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蟬目光盯著那豔粉色的襦裙,細聲說道:“姐姐在唐府定得老爺公子的寵愛,這樣顏色的裙子在燈下是極豔的,衣料也輕薄些,宴飲的賓客也一定喜歡得緊……姐姐這樣的姿色,必要迷倒一片男子了。妹妹聽說,唐府的姑娘們都能歌善舞,不知姐姐比樂館的舞娘子如何?”


    一番話說完,唐府的媵女們全變了臉色,詩桃臉上陡然變白,聽出銀蟬話中有話,暗中諷刺她出身不清白,氣得愣在原地,不知怎樣迴嘴反駁。


    半晌,詩桃重重哼了一聲,紅著臉說道:“我原是好心,不想妹妹卻如此不領情。”說著猛地轉身,將手中的粉色襦裙一卷,氣鼓鼓地扔迴到包袱堆裏。


    綠環瞅一眼紫寧,暗暗吐一吐舌頭,紫寧心想:“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表麵上親熱和氣,骨子裏卻傲然不服人,看來今後的明爭暗鬥少不了。”


    隻見銀蟬眉梢一挑,忽地用手帕掩住口鼻,自言自語道:“這屋裏頭一股子騷味,嗆得人頭疼。”隨即轉身一擺手,“霜雁,你還待著做什麽,這樣難聞的氣味,還不出去透透氣。”


    霜雁坐著不動,故意笑道:“我就說呢,這樣的騷腥味,你竟也能忍下了。”嘴裏不經意地嘟囔道:“什麽糟爛的貨色也選過來,樂館裏唱曲跳舞的當媵女,別人倒成粗手笨腳的了。也是呢,你們見多識廣,閱人無數,我們可比不上。”不理會詩桃氣得滿臉通紅,霜雁自顧自低頭喝茶。銀蟬撇嘴一笑,搖擺著腰肢走出去。


    香桂“噗嗤”笑出聲來,轉頭低聲說道:“這銀蟬笑裏藏刀,霜雁說話也帶刺,要氣得她們吐血了。”


    綠環看著銀蟬的背影走出去,皺起眉頭問道:“她既是郡主的大丫鬟,將來要陪嫁的,怎麽來當媵女了?”


    蔓珠眨一眨大眼睛,用茶杯蓋子壓一下熱氣,點頭道:“這銀蟬老早就在郡主身邊伺候,聽說是嚴嬤嬤的養孫女呢。”


    紫寧咬一咬嘴唇,心中暗想:“怪不得她那樣恨我,莫非是荔姑的安排,故意讓銀蟬來當媵女,為了給嚴嬤嬤報仇?”轉念又想:“不對啊,荔姑若想讓我死,自己動手就行了,何必找這些幫手?怪麻煩的。”隱隱覺得事情沒這樣簡單。


    唐府的媵女們被銀蟬挖苦了一頓,都麵色難看。安靜了半晌,詩桃眉毛一挑,走到王府眾女身前,冷哼說道:“我們是當大丫鬟的,貼身伺候過主子,你們這些低等貨色,從鍋坑裏爬出來的吧,個個都跟鍋底黑一般,身上一股子糟淖氣,不配跟我們一起!”說完抬手故意用帕子一甩,在眼前撣一撣灰塵,引得唐府媵女哄笑不已。


    王府的媵女們露出憤慨的神色,香桂雙眉一挑,忍不住把茶杯往桌上一拍,猛地起身上前,目光環繞她打量兩眼,不客氣地問道:“你這個人真無趣?我們不曾得罪你,你非要咄咄相逼嗎?”


    詩桃眉梢抖動兩下,抬手撫一撫鬢角,得意一笑,“你這樣的姿色,也要到蘇大人跟前爭寵嗎?真笑死人了。我詩桃在唐府二三等的姿容,來到這兒都成天仙了。都說王府有長公主坐鎮,選的媵女如何美貌,如今親眼見了,都是一副的鬼樣子!長公主的眼光也不過如此……”腔調故意陰陽怪氣,充滿了不屑之意。


    紫寧一直忍著她,一聽說這話,頓時滿腔怒火燒上來。“蹭”地從榻上起身,抬腳邁上前去,兩條衣袖子一甩,氣鼓鼓指著詩桃罵道:“你又是什麽貨色,臉抹得像白麵無常鬼,這樣作嘔的天仙,我看了都想吐!王府的人不美,總比你這二三流的賤人強些。既是二三流的,就該滾迴去伺候你主子,別來拿腔作勢。這裏是王府的地方,你那些低等的肮髒話,留著迴唐府說去!”


    詩桃被紫寧罵急了,氣得渾身發抖,發髻上插戴的金步搖流蘇亂顫,她狠狠一跺腳,尖叫道:“你們王府的人,都是這樣沒有教養!”


    香桂大刺刺上前一步,將紫寧攔在身後,抱緊雙臂,冷哼一聲,“大晉國裏提起長公主,連皇上太後也讓幾分,誰敢對長公主有絲毫不敬!你算個什麽東西,膽敢來王府撒野。莫說你是蘇大人的媵女,就算士族小姐,也得在長公主麵前跪下來,脫簪謝罪才行。”


    唐府的一眾媵女登時惱怒,她們自恃是士族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將長公主放入眼裏。見詩桃膽怯,立刻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叫嚷。


    詩桃冷哼挑釁道:“長公主擺什麽了不起的派頭,不過是嫁了人的女子。王府說來也是寒族,比起唐府差得遠呢。”眾女一聽,連聲應和,言語中對長公主頗不尊敬。


    紫寧見她們出言不遜,氣道:“你們這些無知無禮的,竟敢侮辱長公主!”心中無法忍受,心想:“長公主是救命恩人,待我們娘倆厚愛禮遇,這等尊榮無比的身份,是任何人不可褻瀆的。誰敢對長公主不敬,便是挑戰本姑娘的底線!”


