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父親讓我順道告訴你,你今夜若無旁的事,就過去父親房裏一趟,父親說他有事找你。”看著與他麵對麵而站的林蕭陽,林嵐風如此抿唇淺笑著,聲音和煦如風。


    林蕭陽聞言,當即收迴他拍在林嵐風肩頭的手掌,朝林嵐風重重地一點頭,答道:“好的,二哥,我這就過去。”


    如此說罷,林蕭陽反身抓起他身後石桌上擱著的龍嘯劍,抬腳就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隻是,林蕭陽才走出去幾步,他身後,就又傳來那道和煦如風的聲音:“三弟……”


    林蕭陽聞聲,倏然站住腳步,而後旋身,看向仍舊站在石桌那方,沐浴著清冷月色的林嵐風,疑惑道:“不知二哥還有什麽事?”


    站在石桌那方的林嵐風沒有動,隻是隔空看著林蕭陽,似有些猶豫地緩緩說道:“三弟,你幼時突然被父親送出去,此後……近二十年未曾歸家,家中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三弟都不知道、沒參與,不怪家裏人對三弟的記憶都已不深。”


    話至此,林嵐風忽然停住了話音。須臾,但見林嵐風抿了抿唇,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地道:“關於這一點,二哥希望三弟你能看開些。”


    林蕭陽聞言,忽而朝林嵐風咧嘴一笑,仿似又迴到了曾經那個單純開朗的林蕭陽。


    隻聽得林蕭陽用他那特別的清朗陽光的聲音,如此朝林嵐風笑道:“二哥放心,我從未曾在意這些事,也就無所謂看不看得開。”


    反正……他從來都沒打算在這個處處陌生的家中久留,等到他那位父親……咳……總之,等所有事情全部了結了,他就會立即離開這個家的。隻是……


    看著站在清冷的月色下,身影顯得有些虛幻的林嵐風,林蕭陽在心中歎了一聲:隻是等他走後,他這位二哥,又要迴到以往那種孤孤單單、被明裏暗裏地孤立起來的日子了。


    林嵐風不知道林蕭陽所想,隻是兀自順著林蕭陽剛才的話,往下說了下去:“三弟,你也知道,二哥我自幼體弱,除了會吟詩作賦、琴棋書畫這些無用的東西外,二十多年來,二哥對這個家,當真是半分貢獻也沒有……”


    說到這裏,林嵐風暫停了話音,隨即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唿出,仿似在歎息一般。


    仰頭看向天上的那一輪孤月,林嵐風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有些飄渺:“這些年裏,大哥為了這個家,的確勞心費神、殫精竭慮地付出了許多。尤其在父親病倒後,大哥便成了家中的頂梁柱,家中的一應事物都是大哥在處理。


    這一年來,若沒有大哥的支撐,我們林家,怕是早就從五大武林世家中……除名了。所以,大哥他對於母親而言,是我們三個孩子裏最有本事、最能幹的那一個,更是陪伴母親時間最久,也是最得母親疼愛的……”


    話音漸漸停住,林嵐風收迴仰望空中孤月的視線,轉而看向他前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的林蕭陽。


    林嵐風緩緩張口,麵上雖無笑意,但是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和煦如風:“三弟你莫要誤會,二哥與你說這些話,並無別的意思,二哥不過是覺得……若今夜母親她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三弟你……別往心裏去。”


    一聽林嵐風最後這句話,饒是在林嵐風這番話剛起了個頭時,林蕭陽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在林嵐風真的將這句話說出口後,林蕭陽仍舊愣了愣:原來……今夜發生了什麽,他這位二哥都知道……


    既然林嵐風已經知道了,林蕭陽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大大方方地朝林嵐風點了點頭,林蕭陽抿唇笑著迴答:“我知道了,二哥。”話音頓了頓,林蕭陽又道:“二哥,若沒其它事情,我這就去父親那裏了。”


