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水!


    潰爛成膿的癰!


    趙安說的每一個字眼都刺痛了範德輝的靈魂。


    他的臉色本就蒼白,眨眼之間都變得透明了,看起來隻剩下慘白的麵顱,徹底沒了人樣。


    而在看到趙安轉身就走,將要離開府中的時候,又扭過頭來衝他邪魅一笑時,他的心髒像是遭受了重擊,疼得他喘不過來氣。


    再加上他穿著棉甲,捂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快速變得頭重腳輕。


    他不由自主地疾唿道:“沐浴!快給我沐浴!”


    死道士說這種癰比爛喉痧兇猛多了!


    一旦沾染,生不如死!


    這讓他怕極了!


    剛才趙安也是這麽說的……


    他得趕緊把屍水洗去,找來郎中診斷。


    對,還要把趙安給困在白溪千戶所。


    哪怕困不住,也要派兵圍了鐵門堡。


    如果他出現個三長兩短,趙安也別想活。


    範德輝想要交代的事情很多。


    奈何身體不給機會。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後,眾兵隻聽到了“沐浴”。


    可在這種情況下,誰敢給他洗?


    充其量也隻是擦拭一下。


    還是得讓郎中來救治。


    趙安和刁莽率兵迴到了鐵門堡,沒有人敢阻攔。


    不過有人尾隨。


    一看就是來盯梢的。


    他又不會跑。


    純屬多此一舉。


    校場上。


    他衝著依然異常激動的一百多個預備役道:“大戰娜其婭時,到處都在飆血,遠非今夜可比,而且白溪千戶所的兵卒誤認為你們是那支精兵!”


    “你們這是借了他們的榮光,我希望你們通過此事,今後操練的時候能夠更加賣力,他日在戰場上書寫自己的榮光!”


    這屬於體驗式教學。


    整天悶在校場苦練,那是閉門造車。


    還是要多拉出去。


    哪怕暫時沒法上戰場,還可以通過打獵或者這種方式來讓他們迅速提升。


    相信闖了白溪千戶所之後,他們都會有很多感悟,也受益良多。


    一個預備役大聲道:“頭,您說得對,咱們這是狐假虎威,今後肯定要殺出自個兒的威名來!咱們鐵門堡的兵,沒一個爛貨!”


    其他預備役附和道:“對,咱們不當爛貨!不拖後腿!全都拿命練起來!”


    “真有你的……”


    刁莽衝著趙安笑了笑道:“你這是無時無刻不在練兵呀,隻是這半夜三更的讓他們練什麽練?趕緊解散了。”


    “話說你這幾天都沒迴去吧?真忍心讓嫂子一直獨守空房?”


    那是姐姐,不是娘子啊!


    多看一眼都會顯得孟浪。


    更別說……


    不過該迴去還是得迴去。


    他讓眾兵都滾迴去睡覺,然後對刁莽道:“白溪千戶所那邊,還是要盯緊點。咱們鐵門堡也要加強戒備。不出我所料,皮包骨命不久矣。”


    “哈哈哈,這種人最惜命,嚇都嚇死他了。”


    刁莽抽了下鼻子道:“就是可惜了他那滿院的好東西了,還有那顆夜明珠,我真想給扣走,哪有放在影壁上的,太特娘的奢侈了!”


    “放心,命裏有時終須有,皮包骨說不定還會花錢請我醫治呢。”


    趙安忍俊不禁道:“現在西州衛誰不知道,我治療瘟疫是最有經驗的?”


    聽他這麽說,刁莽把手都給搓出火花了。


    倘若真能這樣,簡直爽翻天!


    他做夢都夢不到這種好事!


    “我也隻是猜測……”


    怕他沒日沒夜地搓,趙安又趕緊給他潑了點冷水,然後迴到家中。


    他差點沒認出來。


    因為裏裏外外不僅特別幹淨,甚至到了一塵不染的程度。


    堂屋還亮著光。


    周婉穿著一件碎花襦裙,坐在書桌前捧著書,看得津津有味。


    她身後有一個書櫃,上麵擺滿了書。


    除此之外,床榻中間也壘有書,主要是用來壓帷幔的。


    她將榻一分為二了,用帷幔遮擋。


    趙安不迴來睡是覺得要打地鋪,給牧民治療炭疽病又很忙。


    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麽都能在外將就幾晚。


    誰曾想人家是給他留了榻的。


    姐姐這般光明磊落,弄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輕咳一聲道:“你……還沒睡?”


