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欒嗣嚇得抖若篩糠,竟不惜跟欒奕斷絕叔侄關係。曹操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揚,擺出一副熱情模樣走下主位,“二叔,這是作甚。快快起來,快快請起!”他將爬在地上的欒嗣扶了起來,又道:“二叔誤會矣!坊間傳聞曹某與子奇賢弟生了間隙,此皆毀謗之語也!沒錯,我與子奇確實吵了幾句嘴,然則哪家兄弟沒有吵過鬧過?區區小事無需講和,過上兩天自然就會煙消雲散,親如以往了。所以,二叔不必驚慌,操此番請二叔來沒有惡意。隻是想請二叔吃頓酒,把酒敘話而已。”


    欒嗣不得不承認,曹操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兄弟之間誰還沒有鬥過幾句嘴的,就拿他來說!大哥欒邈夠老實了吧?跟個悶葫蘆似的,從小到大不也是跟他磕磕絆絆過來的嗎?


    轉念一想又覺不對,照曹操那麽說,即是想請自己留下來吃酒,大可以讓荀家叔侄或者程昱好言來請。


    這幾個後生跟他相熟,若是道明原委,誠敬相邀,他肯定迴來赴宴。可曹操偏偏沒那麽做,沒有動禮直接動兵,派出大將把他強擄了來。


    由此可見,曹操來者不善。


    想到這兒,欒嗣頓覺嗓子眼裏如同趴了隻毛毛蟲,讓他喉嚨發癢,緊張的直想嘔吐。


    稀裏糊塗被曹操拉到酒席上坐定,欒嗣猛灌一口茶水這才緩和許多。沉思片刻,故作鎮定道:“既然曹公與欒奕情同以往,我便放心了。還望吃完這頓酒後曹公放我東去,家父重病在身,即將撒手人寰,急需我去見最後一麵!”撒完這個謊,欒嗣心頭煩苦。老爹啊老爹,這次拿你當擋箭牌,你可別介意!聖母啊聖母,求您保佑家父長命百歲。啊……天門!


    禱詞剛剛結束,卻見曹操麵無表情地說:“二叔當然可以離開潁川去濟南。”


    “當真?”欒嗣大喜。


    “當然!”曹操堅定的點了點頭,“隻不過在去濟南之前,二叔必須把琉璃的配方留給我一份兒!”


    什麽?欒嗣大驚失色,原來……曹操竟是在覬覦琉璃的配方。他將求助的眼神望向同席的荀彧、荀攸和程昱,卻見這仨貨要麽低著頭,要麽裝著跟身邊的人談天,根本不往自己這邊看。頓時明白,現在的荀彧、荀攸、程昱已經不是幾年前跟欒奕談天說地的好友了,他們已經坐上了曹操這艘大船。


    呸,賊船。


    他一臉苦澀的給曹操解釋,“曹公,實不相瞞。不是小人不肯告訴您琉璃的配方,實在是欒奕那孬娃子看的太緊,除了他自己,隻有工廠兩三個工匠知道琉璃的配方。就連家父——欒家當家家主都不知道製造琉璃的全部原料和具體工序,更何況小人了!小人實在無可奉告!”


    “哦?”曹操一雙小眼緊緊盯著欒嗣的麵龐來迴瞧看,發現欒嗣神色堅定,確實不像說謊。“既如此也無妨。二叔可撰書一封,讓子奇賢弟拿琉璃配方來贖二叔。”曹操對欒嗣微微一笑,道:“配方一到,操自會放二叔去濟南。操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曹操的笑容讓欒嗣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老爹欒濤。欒濤怒極生氣的時候也是這般微笑,嘴角上揚,眼睛眯成一線。每每如此,定是欒嗣或者欒奕闖了大禍,緊隨其後便是一頓家法!


    “這……”欒嗣不由愣住沒有直接給曹操答複。


    曹操不慌不忙,給欒嗣夾上一片牛肉,笑容可掬道:“此事倒也不急,二叔可迴家安居,先考慮上兩天。要是兩天之後還沒有起草書信……”他瞥一眼欒嗣的妻、子,態度驟然轉冷,“屆時,可就別怪操不客氣了!”


    “呃……”欒嗣胸口一陣哆嗦,坐立不安起來。接下來的宴席上,他如同丟了魂一般,完全不知道滿席的文臣武將都說了些什麽。渾渾噩噩,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結束。又在夏侯惇押解下拖家帶口的乖乖返迴陽翟縣外欒家的祖宅。


    眼見數百曹兵將家宅圍了個水泄不通,欒嗣自知逃亡無望,隻得乖乖呆在家裏。


    “夫君,這可如何是好?”正妻欒蕭氏急得團團轉。


    “夫君要不然就給奕兒寫封信,讓他把秘方交出來吧!”說話的是欒嗣剛取的妾室,複姓公孫,原是妓院裏的一名歌女。欒嗣與其通好,便將她買迴家來。


    一聽公孫氏直唿欒奕乳名,欒嗣暴怒,一巴掌抽在公孫氏的臉上,“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妾室而已……奕兒也是你叫的?給老子滾一邊去。”


    公孫氏目中含淚,乖乖躲進屋子裏嗚咽起來。


    其餘二妾見欒嗣發了彪,亦是不敢聒噪,顫抖著守在一旁,等待欒嗣想出個應對之策。


    唯有正妻欒蕭氏敢主動出言,流著淚道:“夫君,千萬別給奕兒去信!哪怕是死,老欒家的配方也不能輕易給外人。”


    欒嗣麵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裏卻是老大安慰。時至今日,什麽小妾、情人全不頂用,唯有結發之妻能站在家族的角度上,為老欒家的未欒家的未來考慮。“我累了,先去躺一會。”


    躺在床上,欒嗣哪裏睡得著?


