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鳳陵城裏沒有糧食。

    然而皇帝卻還是將她派了過來。她本來還想,皇帝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讓一個女子為將,如今想來,他哪裏是要她當將領?真正當主帥的是張雲,她不過就是一麵旗子,立在鳳陵,吸引衛楚兩家來救。

    就算衛楚兩家不來,也是讓這兩萬人以命拖住鳳陵。至於鳳陵中那些費盡心機造出來的東西?

    本來北狄也沒打算讓大楚拿到,所以鳳陵連著幾次傳遞消息都傳不出去,北狄根本就是在拖著時間,鳳陵求援的時間段裏,雖然北狄沒有進攻鳳陵,卻是一直在調兵過來。

    既然大楚拿不到,便幹脆在戰火裏付諸一炬。

    楚瑜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劉榮:“陛下給你們下了死令對吧?”

    劉榮微微一愣,楚瑜卻是了然:“若是城破,你們都不會活下來,對嗎?”

    劉榮沉默不言,青衣男子卻是開口道:“若刀不為我大楚所用,便寧願毀了,也不能留給他人。”

    所以上一輩子,鳳陵城中沒有一個活人。

    所以上一輩子,鳳陵城城內大多被付之一炬。

    楚瑜看著他們,平靜道:“沒想過投降嗎?北狄是衝著你們手裏的東西來的,若是降了,以你們的能力,在北狄也會受到禮遇。”

    “你要投降?!”劉榮激動出聲來,隨後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你可知我建鳳陵城費了多少心思?你這女人……”

    “我等若是降了,大楚何如?”

    那青衣人卻是十分鎮定:“如今陛下昏庸多謀算,將士被逼著以政治手腕四處抗衡,君不君,臣不臣,北狄區區二十萬鐵騎,不足半年拿下半壁江山,我鳳陵若再有失,大楚當真是要亡國了嗎?”

    青衣人抬眼,目光裏帶著隱隱激動:“我等在此隱姓埋名十幾年,難道就是為了看著這國家亡於我等手中?”

    “我明白了。”

    楚瑜點了點頭,她退了一步,展袖躬身:“方才楚某多有冒犯,望大人海涵,兩位大人放心,”楚瑜抬起頭來,認真道:“楚瑜必以身護此城,城在人在,”說著,她一字一句,說得格外堅定:“城亡人亡。”

    “夫人放心,我等也會拚盡全力幫助夫人。”劉榮連忙出聲,扶著楚瑜直起身來,楚瑜轉頭看向旁邊青衣男子:“敢問大人貴姓?”

    “韓。”對方淡然出聲:“韓秀。”

    楚瑜愣了愣,旋即立刻道:“貴夫人是否姓李?”

    對方目光微微閃動,點了點頭。

    “貴夫人……”

    “方才我看見了。”韓秀平靜開口,聲音中帶了些沙啞:“我四個孩子都進城了,她不在,必然是不在了。”

    楚瑜一時不知如何言語,韓秀轉身道:“北狄準備後應該很快會第二波攻城,張將軍說您是此戰主帥,就請您準備吧。”

    說完,韓秀便往外走去。劉榮上前打圓場:“他平日就是這脾氣,您不要介意。”

    “無妨。”

    楚瑜搖頭道:“勞煩大人如今將城中人口和糧食清點給我,我讓軍中去清點馬匹,如今我等可能要苦守一陣子,關鍵時刻隻能以戰馬為食了。”

    或許不僅是一陣子,而是很長時間。

    楚瑜沒有多說出來。

    上輩子楚臨陽守了三個月。如今局勢雖然不一樣,但明顯對於楚家和衛家來說,如今來救鳳陵並不是明智之舉。

    “還有,城中水源是從哪裏來?”

