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仍是那夜的月,那年的路和那同一樣顏色的行道樹,所有的新芽都已掙出,而我是迴不去的了。——席慕容

    梁飛白從來就不是懂浪漫的人,一個自幼就高高在上的高門子弟如同孩子一般跑去要煙火,再為她圍成圈點燃,這種平常人做來極為普通的事情,對於梁飛白來說,卻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經曆。

    夏末愣愣地看著他,煙火在綻放後轉瞬即逝,很快消失,隻留下美好的念想與遺憾。梁飛白在夏末的目光中急促不安起來,他一貫囂張不羈,沒有為了討好誰而做過這樣的事情,不免覺得有些損害男子氣概,此時見夏末盯著他看,就更加不自在起來。

    “走吧,末末。”梁飛白拉她走出那個圈,其實他最想做的是畫地為牢,將末末圈禁在他的懷抱裏,如今看來,任重而道遠。

    夏末點頭,看了眼燃燒過的煙火,淡淡地說:“你不用迴家陪你爺爺守歲嗎?”

    梁飛白挑眉,笑道:“老爺子自然有人陪著守歲,那些個叔叔伯伯們每年都來看爺爺,鬧得很晚才迴去。”

    梁飛白看向她,低低說道:“末末,我陪你守歲吧,我一個人迴去也挺無聊的。”

    夏末躊躇許久,點頭說道:“好。”這樣的除夕之夜,她一個人真心覺得太過淒苦,有一個人陪著,總歸是好的。

    因是除夕之夜,街道上的人不多,夏末原本隻是為了逃避寂寞才出來走走,被梁飛白這一折騰便忘了原先出來的目的,和他一邊聊著一邊迴公寓。大部分是梁飛白在說,她聽著,然後插上幾句話。

    期間,梁飛白的那些發小打電話讓他去趕場子,小梁同學一一拒絕。往年他們是經常廝混在一起的,如今他卻淡了那個心思。他的家世地位在那些發小中是最頂尖的,一些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多少會看著梁家的勢力,連帶讓幾分,以致梁飛白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張揚。時間長了,小梁同學就懶得與他們鬧在一起,開始低調內斂起來。

    “你不去嗎?”夏末抬眼問著,對於他的私人生活,夏末了解很少,基本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去關注過,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梁飛白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他們人多,太吵,我們還是迴家看我們家老頭子吧。”

    夏末撲哧一笑,反應過來,心卻有些涼。雖然梁飛白從來不在她麵前說起梁家的煊赫,但是有些人自幼受那樣的家族熏陶,一言一行都透出普通人無法企及的優越感來。

    她的生父在監獄,受盡世人唾罵,他的父母陪著全國人民過年,家喻戶曉。人與人之間的落差竟是如此鮮明。夏末垂眼,萬分感慨。

    手機在口袋裏不停地震動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號碼,直接關機了。

    梁飛白自然看到了號碼,慕家那位據說這些日子來病的不輕,慕氏的股票最近都有些不穩,美國慕家那邊已經派了人過來接手這邊的事宜,慕宴病得這麽重,還有時間打電話給夏末?那男人至今都不死心吧。

    他沒有問末末,那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迴來的這些日子,夏末超乎尋常的平靜總讓梁飛白心裏不安。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如今夏末的表現總是有些不正常。如同平靜的水麵下醞釀著洶湧的波濤。但是隻要夏末不提,他就永不會問起。

    梁飛白怕那些發小不停地打擾,索性也關了手機,陪著夏末呆在公寓裏守歲,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這一個除夕夜,梁家老爺子打了數通電話,見梁飛白的手機都是關機,不禁動了肝火。

    劉叔在一旁淡淡地勸說道:“將軍,少爺也不小了,也有自己的圈子。”

    老爺子搖頭,惆悵地說:“往年,他放蕩不羈,和那些發小胡鬧的時候,我不擔心,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他為了簡家那個小丫頭連除夕夜都不在家過。”

    劉叔沉默不語,簡家那個丫頭,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情,老將軍都是極為不喜歡的,如今少爺為了她做得又超過了老爺子心裏的那條線,這問題是有些棘手了。

    老爺子沉思著,這麽多天了,是該見見那個丫頭了。他的孫子是什麽脾氣性格,他是知曉的,如今隻能從那丫頭那裏入手。老爺子的眉眼沉下來,這事要盡快解決。

    新春幾日很快就過去,夏末將自己的一些東西都收拾在一起,放進旅行包裏。梁老爺子派人來見她時,她並無一絲意外。

    這些日子來,梁飛白極為忙碌,很少來她的公寓。老爺子派人接她時,正是初七。

    來的人是劉叔,夏末見過幾次,知曉他在梁家身份不低,連梁飛白都要尊稱一聲叔叔。她換了一件紅色的大衣,戴上圍巾帽子,素淨樸素地去見那位聲名赫赫的老將軍。

    劉叔帶她去的地方是一家很是古樸的茶樓,不起眼的茶樓外麵停著不少車,車牌都是黑底,白底的軍區專用。

    她隨著劉叔進了茶樓裏麵,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進了裏麵的一間包間。

    老將軍端坐在裏麵,看著茶樓的服務員泡製新茶。

    夏末走進去,淡淡疏離地喊了一句:“老將軍好!”