    點頭,林嵐風輕聲應著:“嗯,去吧!不過三弟你也別與父親說太久的話,你知道的,父親的身體……不太好。還有,父親的睡眠也不好,入眠的時候聽不得響動,三弟與父親談完了事情就迴來吧,別逗留在父親那裏打擾父親休息。”


    到底還是不放心,末了,林嵐風又如此仔細地叮囑林蕭陽。


    聽聞林嵐風這一番細致的囑咐,林蕭陽隻覺得心頭一陣好笑,卻又因為林嵐風說的這些都是實情而笑不出來。


    故而,林蕭陽隻好麵色平靜地朝林嵐風點頭,語氣無奈地應道:“是,二哥,我知道了。”


    如此道罷,林蕭陽再次轉身,提著龍嘯劍,朝著院門的方向走了。


    “二哥也早些迴屋裏去歇著吧,別在外麵站久了,會著涼的。”在即將走出那扇修砌成滿月型的院門前,林蕭陽忽然站住腳步,如此頭也不迴地提醒林嵐風。


    這次道罷,林蕭陽再不逗留,抬腳邁步,三兩步就走出了這座院子。


    這方,仍舊直挺挺地站在院中石桌邊的林嵐風,靜靜地看著林蕭陽的身影消失在修砌成滿月型的院門外,林嵐風不禁想起了他剛才踏著清冷的月光迴到這座小院中時,所看見的那一番景象——


    天上,深沉的夜幕上懸掛著一輪慘白慘白的孤月,周邊點綴著數點寒星,更襯得今夜的月色清清冷冷、冷冷戚戚。


    地上,一方清清冷冷,沒什麽植株,光禿禿的小院中,一張被清冷的月光照射的慘白慘白的白玉石桌上擱著一柄長劍。那柄長劍墨色的劍柄被鏤空雕刻成了龍首的模樣,龍眼處還鑲以金色的寶石。


    那柄從外表上看起來很有些華而不實的長劍他認識,是他那位三弟隨身攜帶的龍嘯劍。


    而那時候,他那位與他相貌無幾、身形無幾,隻穿著一身單薄的藏藍色長衫的三弟……正背靠著白玉石桌地坐在桌邊的石凳上。


    又因為他那位三弟仰著脖子遙望著天上冷月,所以,他那位三弟腦後那高束的墨發便垂在了白玉石桌的桌麵上,長長的一截墨色發尾在白玉石桌桌麵上鋪陳開來,被慘白的月色和慘白的白玉石桌麵襯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暈。


    月明,星稀,公子如玉,又有長劍相伴……如此景象,本該是一副月下美景才是,可是他當時看在眼中,卻怎麽看怎麽覺得他那位三弟……孤單得淒涼……


    說起來,自從上個月月底,他那位三弟迴到這林家本莊中時起,那柄龍嘯劍與他那位三弟,幾乎一直形影不離——


    有他那位三弟的地方,必有龍嘯劍。而有龍嘯劍的地方,則必能見到他那位三弟!


    自從十八年前,“嘯影雙俠”一家人突然莫名其妙、悄無聲息地消失無蹤後,九國江湖中,關於龍嘯劍的傳聞,已一同消失了十八年了。


    但是,上個月月底,他那位離家學藝十八載的三弟不但突然迴到了林家本莊,且還是帶著消失十八年有餘的龍嘯劍一同迴來的……


    如此堪稱是驚天動地的消息,便是他以往再不關心江湖中的事情,也該知道了。


    更何況,他雖然生來不能習武,雖然他一直不被林家本家與林家旁支的一眾林家人所喜,但因為他生來就是林家嫡子,即便他的身體再虛弱不堪,他也依然是半個江湖人。


    既然身在江湖,有許多事情,就算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誠然,他那位三弟離家學藝十八載,如今不僅人迴家了,且是攜著消失於世十八年有餘的龍嘯劍一同歸家的,他作為哥哥,自然是高興的。


    隻是,有些人,就不見得也能為他那位三弟高興了。


    因為此後,關於他那位三弟為什麽會持有龍嘯劍?龍嘯劍的最後一位主人為何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跡?“嘯影雙俠”的失蹤與他那位三弟是不是有什麽關係……諸如此類的問題,便在林家本莊中悄悄傳開了。