    “這個您放心,”劉榮點頭道:“鳳陵城都是天水和地下水,山下河流從山上往下走。”

    楚瑜應聲,同劉榮將所有地方都熟悉了一遍後,韓秀來給她說明了風陵山幾道防線。

    作為軍事重地,風陵山防守做得極好,楚瑜帶著兵馬連夜熟悉了風陵山各種防衛器具,不由得有些驚歎道:“這樣多的好東西,韓大人為何不讓軍部知曉?”

    “造價成本太高,知道也沒用。”

    韓秀平淡出聲:“而且對比北狄,大楚本就擅長守城,這麽多年來,北狄也就隻是打秋風而已。”

    楚瑜皺了皺眉,她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如果說這麽久以來鳳陵城所造出的東西都是這些華而不實、無法普及的東西,皇帝還如此看重鳳陵嗎?

    北狄到底是衝著什麽來的?北狄一定知道鳳陵城裏有什麽。

    然而韓秀不說,楚瑜便知道韓秀不會迴答他。歸根到底,雖然目前在一條戰線,韓秀始終是淳德帝的人。

    兩人各懷心思,韓秀帶著楚瑜熟悉了鳳陵山後,楚瑜終於去歇下。

    睡下不過一個時辰,風陵山便響起了號角之聲。

    北狄第二次攻城!

    這次雙方都

    修整好,楚瑜翻身提劍,便衝出房中。領著晚月長月一路衝下山去。

    劉榮站在城樓上看整個局勢,韓秀在後排指揮著城裏士兵操縱著機關,楚瑜帶著士兵守在第一線。韓秀先射第一波箭雨,北狄人太多,殘留上來的人衝上來,再麵對鋪好了釘子和荊棘的第二波機關。再往前就來到風陵山前,對上楚瑜等人。

    他們用沙袋建立了壘,做出一個簡易城牆,保護後排的射手,而後楚瑜這批人就衝上去,肉身貼肉身砍殺。

    人一波一波湧上來,楚瑜自己也不知道是廝殺了多久,從清晨第一縷陽光落下,一直到夜色降臨,楚瑜一直衝在前線之上,戰鼓聲不停,戰場之上,聞鼓聲退則戰,聞金聲不往前。

    不能退,不能退。

    楚瑜殺得神智麻木,身邊人一波一波換下去,又一波一波衝上來。

    一個士兵倒在她腳下,楚瑜一劍逼退衝上來的敵軍,提著人往後疾退,就扔到身後沙壘之後,一雙素手接住人,楚瑜抬頭一看,見楚錦穿著士兵的衣服,她麵上帶著血,神色堅毅,朝她點了點頭,就接住士兵,快速抽出布條綁上士兵傷口。

    楚瑜隻是這麽一愣神,便迅速迴了前線。

    生死之前,不問前塵。

    疆場之上,不計得失。

    北狄明顯是想強攻打完這一仗,他們人多兵強,而楚瑜等人則據天險而立,一時之間,打得難舍難分,北狄強攻兩天兩夜,未能往前寸土。

    如此一來,北狄士氣大減。第三日前夜,北狄終於停下,暫做修整。楚瑜殺得眼前一片血紅,提著刀坐在北狄不遠處,盯著士兵虎視眈眈。

    她的劍早就砍斷了,在戰場上撿了什麽兵器用什麽,頭發用發帶高束,銀白色輕甲在夜色裏泛著涼意。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北狄,仿若某種野獸和獵物對峙,北狄人不敢對上她的目光,她殺得太過兇狠,如今北狄人看見她就覺得膽寒。

    劉榮提了壺酒上去給她醒神,蹲在她身邊,苦著臉小聲道:“再這麽打下去撐不住了,士兵都累了。”

    “我知道。”

    楚瑜舔了舔幹裂的唇,喝了一口酒。

    “你別擔心,至多後日,他們就會退兵。”

    “你如何知道?”

    劉榮有些詫異,楚瑜沉默了片刻。她又喝了一口酒,沒有說話。

    她如何不知道?

