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寧渾身裹著鬥篷,心裏又急又惱。她還搞不清怎麽迴事,就見玄色鬥篷鋪天蓋地般地將她裹住,連雙眼也被遮住,頓時眼前黑乎乎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突然有人在她後心重重推了一下,整個人“轟隆”落在一間屋頂上,身子控製不住地滾動起來,從屋簷直掉下去。


    從紫寧摔下來,到青衣公子救她,將她拋到屋頂上,都隻在瞬間發生,眾人呆呆地舉頭看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見牆頭上青衣影子一閃,隨即一個玄色的長形包袱從屋簷上滾下來。


    紫寧翻滾了許多轉,腦袋眼睛都暈暈的,暗中驚慌不定,心想這樣掉下去,就算不摔死也殘廢了。不覺心裏一痛,暗罵道:“這玉雕怎地不著調呢,英雄救美要緊緊抱住才對,這家夥倒好,用件破鬥篷一裹,就把我扔房頂上了!你妹的,一點也不浪漫!”


    沒等她理清思緒,隻感覺心髒“忽悠”一下,猛地失重,身子從屋簷滾落下去,重重摔了一下,滿腦子頓時一暈,差點吐出血來。突聽一個婆子慘叫道:“哎呦媽呀……”


    紫寧胸口有些發悶,勉強動一動身子,卻發現雖然渾身疼痛,但好似摔得並不嚴重。她試著活動一下手腳,慢慢從鬥篷裏爬出來。抬頭一看,隻見一個胖婆子口吐白沫,橫躺在地上,手腳直抽搐。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她從屋簷掉下來,正好砸在這個胖婆子身上。


    綠環忙跑過來扶住她,慌張地叫道:“寧兒,寧兒,你有沒有摔壞,身上哪裏疼,快點告訴我!”紫寧捂住心口,費力地轉頭往高牆方向看去,心想:“媽呀,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沒慘,真是運氣好!”轉眸見青衣公子撿起那玄色鬥篷,用手撣一撣灰塵,臉色淡淡的,沒有一絲表情。


    喘了片刻,紫寧臉色蒼白,指著青衣公子說道:“你……你……”想開口損他兩句,又覺得他幫了大忙,實在不該這樣對他,一時間支吾起來,說不出話。


    慶嬤嬤見她安然無恙,一張皺臉抖動兩下,吩咐人將那暈厥的胖婆子抬走,又將樹上嚇得腿軟的婆子接下來,這才惡狠狠地說道:“你們把這個小蹄子關進柴房,今兒是進東苑的好日子,宮裏的嬤嬤也來了,此事不宜聲張。等有了空閑,再過來好好揭她的皮!”


    綠環一聽,嚇得連連擺手,哀求道:“嬤嬤饒命,寧兒因為害怕才要跑,不是有意冒犯嬤嬤的。”


    慶嬤嬤上前一步,狠狠踢了綠環一腳,罵道:“你們這些下等的賤婢,都要反了嗎,一個不懂規矩該死,又來一個強詞奪理的。你這張嘴也該打!”說著一抬手,“啪”地一巴掌扇在綠環臉上。


    見綠環捂住臉哭了,紫寧氣惱不已,一把攔住慶嬤嬤,厲聲說道:“我看你年長,這一巴掌不與你計較。若是你再敢動綠環一下,我就跟你拚了這條命!”目光狠狠瞪著慶嬤嬤,仿佛兩柄鋒利的尖刀一般,刺得慶嬤嬤心裏一慌,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慶嬤嬤呆了片刻,老臉一轉,冷笑道:“拚命?我呸,你也配!既然你想要拚命,本嬤嬤就成全你們!”接著厲聲喝道:“來人,將紫寧和綠環送到後院子去,當場用亂棍子打死!本嬤嬤倒要讓你們看看,這府裏到底是誰說了算!”


    綠環登時身子一軟,嚇得臉上灰白,沒有半點血色。紫寧連忙摟住她,用力咬一咬嘴唇,低聲說道:“綠環不要怕……”


    話音甫落,那青衣公子翩翩走來,雙手背後,淡然的目光一掃眾人,問道:“這裏誰是管事的?”


    慶嬤嬤抬眼見他,連忙客氣說道:“稟陸公子,老身是媵女們的教引嬤嬤。”


    那陸公子目光不看慶嬤嬤,一雙眸子隻盯著紫寧,緩聲說道:“既然你說要打死她們兩個,倒不如送給本公子做媵女,想來王爺不會反對。”


    紫寧頭皮一麻,怔怔看向他,心想:“這家夥說什麽呢,本姑娘豈是你們隨意送來送去的!”


    慶嬤嬤臉上一抽搐,立刻賠笑道:“不瞞陸公子,這些媵女是選定送給蘇大人的,都定了名冊的,陸公子若要媵女,當從別的丫頭中選來。”


    陸公子緩緩轉頭,不緊不慢說道:“既知道是蘇大人的媵女,你也敢妄自打殺?或是不知道蘇大人的手段吧,你殺他一個媵女,他會誅滅你全家!”


    眾人登時打一個寒顫,慶嬤嬤更是嚇得麵無血色。紫寧暗暗伸舌,心想:“老天啊,蘇大人這樣厲害,落到他手裏逃也逃不掉,不是要完蛋?”