    香桂轉頭看向紫寧,說道:“跟她們費什麽唇舌,不狠狠教訓一下,以為咱們王府好欺負!”說著上前一步,目露兇光,狠狠盯著詩桃。


    紫寧將衣袖一卷,叫道:“你們除了挑釁爭鬥,別的本事也沒有。既然要鬥,今日就拿出膽子來!”她臉上毫無怯色,一點不怕這些人。她的跆拳道黑帶不是浪得虛名,拳腳雖有些生疏,但身形靈巧,狠勁和準頭也不差。


    詩桃一看紫寧胳膊上的累累傷疤,掩嘴“噗嗤”笑出來,故意高聲叫道:“這一身癩瘡的丫頭是誰啊,身上爛出一股臭味兒。”說著眉頭緊皺,抬手扇動了兩下,身邊的唐府眾女也作勢一聞,紛紛拿帕子掩鼻道:“可不是,從她身上飄來的臭氣!”不懷好意地朝紫寧胳膊上看去。


    紫寧氣道:“你們說誰身上有臭味!”上前一把扭住詩桃的胳膊,抬手用力一扭,詩桃登時疼得哇哇叫起來。


    唐府的眾女連唿帶叫,“這小蹄子動手打人了!”紛紛上前幫詩桃,紫寧抬腳連續兩個側踢,將帶頭的兩人踢到一邊去。


    “啪!”反手一巴掌甩在詩桃臉上,詩桃摔倒在地上,捂著臉哭鬧起來,“你這賤人,膽敢先動手,我要去找嬤嬤來評理……”


    紫寧雙手一拍,冷冷俯視詩桃,心中有一種愜意的快感。當即大聲罵道:“給本姑娘兩柄菜刀,大塊牛肉都剁成碎末了!你們這些小賤人,敢欺負到我頭上,教訓你們也活該。”


    唐府的人一臉驚慌,紫寧不屑地冷哼一下,說道:“還有誰想挑釁的,站出來跟本姑娘較量!”


    唐府的媵女一雙雙眸子惡狠狠盯著她,卻不敢上前,忽聽詩桃一聲叫道:“咱們一起上去,撕爛這小蹄子的嘴!”眾女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不顧一切撲向紫寧,將她團團圍住,撒潑一般,動手扯她衣服抓頭發。


    香桂一見不妙,趕緊上去幫忙,用力扯住詩桃的發髻,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在王府動手!叫你們知道厲害!”抓得詩桃掉了一綹頭發,疼得她直亂叫喚。


    綠環和蔓珠早就放下茶杯過來,一見她們扭成一團,急的兩人直跺腳,綠環連聲叫道:“別打了,別打了,你們不要打寧兒……”擠進人群中去拉紫寧,蔓珠躲在她身後,像一隻受驚的小獸,目光惶恐。見唐府的人多,紫寧不是對手,偷偷上前打幾巴掌,又趕緊退迴來,去綠環後麵藏起來。


    唐府媵女素來掐尖要強,撒潑也當仁不讓。任紫寧怎樣掙紮撕扯,無奈雙拳敵不過眾手,不留神被人抓亂了頭發,發髻也散開,簪子掉在地上。她緊咬牙硬撐著,心想:“此次若是認輸,今後在東苑裏就永無翻身之日。可惜我的納氣神功還沒練成,否則一巴掌就把這些賤人拍暈過去!”


    紫寧肩上被人重重砸了一拳,疼得她倒吸冷氣,大吼一聲:“滾開!”用力推開扯她衣裳的詩桃,抬腳將旁邊一女踢翻,唬得其他人都後退一步。


    她們見紫寧披頭散發,神色冰冷淩厲,臉色煞白,好似要拚了性命一般,都被這氣勢震住,站著不敢動手。


    紫寧頭發淩亂披散,臉上一塊紅腫,轉頭看香桂和綠環,都被扯得衣襟不整,發髻歪向一邊,跌在地上起不來。蔓珠不知被誰打得嘴角淤青,正蹲著撿發簪,嗚嗚地抽泣。


    紫寧將綠環她們扶起來,抬手將頭發隨意一挽,用蔓珠遞來的簪子插住,轉頭瞪向詩桃,冷聲說道:“本姑娘今天跟你們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也不虧得慌!”


    詩桃一聲令下,“姐妹們,今日非要教訓這臭丫頭,讓她跪地給咱們磕頭!”


    話音甫落,忽地一道窈窕的人影閃過,詩桃“啊”一聲慘叫,身子橫飛出去,重重跌在一張榻桌上,“劈裏啪啦”的杯碗碟子砸了一地。


    紫寧定睛一看,見霜雁慢步走來,冷眼看著跌倒榻上的詩桃,厲聲說道:“你立刻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不然我擰斷你脖子!”


    紫寧隻覺脖子一緊,後脊背涼颼颼的,想起霜雁曾經說過這樣的狠話,那絕不是開玩笑的。


    詩桃雙手扶著磕在榻桌上的後腰,剛才她肋上被霜雁狠狠踹了一腳,早疼得滿臉冒汗。這時見霜雁目光淩厲,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頓覺心裏害怕,渾身寒毛都豎起來。哪管失不失顏麵,當即翻身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顫聲說道:“姐姐原諒我,姐姐高抬貴手。”


    “砰砰砰”連磕了幾下響頭,霜雁冷眼一瞥,從榻桌上端起一杯熱茶,轉身走到詩桃跟前,目光一寒,迎麵將熱水潑了她滿頭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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