    沒有任何套近乎的詞句,沒有討好的笑臉,她甚至沒有一絲的忐忑不安,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裏,梁家能壓死人的聲譽勢力她並沒有放在眼中。這是她無法觸摸到的世界,她從沒有妄圖去碰觸。

    老將軍年過70,精神依舊矍鑠,穿著筆直的軍裝,看著夏末威嚴地說:“坐吧,丫頭。”

    服務員將茶泡製好,便退了出去,包間裏隻剩下他們三人。

    “我是飛白的爺爺,想必你也是知曉的。”老爺子淡淡開口,不言苟笑,字字鏗鏘有力。

    夏末坐下來,看著老爺子,說道:“我知道。”梁飛白很少提及他的家人,但是夏末還是知曉一些的,老爺子可以說是家裏的支柱,權勢滔天。

    “簡家的事情,我也是知曉一些的,對於你父親,我深表遺憾。”老爺子淡淡地說道。

    夏末臉色微微蒼白,好在她原本皮膚就雪白,看的不是很明顯。老爺子一發話就不同凡響,一語直戳要害。簡正林的事情算是醜聞,政壇的醜聞,是一個人無法洗脫的恥辱,老爺子一來就點出這樁醜聞,不過是貶低她,將她扣上貪官子女的頭銜。

    這一趟目的很是明顯。夏末微微一笑,她早已猜到老爺子見她的目的,如今不過是證實罷了。

    縱然她再厭惡簡家,也無法改變她是簡正林之女的事實。這樣看來,她的家世真的是糟糕透頂,連普通人家都不如。

    夏末自嘲一笑,冷淡地說:“父輩的事情,我從不去言語,老將軍請直接說明來意。”

    老將軍見她周身樸素,態度淡漠疏離,倒也暗暗歎了一口氣,這丫頭果真是有幾分不一樣的,不卑不亢,知道本分,但是那樣糟糕的背景,再好也進不了梁家的大門。若是她認命,倒也能找一戶普通人家,安寧度日。老爺子一早就對夏末印象極差,如今一見,不過是沒有更加厭惡不屑,卻也加不了分。

    老將軍招手,讓劉叔拿出一份檔案來,遞給夏末,沉聲說道:“你父親入獄後,簡家背負一身債,你姐姐進了精神病院,你後母受不了這個打擊隱姓埋名跑了,你雖然沒有入簡家的族譜,但是依舊是簡家人,你簡家的債務都是飛白在替你還。”

    夏末微微顫抖,翻開文件,有些接受不了這麽多的信息,簡可容怎麽可能會進精神病院,她性情

    大變也不至於會精神錯亂,她一貫是那樣強勢聰明的女人。至於簡夫人李淑萍,一夜之間,丈夫入獄,女兒瘋癲,她由上流社會的官太太淪為一身債務的背負者,她接受不了跑掉也是有可能的。

    她閉眼再睜開,這樣紛亂的人事。文件裏記載著簡正林的多項罪證以及簡家背負的債務,這些債務都是梁飛白在還,已經還了一大部分了。夏末看著那個龐大的數額,指尖微顫,為什麽這一切他從來都沒有告訴她?

    夏末翻到後麵,裏麵記載了簡可容在哪一家精神病院以及最近的狀態。

    “簡家與當年郝家的恩怨,我希望你不要牽連到飛白。”老爺子終於說出來意,簡家這一切都是當年的郝棟案件導致,慕宴隱忍多年,迴來追討當年的血債,導致簡家家破人亡。

    一個簡家,老爺子不放在眼中,但是這丫頭與慕家那個孩子牽扯這麽深,若是飛白被卷入簡家,慕家的恩怨中,那麽這事就會引變為權力之爭。梁家如今的榮耀來之不易,老爺子自然要未雨綢繆,好好守住家族。

    夏末看完整個文檔,還給老將軍,老將軍示意劉叔將文檔燒掉,看著夏末,等著她的答複。

    “老將軍放心,我與梁少隻是萍水之交,這世上早沒有簡夏末這個人,我不會再出現在梁家人麵前。”他們都是聰明人,老爺子沒有明說的是,她的存在阻擋了梁飛白的前程。

    這些年,她虧欠他的。那樣陽光,連笑容都透著囂張肆意的磊落男子,是她無法碰觸的世界。夏末雙目微微濕潤,低低地說道:“請給我一些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隻歡不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蝴蝶與滄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蝴蝶與滄海並收藏隻歡不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