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從我矜持的笑容裏領會我的無奈,領會年年春迴時我心中的微微疼痛的悲哀。——席慕容

    梁老爺子看著夏末,點頭,字字鏗鏘有力:“好,有什麽需要的跟劉叔說。”

    夏末抬眼,雙眼有光芒湮滅,寂寞如花,冷聲說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需要。”她與梁飛白之間的情誼外人是不會懂的,她不希望他們感情純粹,不存在任何世俗利益的雜質。

    夏末站起身來,看著始終如佛巋然不動,嚴肅的老將軍,淡漠地說道:“老將軍,一個終日為家族榮耀而活的人,終不能體會這世間的萬般快樂。”

    老將軍的麵色有些暗沉,目光犀利起來。夏末轉身離開,看到梁老爺子後,她終是明白,梁飛白從小生活的家族是一個怎樣嚴謹的家族。梁家處在高位,背負著家族的沉重枷鎖,老爺子軍部出身,一言一行不容任何差錯。莫怪梁飛白這些年來如此囂張跋扈,他想努力擺脫家族的枷鎖,活出一份肆意瀟灑來。

    他原本就是低調內斂的人,在她麵前從不張揚,偏偏在外人眼中就多了一絲蠻橫與霸氣來。她不希望終有一日,這樣肆意而活的小白會慢慢變成他爺爺那樣的人,太累太辛苦。

    夏末仰起頭,低低一歎,看個人造化吧,也許隻有到死的那一天,他們才知道這一生是悲喜交加,還是蒼涼荒蕪。

    “簡小姐,其實老將軍很疼愛少爺,這些年一直不插手少爺的事情,讓他過自己的人生。”劉叔將夏末送出茶樓,低低地說著。

    夏末點頭,梁飛白一直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老爺子自然不會插手,如今簡家的事情,老爺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了嗎?

    “謝謝劉叔,不用送了,我自己會迴去。”夏末微涼一笑,離開。

    初春寒峭,走在大街上有一種春迴的感覺,她能聞到泥土濕潤的氣息,有小草破土而出,生機彌漫出來。轉眼間,春天就到,歲月竟是這般催人老,她低眉淺笑。

    夏末憑著記憶去簡可容呆著的那家精神病院。她不相信,簡可容那樣的女人會發瘋,簡家的孩子都是有股韌勁的,當年她沒有死去,掙紮著活了下來,簡可容斷然不會因為家逢巨變就瘋癲。

    簡可容呆著的那一家精神病院很是偏僻,在郊區不起眼的建築群裏,門口隻掛著一個牌子,這樣的地方讓她想起當年自己所呆的那個地方,也是如此不起眼,坐落在城市的小角落,如同地獄一般鎖住了所有的光明與希望。

    夏末站在門口,感覺那些被塵封的歲月唿嘯著要卷土重來,她穩住身子,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深唿吸,努力調整著心態。她的內心裏對這樣的地方還是有恐懼感的,當年,雖然梁飛白派人毀掉了那家精神病院,但是那裏存在的各種陰暗麵一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裏,如若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想靠近這樣的地方。

    他們簡家姐妹真是命途多舛,她走出了那個牢籠,簡可容居然進去了,這算是因果循環嗎?

    夏末努力調試好心情,走進去。

    “請問,你找誰?”前台坐著一個接待員,胖胖的中年婦女,見到夏末,按照慣例地詢問著。

    “我來看望簡可容。”夏末淡淡說明來意。

    中年婦女查了查,抬頭說道:“這裏沒有叫做簡可容的患者,你找錯地方了。”

    夏末微微吃驚,怎麽可能?梁老爺子給的資料不會錯,她找的地方也沒錯。

    她終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夏末走上前,低低地說道:“我是她妹妹,我知道她在這裏,我隻是想看她一眼,看不到人我是不會走的。”

    那個中年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的遲疑,然後繼續說道:“你找錯地方了,我們這裏沒這個人。”

    夏末的臉色微微變,心裏一涼,這個女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她沒有漏看,難道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嗎?為什麽簡可容明明在這裏,工作人員卻矢口否認?梁家那樣的家族,老爺子那樣的人物,視名聲為一切,斷不會給她虛假資料,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內幕?

