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婆餅,再看一眼毫無生氣的大宅,荀攸鼻涕流了一地。“都不在了,都不在咯!”


    先是欒奕一家三口搬去了濟南,後來欒濤、欒忠也跟著去了。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僅剩的欒嗣現在就跪在那兒——冰冷的地板,冰冷的身體。


    與之同去的,還有那份少年時結下的濃濃情義。


    “逼死了二叔,奕哥兒得恨死我們了吧!”荀攸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這是怎樣一家人啊!


    欒家業大但是宗氏家族並不龐大,欒濤年輕那會兒欒家剛剛發跡,他與結發妻子勤儉持家,勞力經營,這才奠定了欒家在潁川商賈中的地位。這是因了這段經曆,欒濤與愛妻建立了濃厚的伉儷之情,以至於中年喪妻後始終沒有續弦。


    正因為這一原因,欒濤膝下隻有欒邈、欒嗣兩子。同時,自幼教導一雙兒子,切莫多娶多占,妻者,一人足矣!


    之所以欒邈隻有欒刁氏一個妻子,正是遵了欒濤這一家令。欒嗣最初也隻有一房妻子,後麵那三位妾室,是欒濤離開潁川去濟南後他瞞著欒濤偷偷娶的。


    人丁不多,雜事自然也就少了許多。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兄弟情深,哪像荀家業大,家族更大,人多嘴雜,矛盾重重,爭吵不休。各有各的小算盤,各又有各的大棋局。


    盤根錯節。


    就像現在,荀彧叔侄與欒奕相交甚厚,欒奕也多次來信求助,為什麽他們始終不去濟南投效?


    答案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他們不想,實在是他們不能!家族命令他們不得投效欒奕。這是族內長老共同的決定,連荀爽都忤逆不得,更何況他們。


    古人雲:家國天下,“家”字居首。家主下達的族令,在很大一定程度上甚至淩駕於國法之上。違背了國法,大不了就是一死。而違背了族規那就是不孝,是大大的失德。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漢朝,一句不孝,足以將一個人從君子的高台推到小人的低穀。


    進不了廟堂是小,進不了宗族祖墳……死不瞑目。


    而荀氏家族之所以不許荀彧、荀攸他們投效欒奕,原因隻有一個……他們眼紅欒家的財富。


    在過去的上百個歲月裏,荀氏家族一直是潁川最大的豪族,無論是身份還是財富皆位居魁首,無人望其脊背。就荀家人看來,潁川內除了荀家就沒有世家大族!在他們眼裏,欒家這樣不出四代的暴發戶根本入不得他們的法眼。


    然而欒奕的橫空出世,卻逼著荀家不得不對欒家刮目相看。先不說欒奕此子少年成名,年紀輕輕便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將欒家這個商賈世家推到了士族的行列。僅說欒奕先後安置的那些產業,一個起鳳閣就擠兌得荀家兩座飯莊關門歇業,隨後而來的木質家具、神才紙、欒家製造的書冊等等等等,哪個不是日進鬥金?讓欒家從潁川數一數二的富商,一躍成了豫州乃至大漢數一數二的豪商,哦不……應該說數一數二富有的士族。


    乖乖,這才幾年?


    荀家人頓時覺出,自己潁川第一豪族的身份岌岌可危。更為重要的是,一向以土地為主要收入來源的他們,借了欒奕的大作《原富》和欒家的崛起,看出了商貿中所暗含的暴利。


    眼紅如惡狼的他們,決定把欒家贏取家資的一切都搶到自己手裏,其中秘方至關重要。


    於是,荀氏各長老在禁止荀彧叔侄投靠欒奕的同時,還令族內子弟分別加入各方勢力,意欲借勢力之手力敵欒奕,從欒家手中把各項秘方強搶過來。


    荀彧、荀攸叔侄便是如此拜到曹操帳下的。程昱與他二人交厚,荀家叔侄去哪,他就去哪,便也跟了來。


    所以說,荀彧、荀攸、程昱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是被家族逼迫到曹操帳下的,在他們心底仍對欒奕懷著濃濃的兄弟情誼。