    輾轉難眠之際,他想了許多。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紈絝的一生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思考那麽多的事情。


    他先捫心自問,現在的老欒家靠著什麽賺取了海量的財富,以至於每天賺的金銀足可用車載鬥量?


    無疑,琉璃貿易在這方麵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誠然,欒家餐飲、酒水釀造、圖書、家具製造及其他產業盈利亦是頗高,但是相對於琉璃貿易,它們的淨利潤低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也就說他們在盈利的同時,需要支付不低的成本。而琉璃貿易則截然相反,成本低的可憐,就欒嗣看來原材料不過就是一些破石頭,隨便找個山頭兒就能采來,價格卻賣的貴到離譜,零售五十金一件兒,可謂一本萬利的大買賣。


    這幾年,欒家正式借了琉璃貿易中的高額迴報才一躍成為大漢數一數二的富豪。老欒家各門各戶因此而受益,年底分得的紅利一年比一年高。


    欒奕也正因了琉璃賺得的錢,才敢拍著胸脯給老欒家各房的人說,哪怕空著手到濟南去,也能分發田產和豪宅。


    欒嗣自幼生長在商人家庭中,深知配方對於商家的重要性,就拿琉璃配方而言,那可是關乎老欒家人是否千秋萬代富有下去的關鍵。隻要把配方死死攢在手裏,他有理由相信老欒家人永遠可以站在大漢富裕者的巔峰。


    不行,決不能把琉璃的配方泄露出去,既為了老爹、兄嫂和侄兒,也為了老欒家——潁川欒氏家族!更為了聖母教,和天下百姓!


    絕對不能!


    這一夜,欒嗣的胸膛比任何時候都直,他翻身起床在屋子裏跺了一圈,最後下定決心,走到床頭摘下了那把欒奕送給他的寶劍。


    抽劍出鞘,寒光四射,劍名:靈光,乃是大匠蒲元親製,削鐵如泥。本來欒奕是送給他辟邪的。


    “沒想到啊,沒想到!邪沒避到,反倒用來上路了!”欒嗣自嘲一笑,“罷了罷了!福沒享上兩天,便要走了。也好!等到了天國,欒老頭兒的手總該伸不到那兒去吧!到時候,我想娶幾個老婆就娶幾個,想幹嘛就幹嘛,他管不著了!哈哈哈……嗚……”嘀咕幾句,欒嗣又哭了起來,跪倒在地,麵向濟南所在的東方,“爹,孩兒不孝,先行一步啦!”


    他又翻箱倒櫃一陣,好不容易找到珍藏的那瓶麻沸散。


    次日清晨,他悄悄將麻沸散放在了全家的朝食裏……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白日,濃濃的血腥氣在欒家老宅蔓延。


    正午時分,荀彧、荀攸叔侄到府上拜會,順便也想看看欒嗣是否準備給欒奕寫信索要琉璃配方。


    二人及至門前,久扣門環卻沒有迴音,頓覺有異,趕忙命兵士強行砸開大門。


    進門一看,駭然失色。


    欒嗣全家,一妻三妾,兩子五女,管家欒壽,仆人婢女八人全部倒在血泊裏。欒嗣頸口那道一尺多長的刀口仍滴著鮮血,他至死人保持著向東叩拜的姿勢,雙手低垂,右手裏握著浸滿血液的靈光寶劍。


    “這……快來人!”荀彧、荀攸大慌,趕忙衝上前去挨個查看,看看有沒有留下活口。


    然而,得到答案卻令二人不得不大為黯然心傷——死了,一個不剩。


    “天呐,冤孽啊!”荀彧錘頭頓足,哀嚎不止。


    荀攸亦是淚水橫流,失魂落魄似的來迴打量欒家的這座家宅。昔日他來此拜訪欒奕時,每每來到院前,老管家欒忠便會滿麵堆笑的在門前恭候,將荀攸邀進宅中。在路過後院的時候,十次至少有八次會碰到欒嗣。


    欒嗣總會躡手躡腳的偷偷問荀攸,“老爺子在前院不?”


    荀攸如實作答,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迴答“不在”的時候,欒嗣總會綻放出標誌性的興奮笑容,背著手,哼著小調偷跑出宅,不知到哪兒瘋玩去。


    進了後寨,欒忠的兒子欒福則會把他迎進欒奕的書房,給他沏上上好的茶水,當然還會有欒奕愛吃的糕點——老婆餅,很奇怪的名字!


    據說,因為欒奕的父親欒邈忙於家中商務,經常顧不得吃飯,所以母親欒刁氏便轉為丈夫研製了這種糕點,以爽口清脆的麵餅為表,內裏以肉鬆和菜蔬為餡,既能填飽肚子,又味道鮮美,吃起來還方便。據欒奕說這餅的營養也很豐富。


    營養?荀攸至今也沒搞懂是什麽意思!


    因為餡餅是欒母轉為欒父研成的,其中飽含夫妻之情,欒奕便將此餅命名為老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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