    皇帝如今就等著楚家或者衛家來救她,衛韞隻要知道鳳陵的情況,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過來。

    鳳陵城距離華京兩天的距離,如果衛韞知道消息,算一算,也該來了。

    楚瑜閉上眼睛,那酒有點苦。

    也就著時候,北狄的軍號聲突然響起來!楚瑜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北狄兵馬如潮水一般退去。

    “退兵了……”

    劉榮聲音裏有些顫抖,楚瑜站起身來,她毫不猶豫,足尖一點,便迅速跳到樹頂之上,看著向遠處。

    隻見遠處有一隊人馬,白衣銀甲,高抗軍旗,大大的寫著一個“衛”字。

    他們朝著鳳陵城衝過來,北狄軍馬則是朝著他們湧過去。

    他們排成一個尖頭陣,陣前一少年,手握,氣勢如虹,一路破開軍潮,帶著身後輕騎朝著鳳陵城狂奔而來。

    他們身後還帶著追兵,身前全是敵軍,仿佛是被海水包圍的小船,在浪中疾馳。

    楚瑜遠遠看著,身子微微顫抖。

    北狄不是退兵,那分明是去攔截援軍!

    來的人軍隊人不多,他們本可以轉身離開,卻還是朝著楚瑜來了。

    楚瑜目光落在為首之人身上,他越來越近,隔著千萬人馬,楚瑜甚至可以看到少年抬起頭來,目光落到她身上,然而揚眉笑開。

    “整軍……”楚瑜提聲:“整軍接應!”

    “夫人!”

    劉榮驚詫出聲:“人太多了,我們救不了的。”

    “還能站起來的兒郎且起身來!”

    楚瑜揚聲:“如今援軍已到,且隨我殺去!”

    大喊出聲之後,楚瑜一馬當先,率先衝了出去,長月晚月完全沒有思考,便跟著衝了出去。而後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打了這麽兩天,許多人早已習慣跟在楚瑜身後。

    而這時楚錦正在城牆上包紮好一個士兵的傷口,她站起身來,看見那陸陸續續帶人衝出去的身影,而韓秀站在城樓之上,白色麵具下看不出喜怒。

    那身影帶著人陷入軍中,韓秀仍舊不動聲色,楚錦咬了咬牙,突然衝向了戰鼓,握住戰鼓,猛地敲出聲來。

    “你做什麽!”

    站在旁邊的將士驚詫出聲,想去拉楚錦,韓秀卻突然抬手,平靜道:“由她去。”

    戰鼓的鼓槌很重,同楚錦過往彈

    過的琴截然不同,她揚聲擊打在鼓麵之上,還在前線的將士隨著鼓聲站起來,追隨著楚瑜衝了出去。

    鼓聲激昂高亢,震得人心頭熱血翻滾,北狄軍隊戰了兩天,麵對鳳陵城種種詭異的武器和士兵不要命的打法,早就被磨掉士氣,此刻聽得身後戰鼓聲響,殺聲震天,一時不由得亂了陣腳。

    而前方衛韞帶的軍隊皆乃精銳之師,於是楚瑜和衛韞中間的北狄兵頓時亂起來,開始四處逃散。

    一旦兵馬開始潰逃,便不成氣候,衛韞瞬間失了阻力,他抬頭看去,便見女子朝他駕馬而來。

    哪怕她麵容上染血發髻淩亂,神色卻都明亮璀璨,如月色於夜,雨後天光。

    她破千軍萬馬朝他奔來,那一刻衛韞驟然覺得,天地似乎都失去顏色,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她成為世上最亮的色彩,馬蹄仿佛是踏在他心上,震出驚天巨響。

    他向來知道她美麗,卻是在這戰場之上,才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人真正動人無雙!