    如今,他們間接逼死了欒奕的二叔,自是自責萬分,心如刀絞。


    “奕哥兒,我們對不起你啊!” 荀彧、荀攸長跪不起。


    ……


    濟南國,欒家大宅。


    得知親生兒子的死訊,欒濤哆嗦著走了兩步,一頭栽倒在地。


    把一家人嚇得夠嗆,把華佗、張仲景、李童三位大漢首屈一指的名醫一股腦全喚了來,協同會診。


    最終診斷的結果是——欒老頭兒中風了,醒來之後切莫大喜大悲,更不能過度操勞。


    得知老家主臥床不起,老欒家的阻人自發前來探望,唿啦啦在院子裏跪了一地。


    看到這番情景,欒奕不由感歎:欒老頭兒竟如此受族人尊敬。


    平素裏他雖動不動就跟族人蹬鼻子上臉,不是痛斥就是嚴行家法,但是他所做的每件事都非空穴來風,正因了他的那份嚴苛,欒家人才會如此和睦,欒家的產業如此井井有條。


    沒有他,就沒有欒家的現在。


    想當初,欒老頭兒剛剛接手家業那家業那會兒,欒家隻是個稍有積蓄商家。


    欒奕曾祖父不過就是鄉裏的一名遊俠,仗著膽大,變賣家產,約三五好友去西域走了一票商,為家族賺來了第一桶金。在欒家發跡中立了首功。


    不過,滿載而歸之後,他老人家在第二次西域之行時丟了性命。


    隨後年少的欒濤接過重擔,用為數不多的家底從零學起,從最基礎的糧草買賣做起,步步為營,一點點把欒家發展到了今天。可謂欒家最大的功臣。


    如今,大功臣中風臥床,欒奕恍惚之間竟覺得天要塌了。


    天,是老欒家的天,如今隨著頂梁柱倒地不起,塌陷下來。沉甸甸的擔子移到了父親和他的肩頭,未來老欒家的命運,隻能看他們的了。


    “我能比欒老頭兒做得更好嗎?”欒奕在胸前劃起十字,“望聖母保佑。保佑祖父早日康複,保佑欒家世代興旺,阿……天門!”


    三日之後,欒老頭兒醒來了。全家人長出一口氣,嗚咽著哭個不停。


    醒來後,欒老頭兒一滴眼淚也沒有流,衝滿院的族人大吼,“哭了毬,老子還沒死呢!就算死,老子也得爬到祖墳裏去死!都給我滾,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子,沒死也讓你們喪死了。”


    欒奕知道,欒老頭兒這番話一半兒是說給自己聽的。潁川陷落,位於陽翟的祖墳也跟著落入了曹操之手。欒老頭兒這是在擔心曹操如那伍子胥一般,挖老欒家的墳掘祖宗的墓。


    對於任何一個欒家人而已,那可是家族富貴的脈,千年傳承的根啊!


    滿院的族人走後,欒老頭把欒奕吼到床邊,怒氣滔天道:“欒奕,去……把潁川給老子打迴來,殺了曹操那廝給你二叔報仇!”見吼了半天欒奕沒有吱聲,欒老頭兒雙眸通紅,諷刺道:“怎麽?連你二叔的仇都不敢報,你算的哪門子護國教主們哪門子大漢神將。孬種!快,帶你的人去打潁川,去……”


    欒奕苦澀道:“祖父大人,二叔的仇我定然會報,可是現在大雪封路,根本不是出兵的時候啊!”


    欒濤毅然決絕道:“老子不管!新年之前,你小子要是不把潁川給老子打迴來,老子就不認你這個孫子!”


    一聽這話,欒邈夫婦嚇了一跳,慌忙勸阻,“父親,大病初愈,切莫動氣啊!”


    欒刁氏哭訴道:“是啊,是啊!奕兒不是說了嘛!肯定會為叔叔報仇雪恨的。”


    “欒奕,還愣著幹嘛?還不去點齊人馬?”欒濤怒氣衝衝,“老子的話不頂用還是怎地?”


    “哎呀,祖父!”欒奕大急,“冬天確實不宜動兵啊!”


    “老子不管。老子要給兒子報仇!”說到這兒,欒濤哭了,嗚嗚大哭。


    見欒濤流出淚水,欒邈夫婦長出一口氣。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省的憋出病來。


    “還不去?”欒濤吵個沒完,非逼欒奕現在出兵。


    欒濤懷揣喪子之痛,欒奕完全可以理解他那份兒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情。以往類似這種情況他都會順著祖父,可這一次他絕不能由著祖父胡來。他語氣強硬地道:“祖父,你冷靜一下。深冬時節妄動刀兵乃是兵家大忌。若是我現在領兵攻伐潁川,非但報不了仇,反倒害教會的兄弟丟去性命。我不能為了去給你兒子、我二叔報仇,害得別人家的兒子白白死在這冰天雪地裏。那樣,於你於我都會良心不安。所以替二叔報仇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欒濤怒意少退,“那好,便開春之後再去廝殺!”


    “亦不可!”欒奕堅定搖頭。“秋後以來,曹操內有荀彧、荀攸、程昱、陳宮幾位大才輔佐,外有許昌、南陽、南鄉、潁川多郡支持,聲勢日漸浩大。而反觀濟南,各路諸侯爭相覬覦,萬不可先燃戰火。一旦開戰,必是處處受敵。屆時,濟南危矣!老欒家危矣!二叔為何而死?不正是顧全大局,為了老欒家自裁的嗎?祖父莫要莽撞,置宗族於萬劫不複之地啊!”


    “嗚……嗣兒……你死的悲壯,是老子的種!”欒濤又哭一陣,“那你自己說,什麽時候才能給你二叔報仇?”


    對此,欒奕不敢保證什麽,隻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一定會勵精圖治,爭取在五年之內打下潁川,為二叔報仇雪恨,奪迴祖墳。所以,祖父若想百年之後入葬祖墳,就好生調養,少發怒別操勞,爭取早日痊愈,屆時咱們一起風風光光迴歸故土!”


    欒濤也知道欒奕有他的難處,如今定下了五年之約,他也算安心了。便不再聒噪。乖乖的閉上雙目養神。


    落葉尚且歸根,祖祖輩輩生活過的潁川就是他的根。他期待迴歸潁川生活,他渴望將衰老的肉體放歸祖墳,所以他下定決心要好好活著,健健康康活下去,至少……要再多吃上五年的米糧。


    隻是令他和欒奕沒有想到的是,五年的時光說長不長,但是對於他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死了,死於非命,最終也沒能埋進祖宗留下的墓場。當然,這是後話,此間暫且不多做議論,謎底終會隨著時間流轉而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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