看唐府那些人。


    她們四人圍在榻邊坐,王府另五人默坐角落席榻上,神色都是淡淡的。


    見王府這邊的人沉默不語,唐府一個少女歎道:“哎呦,王府的人早飯是吃了啞藥嗎?”


    另一人迎合道:“啞藥她們可吃不起,瞧那一身寒磣相,是從哪個偏屋子挑出來的,真難為她們了。”


    眾女聽了都捂嘴笑,香桂想要起身,卻被紫寧拉住,悄聲說道:“她們不過想挑釁,姐姐何必去蹚渾水。”


    綠環也點點頭,說道:“嘴長在她們臉上,由她們說去吧。咱們隻裝作沒聽見沒看見就好。”


    香桂恨恨瞅一眼唐府的人,“哼”了一聲,道:“我讓她們多說幾句,積一積火氣,再上去撕她們的嘴!”


    蔓珠見香桂氣不忿,連忙轉過話頭,瞅著王府那邊的人,悄聲說道:“那一個姑娘我好似見過,這樣眼熟。”


    紫寧隔著兩個榻桌的擺瓶望去,見霜雁自顧自喝茶,另一個大丫鬟瓜子臉龐,肌膚白皙,比霜雁更秀麗俊俏一些。


    香桂也看過去,瞄了半晌,一拍紫寧胳膊,抿嘴笑道:“咱們這些人,你的容貌才最美,若不是這陳舊打扮遮掩了,她們非恨死你不可!”伸手輕捏一捏她的臉頰,開玩笑道:“我若是蘇大人,天天寵著你!”


    紫寧的臉頓時一片緋紅,蔓珠眼睛眨巴兩下,也微笑點頭道:“正是,早聽說大膳房的紫寧貌美如仙,今日一見你,便知不是假話。內府來的兩人雖也美貌,卻不及你。”


    綠環拉住紫寧,眼睛仔細端詳著,喜滋滋笑道:“那還用說,有我們寧兒在,東苑裏沒人敢稱第一。就是蘇大人見了,也要拜倒寧兒的裙下……”


    紫寧紅著臉咬緊嘴唇,在綠環額上戳了一下,“綠環,你也這樣說我……”她早已心有所屬,聽了這話,不覺有些黯然。


    綠環伸一伸舌頭,忽地想起紫寧的心上人是太子爺,萬萬不該跟她說蘇大人。但太子爺遠在天邊,她無緣再見一麵。這近在眼前的蘇大人,卻偏偏不是她喜歡的。心裏暗歎一聲,寧兒也當真可憐!


    四人正說話,唐府來的詩桃突然起身,大聲說道:“咱們姐妹既然都來了,也別見外。往後在蘇大人身邊,總要碰麵的,今日有這樣難得的機會,都認一認臉如何?”說著目光看向王府的媵女們。


    王府的媵女中走出來一人,正是打扮最出挑的大丫鬟,展顏笑道:“小妹銀蟬,見過詩桃姐姐。”微微給詩桃施一個禮,詩桃隨即還禮,兩人都抬起眸子,互相打量對方。


    詩桃長了一張秀長臉,清秀中帶著嬌媚,銀蟬卻是靈麗人物,瓜子臉上一雙眼睛眨動著,看上去聰慧異常。


    紫寧仔細一聽,銀蟬這個名字十分耳熟,蔓珠在一旁怯聲道:“銀蟬是郡主的貼身丫鬟,竟也來當了媵女,當真稀奇。”


    紫寧登時想起來,那日躲藏在郡主屋中的衣箱子裏,聽見郡主使喚丫鬟銀蟬。


    這銀蟬牙尖嘴利,又專會挑撥人,在郡主跟前說紫寧的壞話,滿口叫罵“做飯丫頭”、“賤婢”,引得郡主對她深惡痛絕。


    紫寧想起當日的事,心中暗暗發愁,真是冤家路窄,偏偏都碰到一起了。這時香桂說道:“這有什麽奇怪,定是荔姑安排的,這銀蟬一看就不是善類,有她跟咱們一起,以後有熱鬧瞧了。”


    詩桃將衣袖一抬,上前拉住銀蟬的手,笑道:“我一見妹妹就喜歡。妹妹的模樣俏麗奪人,怎地打扮如此素淨,掩蓋了絕色姿容。”臉上表情十分親密,仿佛多年未見的親姐妹一般。


    銀蟬微微側頭,發髻上的銀步搖流蘇顫動兩下,眼眸一眨,說道:“姐姐才是國色天香呢,我哪能比得上。姐姐通身上下氣度不凡,看著讓人羨慕,想來以前在唐府裏,姐姐定是服侍過小姐公子的。”


    滿屋的人都盯著銀蟬,見她身穿素色深衣擺裙,寬寬的袖邊掩住手,說話時嘴角蘊笑,眼波露出一絲絲的流動之色,聲音清脆悅耳,每一句話都懇切動人。


    紫寧知道她不是好相處的,卻不明白她意欲為何,竟跟唐府的媵女親熱起來。


    詩桃將腕上戴的密匝匝的金釧子露出來,目光一轉,笑意融融,迴答道:“妹妹看人倒準呢,我服侍過老爺和大公子,唐府那些宴飲的賓客,也都見識過一些。這些年養的嬌氣了,眼界也比旁人高。我這樣的首飾戴出來,原本不敢見人的,給妹妹見了,倒也無妨。”說著,將腕上的一串金釧子撥弄得嘩嘩響。


    詩桃一到府中,見王府庭院氣派與唐府不相上下,但一路見的丫鬟奴婢打扮平常,遠不及唐府的人嬌豔奪目。心中先有了幾分鄙夷,又見銀蟬雖貌美,但不施粉黛,衣裳也不及唐府的華麗,王府別的媵女更寒酸,不由得傲氣起來,心裏不大瞧得起。


    銀蟬瞥了一眼那串金釧子,露出一副向往遐思的神情,說道:“妹妹自幼見過的世麵少,萬萬比不上姐姐。如今進了東苑之後,還要仰仗姐姐多關照呢。”說著向詩桃施了一禮。


    詩桃更加得意,用衣袖將金釧子一掩,抬眼說道:“妹妹快別見外,從此咱們兩人親密些,以姐妹相稱如何?我帶來的衣裳多些,你若不嫌棄,先拿幾件去穿一穿,妹妹的衣裳看著不像新的,這樣去見蘇大人,如何使得?”說著轉身,從榻上一堆包袱裏拿了一件緞麵襦裙,不由分說塞給銀蟬,非讓她收下。


    銀蟬一見那襦裙是豔粉色,抿嘴笑道:“姐姐的衣裳這樣華麗,我可穿不得。”將衣裳放迴詩桃懷裏。


    詩桃十分不解,奇怪問道:“為何穿不得?”眾女也跟著稀奇,側耳聽她有什麽道理。紫寧一直冷眼旁觀,見銀蟬如煙波的眸子裏透著一絲冷笑,便知道她沒安什麽好心思。


    銀蟬臉上一紅,雙手捏著衣角,躊躇了片刻,說道:“妹妹說出來,姐姐莫要多心。”


    詩桃有些茫然,點頭道:“你倒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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