    陸公子走到紫寧麵前,輕聲說道:“你放心去東苑,她們不敢動你一根寒毛。”說著轉身拂袖,從一臉發怔的慶嬤嬤身邊經過,大搖大擺走進垂花門去。


    紫寧隻聽見身後的媵女們長唿一口氣,蔓珠怯生生問道:“這公子是誰?莫不是王府的清客?”


    香桂搖頭道:“嬤嬤叫他陸公子,定是那位寄住王府多年的公子,聽說是顯赫大士族的出身,想不到長得這樣好看。”轉眸對紫寧笑道:“他若真要了你去當媵女,你倒真是走好運了!”


    這時,門裏走出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嬤嬤,瞅了她們兩眼,露出不滿意的表情,跟慶嬤嬤說道:“你倒說說看,王府這七個丫頭怎麽選的?看著像沒吃飽一樣,沒半點精神。”


    慶嬤嬤驚魂未定,連忙收拾心情,笑臉相迎答道:“王府的丫頭不比宮裏頭的,這些又從二門外選的,能出來什麽好的?您老莫要見怪,荔姑另外選了兩個,這就進來了,從內府裏挑的大丫鬟,模樣齊整,氣派也不輸人,都是見過世麵的。”


    眾女抬頭去看那華衣嬤嬤,見她神色倨傲,不將慶嬤嬤放在眼裏,暗忖莫非她是從宮裏來的,怪不得架子大。


    正想著,隻聽見“哼呦”的抬轎聲,巷子拐角轉出來兩頂青布小轎,兩個婆子走在轎子前麵,在門房前落了轎。婆子給兩個嬤嬤行禮,滿臉堆笑說道:“內府的兩位姑娘來了。”身後的轎簾一掀開,走下來兩個衣裳鮮亮的少女,神氣昂然,見了嬤嬤微一施禮,隨即別過頭去,一眼不看這邊的七個媵女。


    紫寧見了其中一人,登時愣住,一顆心狂跳起來,站在前麵那個身形高挑,膚色略顯暗色的少女,正是綁架她的霜雁。


    她忍不住抬手,朝霜雁一指道:“是你……”連忙捂住嘴巴,心裏亂成一團麻,想道:“老天爺,開什麽玩笑,讓我跟她一起當媵女,小命活不長了。”


    霜雁輕瞥她了一眼,嘴角彎起淡淡的冷笑,隨即目光一轉,不再看她。


    香桂伸手捏一下紫寧,輕聲問道:“你認得她?”


    紫寧連忙擺手,慌忙否認道:“我……我不認識她。”她隻知道霜雁武藝高強,是郡主身邊的丫鬟,那日平白無故綁架她,還跟她的蒙麵恩人打了一架,扔了一個霹靂彈,其餘的完全不知。


    香桂湊近她耳邊,悄聲說道:“她叫霜雁,是尊樺院的大丫鬟,在郡主身邊伺候的,聽說厲害著呢。”


    旁邊的綠環偷偷拉一下紫寧的衣襟,說道:“連尊樺院的丫鬟都來了,咱們以後要處處受氣嗎?”


    尊樺院是王爺和長公主居住的地方,紫寧上次差點沒逃出來,一提起尊樺院還心有餘悸,連忙點頭道:“總之她不是好惹的人,咱們以後躲著她點。”再看霜雁氣勢不凡的一臉冷漠,隻覺後背發涼,生怕一言不合,她伸手來擰斷脖子。


    慶嬤嬤仔細打量過去,新來的兩個少女從內府精挑細選的,身材婀娜,麵容清秀,戴的首飾雖簡單,卻是樣樣精美。相較之下,二門外來的七人更顯寒酸。


    端詳她們兩人半晌,慶嬤嬤讚道:“嗯,這兩個倒像樣子。荔姑說的對,咱們王府選媵女,自然不能缺了數目,或讓蘇大人以為,一個華郡王府丫鬟奴婢數百人,連媵女也選不出,可是極丟麵子的事。”


    一個送轎的婆子臉上擠出笑容,接話道:“可不是,王爺特別吩咐了,二門外要是選不出好的,就從內府裏挑出來。看這新選的兩個,年紀輕輕的,臉龐都俊俏,在郡主屋裏做大丫鬟的,是體麵姑娘。還有一個缺位,是王爺親自選的,這會子還沒送進來。”


    宮裏來的嬤嬤見她們十六七歲的年紀,氣度不凡,也不禁褒獎了兩句。二女的臉上抿出笑容,深深一福身,齊聲說道:“謝嬤嬤誇獎。”再轉目望向紫寧她們,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


    香桂見她們這般,忍不住撇一撇嘴,悄聲道:“裝什麽小姐派頭,不過跟我們一樣,都是媵女而已。”兩人聽見她的話,都冷聲輕笑一下,並不理會。


    這時門裏跑來一個小丫鬟,叫道:“荔姑吩咐了,姑娘們先去偏廳,等宮裏的媵女進園子。”


    慶嬤嬤帶她們進了偏廳,宮裏來的嬤嬤便先去東苑。偏廳中早已等了十個少女,或坐或站,正嬉笑說話,裝扮得花枝招展,衣裳顏色也異常炫目。慶嬤嬤一見她們,問道:“你們是唐府來的?”


    一個眉眼秀麗的少女答道:“迴嬤嬤的話,我們今早離府,乘馬車過王府來,晌午前才入了園子。”說著給慶嬤嬤深深行了一禮。


    慶嬤嬤見她生得靈巧俏麗,笑道:“這姑娘叫什麽,倒真有一股子閨秀小姐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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