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這個聲音多次流入我的心扉

    有多少次在我心海中蕩漾

    哈爾濱,你是我記憶中的故鄉

    我在這裏出生、學習、成長

    你給了我所有知識

    和取得成就的智慧和力量

    哈爾濱,你是文化藝術的源泉

    工商業發展的沃土

    是儒學興盛之地

    是幸福生活的搖籃。作為鐵路樞紐,你經曆了百年滄桑

    給東北地區帶來繁榮

    這是中國人民的勞動成果

    也是各國人民友好協作、齊心協力的結果

    願哈爾濱蓬勃向上,開創新的輝煌

    ——摘自《迴憶我在哈爾濱的學習和工作》,以色列-中國

    友好協會理事會理事,加利亞?卡茨?沃洛布林斯卡亞

    冬雨

    又是冬天了。

    這一年的冬天,猶太流亡者社區出奇的暖和。

    聽那幾位還未走進墳墓裏去的老猶太人說,這種天氣過去猶太流亡者社區就有過一次,不過,那還是在他們是年輕小夥子時的事。

    那時候,他們剛剛來到猶太流亡者社區。當時的流亡者社區還是一片荒蕪的沼澤呢。

    那裏隻有幾戶人家,大都是流亡的猶太人,路沒法走,到處都是沼澤,人隻能走在木棧橋上。

    不久,又有了好看洋房,有了敖德薩餐館,有了教堂,有了監獄,有了猶太僑民學校,有了花店,有了肉鋪,有了棺材鋪,有了猶太墓園,有了許多平常而又別致的故事。

    當然,一切都開始於那次冬雨。

    這個溫暖的冬天,對初涉這片土地的外鄉人來說,是一個誘惑。

    下午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後來,小雨越下越密了。小雨之下的雪地和樹林樹枝上的積雪,還都沒有化盡呢,一切都灰蒙蒙的。

    猶太流亡者社區像一幅朦朦朧朧的中國畫了。

    一群黑烏鴉從樹林那裏飛上天空,呀呀地叫著。它們又是要到鬆花江邊去了吧?

    這樣濕潤溫暖的冬天,的確是自然界給當地人的一個意外。

    流亡在流亡者社區的猶太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有幾個跟當地的中國人通婚的猶太人和混血兒,一時還沒有走成,但他們走的心已動了。說到底,流亡者社區不是他們的根,更不是他們的故土啊。

    那座猶太會堂曾被封閉了一段時間,現在又開了。不同的是,洋信徒已經走得寥寥無幾了。現在去會堂做禮拜的,大多是當地新生的一茬年輕的中國信徒。

    在會堂被關閉期間,會堂的拉比們大部分都迴國了。他們是被本國大使館派來的官員接走的。

    說起來,各國大使館的人,並沒有徹底地忘記這些在中國流亡者社區流亡的本國公民。他們每年都定期到流亡者社區來,招集這些流亡者在一起聊一聊,講一講祖國的和國際的形勢,向他們提供迴國、或者去第三國的必要方便。在聖誕節的時候,也給他們寄一些本國風景畫之類的小禮品。

    這些大使館的人個個衣著考究,舉止不凡,讓這些落魄的流亡者自慚形穢。

    那個德國的猶太女人已經迴德國去了。她在這裏幾乎沒什麽可幹的了,洋人和混血兒越來越少了。而那個經常跟她偷偷約會的老擦皮鞋匠也太老了,什麽也幹不成了。

    愛情與激情是有年齡限製的。

    她走的時候,隻提著一個簡單的皮箱。

    走的那一天,她把家門都鎖上了。然後,將那一串鑰匙扔到院子裏。

    走的時候,她把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潔。房間裏的東西,幾乎都沒有動,臨走前,她打開了房間裏所有的電燈。

    這個猶太女人,順著涅克拉索夫大街緩緩地走著。

    老擦皮鞋匠還在街口上給人擦靴子呢。

    她從他的攤旁走過,向老擦皮鞋匠點點頭,就走過去了。

    老擦皮鞋匠還轉頭看了她一眼,心裏還想,她提個箱子幹什麽?