    她的馬與他擦身而過,留下一句:“我斷後!”之後,便衝向前方。

    衛韞抿了抿唇,壓住笑意,給自己隊伍開路,一路衝向鳳陵山。

    衛韞的軍隊人不算多,動作極快,沒有多久就安穩進入了風陵山,而這時楚瑜也帶著人打了個轉折迴來。

    北狄人太多,逃跑的和追人混在一起,早就亂了起來,如果不是風陵山內如今也沒多少還能用的兵力,此刻是最佳追擊時間。

    楚瑜頗有些遺憾看了戰場一眼,便聽旁邊有人聲笑道:“別看了,你若再追,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了。”

    楚瑜轉過頭去,看見衛韞含笑立在她邊上。

    他似乎從見到她那一刻開始笑意就沒聽過,楚瑜突然意識到自己兩天沒洗澡,身上全是血和汗混在一起的臭味。而衛韞則好上很多,他沒有怎麽正麵交鋒,身上雖然沾染了血跡,但是發冠未亂,麵上血跡也已經被擦幹淨,看上去仍舊是翩翩兒郎。

    第一次這樣狼狽和衛韞見麵,楚瑜莫名其妙生出幾分不好意思。她輕咳了一聲道:“先上山去,我有話同你說。”

    “嗯。”

    衛韞點了點頭,轉身同楚瑜一起往山上去。這時候楚瑜才注意到有大袋大袋糧食放在“木梯”旁邊,劉榮正神色激動指揮著人往木梯上送著堆著糧食。

    楚瑜睜大眼,迴頭看向衛韞道:“這糧食哪裏來的?!”

    “我劫了蘇查的糧草,”衛韞說得輕描淡寫,楚瑜卻知其中艱險,驚詫看著衛韞,聽他平靜道:“所以蘇查就讓人追著我一路來了。我見無處可躲,幹脆躲進鳳陵來。”

    楚瑜一時都不知道當罵不當罵,看見少年滿臉無所謂的樣子,憋了半天道:“你劫他糧草做什麽?你燒了不就好了嗎?!”

    衛韞沒說話,低下頭去。

    楚瑜心裏咯噔一下,覺得衛韞不至於這都沒想到吧?

    然而衛韞卻無法將話說出來。

    他早到了一天,按計劃,他人數不多,的確是燒了糧草會更好。然而他遠遠看著楚瑜被困,遠遠看著風陵山和北狄這樣血拚,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他想陪到楚瑜身邊去,想陪同她一起守城。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無非就是讓衛家牽製北狄主力,讓姚勇攻打北狄後方。最後姚勇再來打北狄,徹底贏了這一場。

    如此一來,既守住了江山,又保證了皇權不倒。

    隻是所有虧都是衛家吃,功勞都是姚勇占,如今皇帝綁了柳雪陽,又送楚瑜來送死,可見在皇帝心裏,他如今已與亂臣賊子無意,若讓姚勇拿到首功擊退北狄,戰後清算,他怕是淩遲都不夠泄皇帝心中之憤。

    然而他還是太年少。

    做不到作壁上觀,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楚瑜一人廝殺於疆場。他太想與她並肩而戰,甚至於擋在她前方,為她頂天立地,為她開疆拓土。

    於是他幹脆劫了蘇查糧草來到鳳陵城。

    守城就守城吧。

    有時想想,若能死在楚瑜身邊,其實也是無妨。

    然而這些話他不敢說,連日征戰讓他腦子一片麻木,他甚至無法去思量,所謂死在她身邊也無妨,是怎樣的情緒。

    他隻是跟在楚瑜身邊,感覺內心一篇安定。

    楚瑜見他不語,思索他畢竟年少,有失誤也是正常。笑了笑道:“無妨了,你帶了糧草過來,已是很好。先上去,我們再定下一步。”

    衛韞點點頭,同楚瑜來到山上。

    楚瑜剛一入城,便看見楚錦站在她麵前。

    她眼裏帶了擔心,卻又止在唇齒間。

    楚瑜驟然想起戰場上這個姑娘接過士兵那堅毅的眼神,楚瑜笑了笑:“阿錦。”

