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詩經·衛風·淇奧》先秦。


    **


    “三弟,深夜露重,你怎麽還在院子裏坐著不曾歇息?”當周遭安靜得連一絲風聲都沒有的時候,一道溫和輕緩的男子聲音卻驀然響起,打破了林蕭陽的百般愁思。


    獨坐院中石桌邊的林蕭陽聞聲抬頭,循聲看過去,卻見修砌成滿月型的院門處,站著一個墨發高束,束發的頭飾隻是一支十分簡單的銀簪,外著一件白色緞麵長袍,長袍的衣襟、袖口、衣擺處均繡著湖綠色荷葉紋,腳踩一雙白色皂靴的男子。


    因那名男子的衣襟略有些敞開,是以,可以清晰地看見,在那件白色的長袍下,那名男子又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衫,深藍色長衫下還穿著一件貼身的淺灰色裏衣。


    林蕭陽會看得如此的仔細,連那名男子穿了幾件衣裳,每件衣裳又是什麽顏色都看了個清楚,到並非是林蕭陽刻意如此仔細地去打量那名男子。


    其實,那名男子身上穿的幾件衣裳本身並不如何惹眼,製衣裳用的衣料,不過是富賈人家常用的綢緞布料罷了,衣裳的款式,也是比較常見的富賈人家公子穿的款式。


    若是從總體上來說,那名男子身上從裏到外穿的幾件衣裳,與林蕭陽身上穿的那件藏藍色長衫,並無什麽不同。


    怪隻怪林蕭陽眼神太好,僅僅借著月光,就能清楚地看見,那名男子身上穿在裏麵的那件深藍色長衫和貼身的淺灰色裏衣,竟都帶著一層薄薄的——絨毛!


    在這位於天成大陸南地的大梁國,尤其是在這位於沿海一帶的金義省南嶺郡,每年到了四月初的時候,天氣就已經開始逐步升溫了,等到了五月上旬,天氣就完全開始熱起來了。


    所以,每年,從五月上旬開始,生活在這一帶的人們的衣裝包括鞋襪,都會盡量挑著輕便、單薄的穿,以免暑氣悶熱。


    早在到達這南嶺郡之前,林蕭陽身上穿的衣衫,就已經開始逐漸減少,且越來越單薄了,今日林蕭陽就隻穿著一身白色的裏衣和一件單薄的藏藍色長衫而已。


    而似這種帶有絨毛的衣衫……在這個季節裏,光是看著,林蕭陽都覺得熱。畢竟,隻有在寒冬臘月、白雪皚皚的時候,林蕭陽才會穿這種帶有絨毛的衣裳。


    而眼下雖已是深夜,相較於白日裏的豔陽高照,氣溫的確有所降低,但是夏季畢竟已經來臨,即便穿著如此單薄的衣衫坐在這院中,林蕭陽仍舊隱隱覺得有些悶熱,可是……那名男子卻穿著如此可謂是厚實的三層衣裳……


    好吧!說實話,若僅僅隻是如此,林蕭陽覺得,他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不過就是那名男子身上穿的那三件衣衫都帶有些絨毛罷了,這更深露重的,還不許人家多穿點禦寒?


    真正讓林蕭陽覺得無法接受的,也是那名男子身上最惹眼的,當屬那名男子穿了三件帶有絨毛的衣裳還不夠,肩頭竟還披著一件長長的,都快拖到地上去了的白色披風!


    不止如此,那件白色披風的衣緣上,更是細細密密地鑲著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尤其是鑲在披風領子那裏的狐狸毛,無比厚實,厚實得都將那名男子的脖子整個圍起來了!