    到了晚上,猶太女人房子裏的燈都亮著。

    猶太流亡者社區裏的人,還以為這個德國女人沒有走呢。

    德國女人的離開隻有劉警官知道。劉警官在晚上巡夜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德國女人的房間裏全亮著燈,便走過去察看。

    劉警官從窗戶那兒發現,房間裏早已空無一人了,而且房間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劉警官坐在這個德國猶太女人的柵欄院裏,默默地吸起煙來。

    不久,劉警官一家獲準搬進了這個猶太女人的住宅。

    劉警官在德國女人的梳妝台上,看到一張精美的小紙片,上麵有一行用德文寫的字。

    劉警官對德文一竅不通,他想了想,就把它扔掉了。

    那一行德文是:我親愛的猶太流亡者社區,永別了。

    那座會堂的拉比們離開猶太流亡者社區的情景,是流亡者社區有史以來最為隆重的惜別場麵了。

    那一天,中國政府方麵,專門派來一輛大客車為他們服務。

    猶太流亡者社區所有的教徒都跪在自己的柵欄院門口,為遠行的拉比們祈禱,為他們送行。

    大客車裏的拉比流著淚,向信徒們揮手告別。大客車像靈車似的,緩緩地向前行駛著。

    傻子尤拉和袁寡婦也跪在自家的柵欄院門口,為拉比送行。

    大客車裏的拉比,對傻子尤拉悲傷地喊著:

    “尤拉,我的孩子,我在俄國也能聽到你敲鍾的聲音——”

    傻子尤拉嘿嘿地笑了,說:“是的,拉比。”

    那正是一個化凍的五月,猶太流亡者社區的土道很泥濘,雪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了。不過,不少柵欄院裏的迎春花都開了。

    信徒們看著拉著拉比們的大客車,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走遠了,他們覺得自己再一次被上帝拋棄了……

    到了晚上,那座會堂靜悄悄地矗立在那兒,像一個黑色的影子。

    那個自稱是法國人的猶太裁縫也走了。他去了澳大利亞。

    老人家是自己走的。走的時候,許多當地的猶太人和混血兒都前去為他送行。

    老裁縫臨走前,顯得神采奕奕,好像他是去斯德哥爾摩領取諾貝爾和平獎似的。

    他邊走邊對送行的人講著一些小笑話。路上,一夥人歡聲笑語的。

    裁縫的老朋友,就是一度和他的女人有染的那個張掛麵,也在送行的行列之中。

    有一段路,是那個猶太裁縫摟著他的肩膀像親兄弟一樣地走著。

    他們都想說什麽,但什麽也沒有說,就那麽很配合地走著,放聲大笑著。

    猶太裁縫走後,張掛麵和猶太裁縫的女人就正式同居了。

    如果真的是愛情,誰也阻擋不了!

    假如隻是性愛,恐怕也難以阻擋。

    朋友,對於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人間事,就背過臉去吧。

    那個叫瑪拉的女教師也離開了猶太流亡者社區。猶太僑民學校黃了,沒有猶太孩子去那裏讀書了。

    這裏已經改成了中國孩子的學校了。

    這幾年,當地的中國孩子像雨後春筍一樣茂盛起來了。

    而且,猶太流亡者社區一帶的中國居民房也多了起來。

    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走動的,大多是中國人,而洋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那家敖德薩餐館改成了朝鮮冷麵館了,是由那個猶太人的一家經營著。

    那家麵包房還在,不過,現今的老板不是老麵包師,而是他的兒子“大餑餑”了。

    達尼已不做郵遞員工作了,現在是那家中國學校的外文教師了。

    流亡的外國人還有猶太人——猶太流亡者社區的開拓者們都要走了,中國的領土當然還得中國人來居住。

    世事變化多快呀。

    為瑪拉送行的人,大都是她教過的學生。

    這支送行的“隊伍”顯得朝氣蓬勃,像一群歡樂的小鳥。

    學生們一直把瑪拉老師送到涅克拉索夫大街的盡頭,在那兒,瑪拉上了一輛蘇式吉普車。

    那是本國的領事館專門派來接她的車。她得先到領事館住一天,然後再乘國際列車迴國。

    吉普車裏坐著一個年輕英俊的俄國男人。學生們知道,這個人曾多次來過哈爾濱,代表領事館給他們講過話。現在,他是瑪拉的未婚夫了。

    臨上吉普車的時候,瑪拉迴頭深情地、眷戀地看了一眼流亡地,她發現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那個風度翩翩的英國紳士正拄著手杖站在那裏,充滿深情地看著她,一度向她揮手告別,隨後就不見了。

    瑪拉知道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幻覺。她長長歎了一口氣,上了車,吉普車就開走了。

    猶太流亡者社區在冬雨中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歲月總是這樣的。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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