    關於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短短數日裏,他就聽到了許多種版本的——謠傳。


    沒錯,就是謠傳,因為事實真相,與那些人散播出來的言論相去甚遠。


    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卻是知道的,他們的那位母親,是知道他那位三弟為何會持有龍嘯劍的。但是,他們的那位母親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對他那位三弟不利的言論越傳越多,越傳,越難以入耳。


    他們那位母親打的什麽算盤,他心中十分清楚。隻是他身為人子,即便父母親的某些行為有些行差踏錯,他也不能出言指摘,否則就是不孝之舉啊!


    更何況,他們那位母親,本性其實並不壞,隻是太偏心了些……


    其實,還有一個人,也是知道事情真相的,那就是他們的那位父親!


    但是,無論是他,還是他那位三弟,他們誰都不會拿這種事,去煩擾他們那位臥病在床,且已經時日無多了的父親……


    雖然這種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他和他那位三弟,真的隻想讓他們那位父親,安安心心地走,不要臨了還留下一堆牽掛……


    於是,彌漫於林家本莊中的流言蜚語,就越傳越多,愈演愈烈了。


    初時還好,那些製造言論的人還知道何為“收斂”,可沒過幾天,許是那些製造言論的人見無人去管他們,往後再傳出來的那些流言,就變得越發不堪入耳了。


    他想,連他都不可避免地聽見了那麽多的流言蜚語,他那位耳力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的三弟,定然更是聽到過許多亂七八糟,又令人糟心的流言蜚語的。


    其實,關於龍嘯劍以往的種種傳聞,以及他那位三弟與龍嘯劍的最後一位主人之間的那點兒微末淵源,他大多都是知道的。


    畢竟他要年長他那位三弟兩歲有餘,兒時他與他那位三弟的關係又還可以算是不錯,尤其是他那位三弟在兒時十分樂意與他分享心事,所以他才會知道那些“內幕”。


    隻是那些過往,早在當年,在他那位三弟離家學藝時,他們那位父親就已嚴令他日後無論發生何種情況,都不得再提及了。而家中其他那些知道“內幕”的下人,則統統都……


    在那件事發生以前,他從來不覺得他是林家人,是林家嫡子有什麽可炫耀的,他反到覺得,這“林家人”、“林家嫡子”的身份,就是一個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地鎖在了林家本莊這個小天地中。


    在他兒時,他甚至厭惡過他這“林家人”、“林家嫡子”的身份,若非如此,他也就不會因為生來體弱,不能習武而被他的親生父母親所不喜,被他的那些親人們所厭惡了。


    但在那個時候,他當真無比的慶幸,慶幸他是林家人,慶幸他是林家嫡子,慶幸他是他們那位父親的血脈之一,否則他的下場,就不會僅僅隻是被禁言這麽簡單了!


    也是從那以後,他就默默地接受了他這“林家人”、“林家嫡子”的身份。


    話又說迴來,因為後來傳出來的那些流言蜚語實在太過令人糟心,他也想過要安慰他那位三弟,讓他那位三弟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語,畢竟清者自清。


    但是,他那位三弟離家十八載後再迴來,卻仿佛變了個人一般,無論什麽事情都不願意與他說了。尤其是,自迴到林家本莊後,他那位三弟從來沒有與任何人提及過與龍嘯劍有關的事情,而他也從未主動問過……


    雖然他知道那些過往,知道他那位三弟其實很無辜,但是,既然他一開始就假裝了不知道,他就隻能一直假裝下去了。


    他不僅不能為他那位三弟辯解,甚至……他最終也沒有去安慰他那位三弟……


    直到今夜,看見他那位三弟獨坐在院中時,他忽而為他那位三弟感到無比的心酸——


    離家十八載有餘,終於迴得家來,卻發現,這個家中,早已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不僅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連他不過持有一柄消失了又再出現的劍,他的那些家人,都要編纂出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唉……這些日子,也著實難為他那位三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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