    如此似過冬一般的裝束,林蕭陽當真是越看,越替那名男子熱得慌。


    視線上移,看向那名男子的麵容,林蕭陽隻覺得他好似透過漫天清冷月華,看見了他自己一般——


    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肌膚,英挺的劍眉,如星般閃耀的雙眸,高而不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雙唇微微向兩邊翹起,始終噙著一抹溫和的笑,因為消瘦而顯得有些尖的下巴……


    自從迴到林家本家,每次看見這張臉,林蕭陽總忍不住想:他和他之間,似乎隻有膚色和下巴兩處不一樣罷了。哦!他們的身形也不太一樣,他的身形是精瘦,而他……是消瘦。


    他因為要習武,經年累月地在烈日下從早曬到晚,即便是三伏天也照樣曬,所以他的膚色看起來是非常健康的古銅色。而他的膚色……


    因為經年累月的病弱,他不能長時間曬太陽,否則不僅容易頭暈,還有可能加重身體的虛弱程度,所以他的膚色看起來十分白皙。


    不!與其說是白皙,更不如說是一種……病態……


    他在秦山之巔的時候,他們那位師傅雖隻讓他茹素,半點葷腥都不讓他碰,可他因為常年習武,身體底子好,比一般人不知要康健多少倍,以至於即便麵對著十幾年如一日,幾乎是一成不變的素食,他始終都很有胃口,並且他的飯量也很大,所以即便茹素十多年……


    他的體格到是因為常年習武而顯得十分精壯,四肢腰背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贅肉,可是他的下巴……卻一直肉唿唿的。為此,他還被他那兩位師兄嘲笑過很長一段時間呢!


    唉……往事不堪迴首,其實他也很鬱悶的好嘛!他年年月月吃素,天天頓頓吃素,可他為什麽不瘦反胖呢?也不對,他這體格並不胖,就是下巴上多長了點肉……


    但是他卻因為常年的身體病弱,每日喝藥的次數,比吃飯的次數都要多!


    林知吾暫時離開後,這幾天他們同住一個院子,他曾見到過幾次他喝藥,即便隔著老遠,他都能聞到一股苦澀的,令人忍不住反胃的濃鬱藥味。


    他尤其記得,有一次,他喝藥的時候,他正好坐在他旁邊吃點心。結果,他一聞到那股苦澀的要命的藥味,就半點食欲都沒有了,原先美味的糕點再吃進嘴裏,仿佛都帶著一股苦澀的藥味,讓他怎麽也咽不下去,如鯁在喉。


    後來,他就想,若是換做他每天都要喝那麽多碗苦澀的要命的藥汁,就是再好吃的食物擺在他麵前,他估計也沒什麽食欲了。


    不!別說食欲了,他能忍住不吐,就不錯了!


    所以……他的消瘦也許不僅僅是因為體弱,同時也是因為沒有食欲。


    吃到嘴裏的東西仿佛都帶著一股苦澀的藥味,自然會食欲不振,食不下咽,人也就順其自然地消瘦了。這種情況換做任何人,怕是結果都一樣。


    但是,因為他是林家家主唯一的夫人所出,是名副其實的嫡子,所以,這二十幾年來,一直有林家本家和林家旁支源源不斷地提供著各種珍惜的藥材,供養著他的身體,這才沒讓他因為病弱而變得瘦骨嶙峋。


    倘若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沒有這個“林家嫡子”的身份籠罩著,又或者,他隻是出生在一個非常普通平凡的平民百姓家中,隻怕他早就……


    可即便他常年服用著各種珍惜的藥材,他身上各處比起他,卻仍要顯得消瘦許多。


    尤其是他們二人的下巴差別最為明顯,一個下巴肉唿唿的,一個下巴卻消瘦得發尖……


    但是!他們的眉眼五官卻是那麽地相似,就連身形也差不多,他們二人若是站在一起,若不細看,簡直就像那雙生子一樣。


    相貌相似,身形相似,還能真心實意地互相關心,這,才是真正的——


    一母同胞啊!!


    思及此,獨坐石桌邊的林蕭陽站起身,用他那特別的清朗陽光的聲音,朝那個站在修砌成滿月型的院門處的男子打招唿:“二哥。”


    唇畔始終噙著的那抹笑意加深,林嵐風抬腳,往院子裏走去。


    林嵐風雖走的緩慢,但是披在他肩頭的那件白色披風卻仍舊隨著他走動的腳步而搖曳個不停,鑲在披發上的白色狐狸毛衣緣亦被行走間帶動的細風拂向了一個方向……


    靜靜地看著林嵐風朝他走來,林蕭陽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詩來: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嗯,他這位二哥,的確是位難得的佳公子。


    這廂,一路走到林蕭陽麵前了,林嵐風方才開口詢問林蕭陽:“怎麽了?三弟莫非是又餓的睡不著了?需不需要二哥去幫你做夜宵?”