    夏末沒有說話,看著中年婦女,快速地梳理著腦海裏的紛亂的信息,電閃雷鳴間,夏末試探性地說道:“慕先生讓我來看她的。”

    中年婦女微微錯愕,然後打了一個電話,微微埋怨道:“你早點說就是了,直接進去左轉,會有人帶你去的。”

    夏末全身冰涼,走進去,不敢去猜測,簡可容的瘋癲與慕宴到底有什麽關係,現在,她隻想早點見到人。

    進了走廊,夏末臉色微微發白,看著穿著白色衣服的患者,不敢不看他們的眼睛。有一個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說:“你隨我來。”

    夏末隨著她穿過走廊,穿過草坪,到了一處獨立的小房子。

    有陽光從屋頂照射而下,照亮初春的草坪,夏末迴頭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光線,再多的陽光也驅散不了這裏的陰冷和黑暗。

    “她在裏麵,這個女人最近瘋

    的厲害,你還是小心點,有事就喊我們。”那個工作人員打開鎖著的門,讓夏末進去。

    夏末深唿吸走進去,這個地方是完全沒有人權與道義可言的,是人性淪喪的場所。她全然想不到昔日眾人豔羨的簡家千金會淪落至此,被人鎖在小屋子裏,這和當年她的處境是何其的相似。

    屋子裏不是很黑,有一扇窗戶,陽光從窗戶裏照入,落下稀疏的光點。簡可容背對著她,坐在床上看著牆,一動也不動。

    曾經,她恨她入骨,想讓這個女人經曆她所經曆的一切苦難,如今,看著她落得如此地步,她卻沒有絲毫的快樂。這一場複仇早已失去了任何意義,她們都是犧牲品,仇恨的犧牲品。

    “可容——”夏末淡淡出聲,喊住她,簡可容身子猛地一顫,轉過身來,麵色蒼白,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安靜來。

    “這種地方,我多年前就呆過,你嚇不倒我。”夏末走上前,微冷地說著。瘋子與不瘋的人她一眼就能認出來,簡可容進來的日子短,還沒有完全模仿會,騙不過她。

    簡可容下來床,眼神遊離,飛快地看了一眼門,似哭似笑地說道:“我很乖的,我沒有跑。”

    夏末看著她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眉眼冷下來,怒道:“你裝什麽,簡可容,就算被他們虐待死,你也不該裝瘋賣傻,丟了傲氣。”當年,她憑著一股傲氣,始終堅持自己沒瘋,在精神病院受盡折磨,依舊挺了下來。那樣非人的折磨,她始終告訴自己,她不是瘋子,她要走出去,一個人的信念如果垮掉,那麽就真的會無藥可救。

    簡可容狠狠地抓住她的手,眉眼滋生出恐懼與恨意來,惡狠狠地說:“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讓我經曆你之前經曆的一切,是你,是你毀掉了我。”她必須裝,她不裝瘋賣傻,那些人不會放過她的。

    長長的指甲在她瘦弱的手背上留下幾道血痕,夏末麵不改色,低下臉看著她,絲毫不將她的虛張聲勢放在眼中。如今的簡可容如同驚弓之鳥,沒有任何的威脅。

    夏末自嘲地說:“是仇恨毀掉了我們。”

    簡可容看著她消瘦的小臉,忽而瘋狂大笑起來,拚命抓住她的胳膊,叫道:“他恨著我們家,他是迴來複仇的,他恨我,他也恨你.......他不愛我,他也不愛你,簡夏末,我沒輸,沒有輸......”

    夏末猛然閉眼,低吼道:“夠了,簡可容,你還不清醒,你真的想在這鬼地方呆一輩子?”

    簡可容愣愣地看著她,低低笑起來,笑到淚流滿麵,她靠坐在床沿前,嚎啕大哭:“我是真的愛他,當年在英國讀書時,第一眼就愛上了他。為什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夏末看著她,別過臉去,很多時候,她也想問老天,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然而他們這些芸芸眾生普通的如同滄海一粟,沒有誰能告訴他們,這一切是為了什麽?他們隻能掙紮在自己的愛恨裏,虛度這短暫一生。

    “對不起,對不起......”簡可容哭泣著,那年,由愛生恨的她,為愛不折手段,將夏末親手送進精神病院,偽裝她是精神患者的資料,她隻是想關住她,等到她和慕宴結婚了再放她出來,可是她沒有想到,那家精神病院有一個心理扭曲的醫生,用盡各種方法折磨夏末。她曾經迴去過的,那個時候,夏末已經離開了,那裏化為了廢墟。這些年,她無數次噩夢,都夢見夏末迴來找她索命。

    這些日子,她被關在這黑暗的地方,徹夜徹夜地恐慌,這就是報應,是報應。他送她來這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漠地說,可兒,虧欠別人的總要還的。

    她來還了,還簡夏末的苦難。可是為什麽要這麽殘忍,毀掉她所有的一切。

    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她。她哭喊著,為什麽?

    慕宴冷漠地別過臉:“當年,我父親病死獄中,母親自殺,都是因為你父親。”

    “夏末——”簡可容抓住她的衣服,有些撕心裂肺地哭喊,“這世間為什麽要有仇恨?為什麽這一切都是假的?”

    夏末按住她的手,淡漠地說:“姐姐,我們都是命運指尖流過的砂,這一切,命運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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