    “姐姐……”楚錦打量著她,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楚瑜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道

    :“我挺好的,你別擔心。”

    “那就好。”

    楚錦舒了口氣,楚瑜看著她的神色,溫和笑開:“阿錦長大了。”

    她自己也長大了。

    當她發現,自己此刻看著楚錦,能夠平和溫柔,甚至帶著那麽幾分欣賞的時候,她便意識到,成長來得悄無聲息。

    衛韞一直靜靜看著她,目光沒有挪過片刻。他走在楚瑜身旁,看著她和城裏一路打著招唿進去,然後帶他來到她的住所。

    長月晚月提前過來給她準備了洗澡用的水,因為節省物資,楚瑜用的是冷水,她隨意衝刷了一下,洗得很快。衛韞就等在外麵,沒了多久,看見楚瑜裹了袍子出來,坐在他身邊來。

    戰時吃東西都很緊,此刻終於停下來,楚瑜和衛韞慢慢吃著東西,開始說話。

    楚瑜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同衛韞說了一遍,衛韞將京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說完之後,楚瑜皺起眉頭:“你說顧楚生對你說的?你都不知道的消息,他怎麽知道的?”

    楚瑜心中劃過一次寒意,然而太久沒有休息,她的腦子還有些遲鈍,沒多想什麽,就聽衛韞道:“他說是長公主說的。”

    如果是長公主知道,那也就不奇怪了。

    楚瑜點點頭,沒有多問,吃著東西道:“那他去說服人打天守關,你現在困在鳳陵,你打算做什麽?”

    衛韞沒說話,他慢慢道:“到時候你哥應該會隨機應變……”

    聽到這樣沒章法的話,楚瑜歎了口氣,放下碗道:“別說孩子話了,尋個機會,你帶著人馬,我送你出城去。”

    衛韞抿緊唇:“你能送我出城,何不同我一起出城?”

    “這便是我要同你說的了。”

    楚瑜放下碗,看著衛韞:“我……”

    “你先別說這些。”

    衛韞打斷她:“你先睡一覺,睡好了,想好了,再同我說。”

    楚瑜聽到這話,看著少年抿緊唇,她有些無奈,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衛韞終於道:“先讓我再陪你一天。”

    從見到她那一刻到現在,是這些日子,他覺得最安心的時候。

    他貪慕這份溫柔,想在此刻,再多停留一會兒。

    楚瑜聽著,覺得這話真是孩子氣極了,卻湧出一股暖意來。

    楚臨陽和楚建昌不擅長表達感情,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

    有這樣直白對她表達過關心。她知道衛韞對她的依賴,這樣的依賴和關愛她放在心裏,便想進一步迴報他。

    她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隻是歎口氣道:“那吃了飯,先睡吧。”

    楚瑜吃了最後一口飯,放下飯碗。而後她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同衛韞道:“你吃完自己找地方休息,我先睡了。”

    說著,楚瑜便拐進房間裏,直接倒了下去。

    衛韞坐在外間,慢慢吃飯。

    他也不知道怎麽的,吃飯動作就變得格外緩慢。吃了好久,他聽見裏麵唿吸平緩下來,他才放下碗筷。

    他就坐在大堂裏,聽著她的唿吸聲,竟就覺得這裏是最好的歇息之處。

    他一直坐到半夜,竟就這麽倒在蒲團上睡了過去。長月晚月都睡了,其他人不敢打擾衛韞,反而是拿了毯子過來,收了餐桌,讓衛韞就這麽睡在地板上。

    楚瑜一覺睡到接近天明,她迷糊著走出來,就看見睡在地上的衛韞。

    楚瑜微微一愣,她忙上前過來,入眼就看到衛韞的睡顏。

    正是介於成年與少年的容顏,俊朗中帶著些稚氣,他睫毛極長,顯得眼睛色彩對比極為鮮明,哪怕沒上任何顏色,都讓人覺得有那麽幾分豔麗風流。

    未來的衛韞,曾被評為當世第一貌美。楚瑜一貫知道他生得好,卻是在這一刻才被這樣的美貌驚住,她呆愣了片刻,心跳竟是不自覺快了幾分。

    她被驚得慌忙退了一步,隨後又覺得好笑。她竟是被一個十五歲少年的容貌給震住了,她又蹲下去,推了推衛韞,小聲道:“小七?”