    林嵐風的為人,還有他說話時的聲音,都像他的名字一樣,和煦如風。


    站在石桌前的林蕭陽聽見林嵐風這句明顯帶著調侃之意的話,林蕭陽便順著林嵐風的話,想起他前幾天因為比試太多,消耗了許多體力,容易餓,總是半夜起來找食物吃,累的與他同住一個院子的林嵐風每天大半夜地還要去廚房弄一身煙灰……


    想到這些,林蕭陽當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的,二哥,我沒餓。隻是……”


    明明話都已經到嘴邊了,但是,林蕭陽恍然間又想到林嵐風對他那麽好,他不應該將他的煩心事說出來,讓林嵐風與他一起煩心……


    遂,林蕭陽索性當即就轉了個彎,如此笑道:“白天比試完後累著了,下午睡多了,入夜後反倒睡不著了。”


    一聽林蕭陽這話,林嵐風當即就斂了唇邊笑意,微蹙眉頭地輕言責備道:“那也不能深更半夜地在院子裏坐著,南方夜裏更深露重,當心著涼。”


    林嵐風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雙手,開始解他肩頭披著的那件鑲著白色狐狸毛衣緣,一看就非常暖和也非常昂貴的白色披風。


    與林嵐風相處了這麽多天,此刻林蕭陽都不需要深思,就已看出了林嵐風的意圖。


    林蕭陽當即抬起右手,按住了林嵐風解披風的手腕,同時,林蕭陽朝林嵐風笑了笑:“二哥,你知道的,我不需要的。”說罷,林蕭陽便將手放下了。


    林蕭陽製止林嵐風解披風,不僅僅是因為他真的不需要,更多的,卻是為了林嵐風的身體著想。


    隻是,林蕭陽的話音落下後,周遭卻有一瞬的沉默。


    好在沉默隻那一瞬間,隨即就聽見林嵐風如此似嘲非嘲地笑了笑:“是二哥一時糊塗了。”話音一頓,林嵐風又恢複了他以往那和煦如風的淺笑:“我三弟的身體棒著呢!”


    如此說罷,林嵐風又將解了一半的披風係帶,重新係了迴去。


    “二哥,你怎麽這麽晚才迴來?二哥身體弱,大晚上的還在外麵走動不好。”直到林嵐風將披風重新係好了,林蕭陽才如此擔心地問林嵐風。


    耳聽著林蕭陽的擔憂之言,林嵐風抿唇,朝林蕭陽溫和地一笑,語調溫和地道:“多謝三弟關心,你看二哥我這不是裏三層外三層地穿了許多衣裳才出去的,無妨的。到是今夜父親他……”


    話音倏然停住,看著林蕭陽,林嵐風輕歎了一聲,無比憂心忡忡地道:“父親他今夜又咳血了,我聽到消息後,便趕去了父親那裏,所以迴來的有些晚了。”


    難怪他這位二哥深更半夜地才迴來,原來是他那位父親……又咳血了嗎?這是這個月截止到今天的第幾次了?第七次?還是第八次?


    林蕭陽不禁想到,自從迴到林家本家,看見他那位父親躺在床上,形銷骨瘦,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後,林蕭陽就一直覺得,若能夠早點脫離苦海,對他那位父親而言,才是一種莫大的幸事吧!


    如此想著,林蕭陽默然抬手,輕拍上林嵐風的肩頭,難得用一種沉重的語氣與人說話:“二哥,別難受了。我師傅說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強求不來的。”


    那方,林嵐風聞言,不禁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些道理,二哥又何嚐不知?隻是……”


    話音一頓,林嵐風又歎了一聲,再開口時,林嵐風已經轉了話頭:“對了,父親讓我順道告訴你,你今夜若無旁的事,就過去父親房裏一趟,父親說他有事找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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