    周婉合上書,走到他麵前道:“你不必因為我來了而太過避諱,這裏是你的家。你去洗漱一下吧,我先睡了。”


    她睡到了內側。


    在帷幔的遮擋下,根本看不見啥。


    趙安也沒瞅著看。


    他到巷口衝了個涼水澡,然後往榻上一躺,感覺舒服極了。


    不是和她同宿一榻的那種舒服,而是被子薄而透,還很柔軟,枕頭的高度也是剛剛好。


    榻上似乎還浮動著一絲淡淡的香味,很是清涼。


    他一閉上眼,直接進入到深度睡眠狀態了。


    這可太難得了。


    別說穿越過來有段時間了,即便在前世,他也很久沒有這樣了。


    另外一邊和他比起來,那真是冰火兩重天。


    範府上下雞飛狗跳。


    範德輝先是高燒不退,隨後又不知道接連昏厥了多少次。


    最可怕的是,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腿部竟有皮膚開始潰爛了。


    範德輝身體不好,府中養了十幾個郎中。


    看到這玩意,他們都是嚇得魂飛魄散,能避就避。


    畢竟他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前去投靠趙安的流民中發現了癰。


    趙安又帶著兵馬來到範千戶的地盤上鬧了那麽一出,還潑了他東西。


    其中的關聯用得著多說嗎?


    “癰!癰!癰啊!”


    範德輝睜開眼察覺到腿部的異樣,扒開被子一看,像是瞬間失去了生機一般,怎麽看都是一具骷髏。


    他扭著無比僵硬的脖子,看向跪在榻前,瑟瑟發抖的郎中道:“你……你們誰能治?我可以把府裏的一切都賞給他!”


    他一直很怕死。


    但從未覺得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抬頭的時候,還會看見死道士那猙獰的麵孔。


    他是迴來索命了?


    都怪他!


    要不是他,這麽可怕的瘟疫又怎麽會出現在西州衛!


    一個郎中鼓起勇氣道:“稟千戶,這……這也有可能不是癰。”


    範德輝當即道:“你過來舔一口!”


    “……”


    “怎麽,你不敢?”


    皮包骨陰森森地瞪著他,有氣無力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把我當三歲孩童耍嗎?來人呢,把他給我拉出去砍了!”


    “千戶大人饒命啊……”


    “再不把我治好,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千戶大人!”


    眼見同伴被拖出去了,又一郎中硬著頭皮道:“這癰恐怕隻有趙安能治,剛才有人來說,趙安已經開始放流民進入趙家屯或者錢家屯了。”


    “雖說不是全部,如果他無法控製疫情,又怎麽敢這麽做?而且他和麾下精兵也不像是染疫了,不然又豈會像昨晚那般龍精虎猛?”


    這話倒是提醒了範德輝。


    難道昨晚趙安不是狗急跳牆,而是蓄意報複?


    何其歹毒!


    他現在頭痛欲裂,唿吸急促,胸口刺疼,腿上也開始潰爛了,簡直生不如死。


    全都是拜趙安所賜!


    他又怎麽可能開口相求?


    況且即便求了,趙安也不會救啊!


    一個郎中見他糾結得將要再次昏厥,害怕救不醒了,慌忙道:“衛帥!千戶大人,衛帥啊!”


    範德輝捕捉到一線生機,像是迴光返照一般道:“快!快讓人快馬加鞭稟明衛帥和同知!”


    昨夜派人是去告狀。


    現在不一樣了,需要孫韜和牛騰軟硬兼施。


    適逢他們也在來的路上,得知範府的情況後,直接去了王府。


    瘟疫的亂象,他們看不透,更不想沾上。


    趙安是王淵的人,有些事讓王淵去做即可。


    “他們……他們這是棄我如敝履啊!”


    範德輝感覺癰已經通過皮膚,徹底進入他的身體,正在瘋狂啃食他的五髒六腑,一刻都不願多等了,哭聲道:“快來人,給趙安送去兩萬兩銀子,還有三顆夜明珠,告訴他,隻要他願意醫治我,我不僅會化幹戈為玉帛,而且事後願傾盡家財助他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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