    衛韞聞得她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他應該也是累得太過了,想也是,華京和鳳陵的路程,他竟是昨天就到了,應是不眠不休趕過來,來了就劫了糧草打過來,睡得怕是比她還少。

    楚瑜有幾分心疼,看見衛韞搖著頭撐著自己清醒起來,慢慢道:“嫂嫂對不住,我昨日太困了些……”

    “趕緊去睡吧。”

    楚瑜揮了揮手,催促他去休息。衛韞點了點頭,到了門前,卻是道:“嫂嫂可知我住哪兒?”

    楚瑜愣了愣,看向下人:“劉大人未曾安排嗎?”

    侍女露出尷尬神色來,楚瑜頓時明白,一場大戰下來,劉榮怕是忙瘋了,安排客房這種小事,估計以為她會做。

    此刻怕是客房都沒收拾好

    。

    楚瑜有些無奈,看著衛韞眼下發青,她揮了揮手道:“你先去我屋裏睡著吧。”

    衛韞腦子有些蒙,楚瑜起身道:“別嫌棄,將就著睡完,我讓人去收拾房給你。”

    衛韞木木的,他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不該去。

    然而他最後終究還是躺上那張床上去,床上還帶著楚瑜的味道,是他記憶裏的蘭花香。

    他躺在床上,頓時清醒了過來。

    他猛地起身,掀開被子下去,急促出了房中,詢問了衛秋的房間後,趕緊走到衛秋房中去,擠上衛秋那張硬榻。

    楚瑜迴來時衛韞已經走了,她有些奇怪道:“人呢?”

    侍女們搖了搖頭,隻是道:“小侯爺突然起身就走了。”

    楚瑜有些茫然,讓人去找,卻道衛韞在衛秋那裏睡下了。

    楚瑜想了想,衛韞這個人果然是比她守規矩太多。

    等到天徹底亮起來,衛韞總算是醒了。

    楚瑜聽劉榮在報傷亡人數和城中剩餘物資,沒了一會兒,衛韞便走了進來。

    楚瑜邀請他進來,在劉榮這裏將城裏情況摸清楚以後,笑眯眯看著衛韞道:“昨天不能說,今天可以和你商議後麵的事兒了吧?”

    睡了一夜,人也冷靜了很多,衛韞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嗯。”

    “我是這樣想。”

    侍女端著粥進來,放在桌前,如今城中嚴格控糧,濃粥已算奢侈。楚瑜喝著粥道:“鳳陵城中必然有什麽是蘇查一定要拿到的,他下一次再攻城,一定會鉚足了勁兒。我們讓幾步,他看我們退後,一定會拚命往我這邊進攻,你就趁機帶著兵馬出城離開,迴華京去。你不要出兵幫我,我死守這裏牽製蘇查。以顧楚生的能耐,一定能說服北皇攻打天守關,到時候我這邊壓力會小很多,你就按照原本計劃進行,守住天守關逼著陛下斬了姚勇後,再來救我。”

    衛韞沒說話,他垂眸看粥,楚瑜休息了一晚,興致很高:“鳳陵城最嚴重的問題就是糧草不足,你帶了糧食進來,我們還有戰馬,守一個月綽綽有餘,你就放心吧。”

    衛韞還是不語,楚瑜猶豫道:“你還有什麽擔心?鳳陵城的防守兵具你也看到了……”

    “我還有什麽擔心?”

    衛韞抬起頭來,靜靜看著楚瑜:“你說我還有什麽擔心?”

    楚瑜微微一愣,這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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